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铂铖很尊重我,协议秘密离婚时分给我一笔意想不到的赡养费。
我望着手掌大小的红色本子,上面赫然写着银白色几个大字‘离婚证’,至此宣告邬曦又恢复单身。
婆婆是在我悄无声息搬出欧宅后得知消息的。我却没接到她任何电话,那是因为欧铂铖已经帮我重新换号。而母亲那边在我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坦白承认,她听后理所当然的震惊询问离婚原因,我想不用自己做过多解释,她也能作罢毕竟事已至此,离婚证都拿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她想来广州却被我拒绝。
我现在都心烦如麻,这副鬼样子又怎么见她呢?
这离婚的事迟早会被媒体知道,所以必须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至于欧铂铖给我的补偿金,我没有动只是暂时住进了判给我的那套公寓,一切显得风平浪静就等暴风雨来的那刻。
我开始上网找工作,没了欧家的经济支持潜移默化逐渐对柴米油盐敏感起来。学历又只是个本科,专业是行政管理,可在广州做这方面的职位多如牛毛,薪水待遇连每月的生活都不够,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结婚四年已经与这个世界脱轨。为了争口气,宁死都不用欧铂铖给的赡养费,每天瞧着荷包只出不进,一筹莫展。
水费、电费、液化气罐费……
生活中的琐碎让我‘鸭梨山大’,以至于把车都二手转让来填充快速缩减的荷包。
这晚正在考虑自己是否一定要呆在广州,难道其它的地方就不能容身吗?而且离婚的事很快会被人发现,等到那时又要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我又能扛得住吗?
午夜睡不着,躺在床上居然翻出之前的那张电话卡,欧铂铖一定以为它被我扔掉了。
重新插入手机,放好电池,盖上壳开启电源,黑暗的屏幕瞬间发亮,随着机身微震心忐忑不安,界面很快显示出近百个电话,最多的居然是何年希,我踌躇半响还是回拨了他的电话。
“你在哪里?”电话里嘟了几声便立即传来他的问话。
我呆滞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你在哪里?”他的语气不再似前一次的坚定,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我深呼吸,虚心回答:“当然在家啦!你找我有事?”
电话里顿时缄默,我却开始六神无主猜疑。
“你和他真离婚了?”良久,何年希的声音响起。
我一愣舌头打结,战战兢兢问:“怎么又出新闻了?”
夜很静,所以听见他的窃笑:“那应该是假的。”
我听何年希这么一说,不得不佩服媒体人士的敏锐性和工作效率,又见他没有怀疑便借势调侃:“亏你还是搞传媒的,难道不知道那些糊弄人的把戏。”
“所以我来听听当事人的说法。”他顺着我的意探问究竟。
我立马招架不住只能愤慨抱怨:“我这才结婚四年,被你们写成离婚就有上万次。”
“无风不起浪呀!”他笑了,笑声在寂寞的午夜显得格外诱人。
我谨慎问:“又写了些什么?”
他听后若无其事回答:“也没什么,就以前那些。”
“哪些?”我的语气似乎有点急。
“你还关心这个?”他调侃讲:“不就是你肚皮不争气被婆婆嫌弃。”
何年希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口无遮掩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我正嫌他不会说话,没料他又补充:“天价分手费可炒得沸沸扬扬。”
这下我的头又大了。上次流产去医院,由于欧铂铖保护及时封锁了消息扩散,所以记者媒体都是事后才得知,当时出院时堵在医院门口只当是我身体不适罢了。眼下,离婚的事被媒体曝光这是不可避免的,怕是怕自己近段时间的微博留言和私信肯定会被欧铂铖那些疯狂粉丝炮轰,这样壮观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两次可以统计的,以前每次都有欧铂铖出面帮我挡,可这次只剩下我自己。
电话里又一阵安静。
何年希与我好似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讲不出口,如鲠在喉。
“曦曦……”他还是比我抢先一步:“我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联系我。”
【曦曦。】
曾几何时这个称呼还是出至欧铂铖之口。
我顿时恍惚暗殇,一时哽咽道:“我来找你?你又能帮我多少。”
时间被我这句话说得凝固,耳边只有电话里平静缓和的气息。
“至少你的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坚定地让人无法置疑。
“你养我?”我的眉毛在黑暗中轻翘,质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们是同学。”他言简意赅。
【哦,只因我们是同学。】
整个通话过程,我都处于防守,而他主攻。
“见个面吧。”何年希胜券在握的决定说:“时间、地点都由你定。”
我想了想,最终故作轻松道:“那明晚陪我去看场电影吧。”
就这样十月三号八点多,我站在北京路青宫电影大屏幕前转头对身后的何年希说:“看《危险关系》吧!”
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直接走过去排队买票,五分钟后他拿着两张电影票讲:“八点那场已经开始了,所以只买到十点的。”
我很紧张问:“第几排?”
