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辉见贝克说话好似着了餍,尽说些胡话,心道:“嘿,今儿碰上了神经病了,句句鬼话,这医院是专治精神病的么?”头一扭,向一边的保镖使一个眼色,要保镖过来把贝克拖开。
保镖会意,刚走过来,翻译小魏一个窜身,挡在保镖前面,阻住了他的脚步。
这保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脸上长着几颗亮红粉刺,身子高壮,看上去的年纪要比实际老许多。一张脸上总是挂着愤世嫉俗的颜色,仿佛天下人都在得罪于他,要拳打世界似的。
保镖伸手要推开小魏,哪知小魏看似柔弱,身手却灵活之极,身子一扭,绕开保镖的大手掌,窜到他身后,一手按住他的后颈,脚一勾,保镖站立不稳,登时向前扑倒。待保镖就要脸贴地板时候,小魏一躬身,提住保镖的衣领,将保镖提起来。
保镖对刚才还心有余悸,一时惊魂未定,呆呆愣愣地立着。待明白怎么回事后,知道自己在老板面前丢了脸,一张脸瞬时通红,不敢面对昂辉,只得把脑顶对向昂辉。
昂辉一脸惊异地看着小魏,小魏拍一拍手,说:“张总,我在外籍兵团干过五年,打过阿富汗,打过叙利亚,打过ISIS,一点儿手艺,让你见笑了。”
张昂辉尴尬一笑,摆手让保镖退去,心想:“这两神经病都不简单,一个是举世闻名的科学家,一个是兵王,且看看他们要耍疯卖宝干些什么再说。”
于是昂辉笑说:“贝克先生,你继续。”
贝克似乎对小魏的身手不以为意,于刚才插曲也不介意,说:“张先生,我这一辈子都在研究人,对人的身体,大脑,器官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人体就像是一台极其精密,掩盖了许多秘密的机器。无论如何研究,感觉自己研究得有多透彻,也总有让人迷惑不解的地方。”
贝克叹一口气,说:“人们说世界上有多少多少未解之谜,其实人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未解之谜。尤其是人的大脑,一个1400克左右的物体,其间储存的信息居然能超过中国的天河二号!我们现在对大脑的认知几乎只有最表层的那些东西,这是我们每个研究大脑最丢脸的事情,因为我们研究了几十年,仍然停留在表层,停留在每个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我们甚至不知道大脑为什么会有记忆,梦境,幻觉,不明白大脑为什么会死亡。而物理学,已经进入了量子层次。”
“我听闻一些无知小辈说,妄图使用电脑代替人脑,我就想搧他们两耳光,连大脑最基本的秘密都不能解开,就想以人工之力取代大脑?可笑!可恨!”
昂辉听到这里,连忙摆手,说:“慢慢,你一会干生物,一会做保险的,我脑子都混沌了。你要干什么,直接奔主题。我就搞不明了,你是生物学家兼职保险推销员呢还是保险推销员兼职生物学家。”
贝克哈哈一笑,说:“张先生不要急,听我把话全部说完,这样咱们谈生意才好说嘛。你知不知道,我最敬佩的人是哪个?”
昂辉心里骂道:“老子******哪里知道?”却不多语,只是摇一摇头。
贝克似乎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地说:“说出来怕你不信,我最佩服的人哪,是马克思,那个写资本论的马克思。他与我来说应当算是世仇,我国籍是德国,但祖上是奥地利人。我的祖父于二战时期追随阿道夫希特勒,二战战败以后,我祖父侥幸从英国人手里逃脱,来到黑森州富尔达生活。”
昂辉心里讥讽贝克:“怪不得看你就有股贼劲,原来是家学渊源。”
贝克说:“我从海德堡大学毕业以后,一直从事人类大脑的研究工作,然后开始寻找能让人活得更长,甚至是永生的办法。可是呀,我一直囿于心魔,苦苦钻研数十载,得出的最终结论也不过是:人要获得永生,除非是这个人是纯粹静止不动的,从这个人的表面都每一个细胞,分子,原子,电子都是完全静止不运动的,这个人要不能反射任何光线,电磁波,身子也不能辐射散发任何能量,这个人要变成比黑洞还要黑的物体,既不吸收外界的任何东西,也不向外界派出任何东西才行。我想通了这层道理,才不得不承认马克思是对的——一切物体都在运动!”
“几十亿年前,当一个生命诞生,那个生命发现从葡萄糖和蛋白质分解产生的氧气能与自己的有机物发生氧化,从而产出巨大的能量,为自己提供生存下去的养分的时候,生命就开始了自我进化和自我毁灭。氧气为它提供了生存需要,可是,氧气也在蚕食着它的生命。在不断氧化的过程中,这个生命逐渐被氧气吞噬,逐渐走向死亡,化作虚无。氧气,既是生命之源,也是死神之手。”
贝克双手按住太阳穴,揉了几下,继续说:“永生对我来说,就像很远很远之外的一颗明星,它就在我的眼睛里,我迫切想要得到它,我向着它的方向走了很远,才发现,它仍然是触不可及。”
“这时候,我又想,既然永生是一颗天外的星星,摸不到,但我能不能接近它?能不能以有限的条件去无限地接近它?即使我距离它无限近,也和无限远一般。你知道,有限和无限之间永远隔着一层膜,这层膜既是最大值也是最小值,最大无限大,最小无限小。”
“我就想,要想使人活得更长久,就要降低人身上所有物质的运动速度。那么张先生,你想一想,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能降低运动速度,也不打破运动体的自身运动?”
昂辉听得小魏如同绕口令一般的翻译。贝克的形象在昂辉眼里逐渐变成一个精神病院的老疯子,聪明绝顶的贝克脑壳容不下他的胡思乱想。疯掉的思想如同痼疾,无法排除体外,于是胡思乱想与正常的想法开始争夺地盘。最终胡思乱想赢了,占据了贝克的脑壳,贝克成了精神分裂。
贝克两只怪异的蓝眼睛盯着昂辉,好似两颗猫眼石,纯净发出精光。昂辉又突然觉得贝克像是个久居深山的老和尚,有了佛性,他目光中有种俯瞰天下,天下皆悲的光芒。昂辉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这是昂辉从见到贝克开始第一次向贝克做出退步的妥协。昂辉避开贝克的目光,振一振自身神气说:“冷冻呗,天一冷我就想窝在被窝里不出来,我想什么分子原子也是同样。”
贝克哈哈大笑,一拍昂辉肩膀,说:“聪明!没错,就是冷冻!”说罢,转身走到茶几旁,解开盖住茶几上摆着的那个圆柱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