卢帆对李耀宗的爱恋是铭心刻骨的,也是终身难忘的。
老舍说:“初恋是青春的第一朵花,不能随便掷弃。”卢帆把这种被萧伯纳讥之为“一分傻气加九分好奇”的初恋献给李耀宗后,同时也把自己的全部生命交给了他,无怨无悔、坚贞不渝地守护着她的这份爱。可以看出,卢帆对李耀宗的爱不是来自傻气和好奇,而是源于对李耀宗品质的全部而深刻的认识,这种认识告诉她,今生今世,恐怕不会碰到第二个这样的男人。
爱恋是灵长类和部分生物在两性关系升华后的一种情感活动;它有别于两性的交合的,是在感情上的忘我和投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道出了人类爱恋的真谛,也标示了这种爱恋的伟大和真诚。
两性交合作为物种繁衍的基本形式,形形色色地出现在大千世界里。但把这种交合上升为情感,上升为爱恋,却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情感活动,也是人类进化发展的明证。
据一些社会学家的研究,人类生殖系统的特殊构造,决定了人类交合的主要形式采用便于交流感情的前体位,而不是像其它动物把后体位作为惟一的交合形式。在这里,两性的交合和由此派生的物种繁衍仿佛不是目的,情感交流才是爱恋的真正结果,为此,人类丰富了两性交合的意义。它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物种繁衍的手段,而是把两情相悦作为核心的一种情感的交流和渲泄,一种心灵的互动和依恋。
但是,这种爱恋最终会引发的一种结果,却仍然是由此出现的人类的生育和对于后代的培养和哺育,尽管当事者忽略了这个事实,但它的存在却是不容置疑的;它作为一种社会责任出现在人类生活中,告诉人们:两情相悦,或者说“爱恋”,附丽于物种繁衍的需要,最后一定会归结到这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上来,谁也无法改变。
正因为如此,当两性的爱恋只有“原因”,没有结果的时候,便造成了爱恋者的一种惯性,使当事人在这个轨道上越滑越远,出现了对这个遥遥无期的结果的痴痴期待。
为了把问题看得更透彻一些,我们再来研究一下男女双方的差异。
在物种繁衍的过程中,雌性是一种被动的接受,当交合引发怀孕的结果后,雌性便开始生育的等待,而雄性便用自已的余勇,参与又一个目标、又一轮的争斗拼搏,目的只是通过繁衍而延续自身携带的基因。
这样简单的两性关系没有更多的解释,雄性的发泄只是传种的需要,而雌性的接受和选择却是在雄性的竞争和淘汰后,进行的一种自然迎合。当这些活动完结后,哺育后代的事便主要交给雌性去完成。
有趣的是,人类早期的群婚制反映的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母系社会,人们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虽然肯定的是女性在繁衍中的地位,但同时标明了男性在生育关系中的放任。
父系社会强调男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在两性关系上,却出现了一个男人占有多个女人的现象,这仿佛是对男性需要的一种突现;女人表现的似乎只是一种生育功能、一种娱乐功能。
接下来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这种一夫多妻的两性关系,被一直保留下来。于是,作为万民之主的君王,不仅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显赫;就连那些庶民百姓,也把妻妾成群看作是做人的骄傲。在这种制度下,女人被排除在社会交往之外,社会倡导的只是贤妻良母的温柔娴淑,只是相夫教子的坦诚和忠实;女人忠贞不二的节烈成了惟一的要务;这种社会规范的出现,显然是为了调节一夫多妻所产生的家庭和社会矛盾。
近现代社会中的“女权运动”,是对传统两性关系的否定,所张扬的是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这种女性被压抑了几千年的情感爆发,把女人投入了社会,送上了理想主义的祭坛;在她们张扬个性和放纵自已的同时,却从最基本的社会意义上否定了自已,失去了男性对她们情感的信任和生活中的依赖;在很大程度上把两性关系变为一种金钱关系、变为一种可以贵贱荣辱的社会交际活动。在女性娱乐功能充分展现的时候,她们更多地放弃的是自己的生物功能,是家庭和生育;面对自然规律,面对人老珠黄的惨淡凄凉,作一番毫无意义的反思。回天乏术,惟余空叹。
严格地讲,卢帆是一个传统的女性,但她却经历了现代女性的全过程。当她怀着一腔无奈告别李耀宗,登机飞越波涛滚滚的大海的时候,她的心头掀起了一天波澜。这波澜淹没了她人生的美好,也把她投入了毕生的飘摇动荡之中。
卢帆来到美国的时候,才知道妈妈已嫁给一位年迈却很富有的华姓侨商做填房。虽然锦衣玉食地过着奢侈的生活,但守着那位垂暮的老人,才四十出头的母亲却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卢帆的外祖父是前清枢密院的一名文吏,曾陪同李鸿章数次赴国外谈判,使他较早地接触和接受了西方文化;因为这个原因,外祖父在他女儿前途的选择上没有犹豫,卢帆的母亲刚满十四岁,外祖父就把她跟妹妹一起送进了英国人开办的一所女子学校。在这个学校里,卢帆的母亲接受了正规的西方教育,也学会了几种不同国家的语言,成为当时很少见到的糅合了中西方思想和文化的女性。
在那个风雨如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年代,卢帆的母亲已经回国,是北平燕京大学一名清纯可爱的女教师,而卢帆的父亲却是北平市一位炙手可热的副市长;当这位国军的高官到燕大考察时,结识了这位带有异国风情的女性。几番相会,舞场里灯红酒绿映照下的飘摇舞步,花前月下心旌摇动的相倚相偎,使他们坠入爱河,渐渐地,卢帆的母亲被他的丰姿所吸引,爱上了这位已娶妻生子的达官显贵,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和社会舆论的攻击,毅然做了他的情妇,并为他生下了女儿卢帆。
这位副市长的岳父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军阀,拥有让人生死荣辱的权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私情暴露,父亲那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发动了一场可怕的家庭战争,母亲被羞辱一番,而那位副市长又慑于妻子家人的威势,便同卢帆的母亲断绝了关系。最后,母亲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忍痛抛下一对年幼的女儿,飘洋过海,到异国他乡的美国谋求生存。
年轻貌美的母亲,在父辈朋友的介绍下,结识了拉斯韦加斯一位六十多岁的农场主,一位在当地很出名的华侨,并很快嫁给了这位当地的豪富,苟延残喘地过起了虽然富足却并不开心的日子。
人世间的婚恋是一种复杂的感情组合,这本来应该是纯净如水的两性关系,却被浓重地染上了过多的世俗色彩;权势、地位、美色、物欲,所有人间功利主义的复杂,全在这种组合体上烙出醒目的印记。
卢帆到美国后不久,便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华玉琴,接着她在芝加哥大学读完经济学,又在那里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在她毕业的时候,已到而立之年;这时的卢帆已没有了成家的念头,她把李耀宗的爱深藏心底,守着女儿过起了单身女人的生活。不久,继父年迈生病,卢帆便遵照继父的意思,帮继父打理起公司的事务来;继父去世后,她承担起继父公司的经营重任,实实在在地做起了公司的董事长。
在卢帆刚到美国的时候,正值芳龄而又貌美如花的卢帆当然不缺少追求者,但是,她却总是把自己感情的大门封闭起来,从不对任何人打开。因为,她始终不能忘记热恋过的李耀宗;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植入她的心中,融入她的生命。
卢帆的公司最早是搞农场的,但在继父死后,卢帆卖掉了原来的农场,筹资组建了卢氏集团总公司,进入流通行业、房地产业和金融业;在几十年的经营发展中,卢氏集团总公司已拥有上千亿美元的固定资产,成为美国屈指可数的大公司之一。
人生的艰难拼博,并没有淹没卢帆对李耀宗的相思,在她那间豪华卧室的床头,始终摆放着一张她同李耀宗在学校的纪念照,这张已然发黄的照片,记录了她与李耀宗的风雨历程,记录了她与李耀宗的真爱;每当她遇到艰难的时候,她都会对着这张照片沉思遐想一番,深情倾诉一番。
在忙忙碌碌之中,卢帆送别了年迈的母亲,也送别了自已的芳华和青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已也已进入人生的暮年。
怅然往事,愁恨悠悠。数年以后卢帆以美国企业家访华团的身份出访这个刚刚开放的国家。
这片曾经是自已出身地的土地上,载着她的爱恋,也载着她难以忘却的思念。
在已改为北京大学校园里的未名湖畔,她追寻着自己的足迹;那一幕幕热恋的场面,还有李耀宗羞涩的神态时时出现在她眼前,撩起她的一片春心,万缕情思。
卢帆同李耀宗的爱,是一种升华了的爱恋。这种爱尽管没有被无穷无尽的两性结合带来的生动和丰富充实,但它却能够经受任何世俗的挑战,在人生风风雨雨的吹打和砥砺中日见明丽,更显光辉。
李耀宗是怎样进入卢帆生活的?卢帆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雨如晦的下午,淅淅沥沥的秋雨从漫漫高空洒落下来,带来一种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凄凉和无奈。
卢帆报完名,打着一把伞正要回家,就见校门口走进一位男孩,他穿着蓝色学生装,高挑细瘦的个子,红红的孩子气的脸庞。被雨淋湿了的黑发,横七竖八地盘卷在头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很少见的憨直。他身上还背了个大大的行囊,凸凹不平,很像一座驼峰;看他朴素的衣着,一定是个乡下人;他冲正要走出校门的卢帆鞠了个躬,用含着浓浓乡音的语调对卢帆说:“大姐,请问报到处在啥地方?”
看着这个同自己年龄仿佛的男孩,卢帆心底突然泛起一种亲近感;她也冲男孩子鞠了个躬,用轻柔的声音问:“你是来报到的吧?”
男孩子用那对好看的大眼睛盯了卢帆一眼,脸不由一红,好像很费力地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然后说:“我是来报到的。”
卢帆盯着男孩圆圆的脸,目不稍瞬地问:“你是读那个系的?”
“中文系。”男孩子用稚气的声音回答着,脸儿红红的又在卢帆脸上闪了一眼。
卢帆听说是读中文的,立刻欢快地说:“噢,我也是中文系的。走,我领你报到去。”说着把雨伞遮在男孩头上,同着他一起走向报到处。
在男孩登记的时候,卢帆得知他来自晋省的一个农村,叫李耀宗,跟自已同岁。
人生的相逢相识也许不是偶然,而是泛动在漫漫红尘世界里的一种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大千世界加给人类的无奈太多,人们只能把这一切解说为偶然和意外,被动地接受这来自冥冥之中的安排。
卢帆不仅与李耀宗同一个系,而且还是同一个班。他们的大学生活过得很温馨、很浪漫。学生们整天里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都在为着自已美好的明天联想生发、为着灿烂的未来遥思畅想,用思想的天真浪漫构造自已生命的春天。
卢帆的清纯美丽,自然吸引了学校里异性的许多目光。她被同学们捧为“校花”,也同时成了校园里自命不凡的男孩子们追逐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