他先是一愣而后菀笑说:“放心,最后一排。”
我顿时如释重负,谁都知道我看电影只坐最后一排。
“那我们现在干嘛?”我无聊问。
他说出去逛逛吧。我们便在北京路上游荡,身处的环境立马变得喧闹烦躁,狭窄的天空早已被路旁榕树掩盖,头顶布满五颜六色的霓虹小灯和糖葫芦状吊挂的灯笼彩旗,小摊贩在商场林立的店铺外吆揽来来往往的行人,广州人似乎已司空见怪,只有第一次来大都市的打工小青年们会对街市如昼的夜景流连忘返。春去冬来,时光如水;人来人往,木棉绽凋,这条位于广州市中心区的繁华大马路从来就没消停过,川流不息尽显豪奢,火树银花犹如梦幻,唯有千年古道静静伴随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唏嘘变迁。
“上学时经常来这边玩。”我望着人山人海的街道抱怨。
何年希没有吱声依然和我并肩漫步,很久之后他竟开玩笑提醒:“不怕又被拍到?”
我听后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即可将耳后的头发拨到脸颊旁,似乎要遮住三分之二的面容。
他在原地见我这般搞笑,无奈问:“既然这么怕,又为什么要出来?”
“你结婚了吗?”我突然侧过头很直接的问,这话真是无心的。
他诧异望着我,眼神深邃迷离:“没有。”
“没有?”我的反应很大甚至带点夸张。
他耸耸肩笑笑。
我只能缓和气氛好奇问:“你公司在深圳,怎么跑来广州?”
他轻启唇作答:“来见些客户。”
我讪讪笑着说:“你这位上市公司的老板比员工还勤力。”
他抿笑不语。
“对了,你怎么没换号?还用以前的广州卡?”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
“你不也没换。”他将问题很快便抛回给我。
我疑惑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还用以前的号?”
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犹豫几秒说:“有种预感你没换号。”
“预感?”我睁大眼睛重复。
“骗你的。”他凝望灯光下的我,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笑着说:“我也只是试试,没想真的就通了。我不换号是因为不想失去联系。”
我恍然大悟,自言自语:“也是,以前的同学朋友那么多……”
走着走着才发现何年希已不再身旁,回头一瞧,他站在离我一米半的地方。
“怎么呢?”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没事。
九点四十几分我们提前进了放映室,观影人超过一半,中央空调越来越冷吹得我在后排缩脚取暖。散场时已是午夜,北京路依然灯火交辉,街道上原本纷至沓来的行人早所剩无几,只有在路口还有些小贩依然不舍离去。
这里很冷,因为靠近珠江气候仿佛提前进入深秋。
“送你回去?”何年希平静探问。
我猛然一震才记起自己已和欧铂铖离婚,又怎么能回欧宅呢?慌神之余,脱口而出:“想走走。”
没想他忖度一秒,低语:“我陪你吧。”
本想支开他,没料自己掉坑里。我想他应该猜到事实的真相了,所以不再多言将手塞进衣袋里自个儿向前走。我们出了北京路随着沿江中路徒步,隔江望去便是光怪陆离的海珠区,江面黑漆漆偶尔被路灯投射波光粼粼,更阑人静。临江边的酒吧外面坐着许多红男绿女,喧闹交谈在这一刻竟丝毫没影响万籁俱寂的午夜,海珠桥像一道绚丽的彩虹在珠江上空悬挂,皓月被云层遮掩,空寂的夜晚令人惆怅。
我终于停驻于江边石栏处,踌躇无奈。
“打算以后怎么办?”何年希身旁静问。
我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江面大面积漂浮的水葫芦失神:“还能怎么办?”
“来深圳吧!”他很快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诧异回望。
他却若无其事说:“总好过在这。你想一辈子都被人消遣?”
我无语。
【实际上,我哪里都不想去,就算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讽刺对象和笑柄,但这里有欧铂铖。】
就因为这个原因,有欧铂铖就够了,我又怎么能抛弃他呢?永远都记得他曾经接受采访时说过‘如果找不到长久的另一半,那就这样过下去,我完全没有问题,我足够享受自我,享受孤独’,没有人会想到正是因为这句话,我决定用自己的一生陪他孤独的走下去。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他,从来都没……即便是处心积虑想嫁给他,可那也只停留于痴心妄想的状态。”我静静聆听珠江水流动的声音说着:“当时他还在上海没有来广州,而我读大学期间每逢长假便买票去上海,为得就是能在外滩隔着黄浦江遥望他所生活的地方,那个世界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虽然只能看见一座座陌生的摩天大厦,可一想到他会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我就很开心期待,这种感情简单却又疯狂。”
我侧视黑暗里的何年希,他未置一词,始终听着我的讲诉。
“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男人跑去上海。”我淡淡苦笑:“真佩服那时的自己,甚至不明白当时的勇气是从哪来的?”
胸腔抑郁的难受,喉咙炙痒,一呼吸便涌进一口冷气。
“你就送到这吧!”我转过身背对何年希黯然伤神说,却得不到回应。
我不再理会他,依然独自向前走,踏上盲人专用的道路,凸凹的砖纹磕着脚底,身体顿时失去原有的平衡摇摇晃晃,每迈一步心如刀绞。我望见地上的影子从背后延伸出来,每当我险些站立不稳时那个修长而又黯淡的影子便会快速向前移动,直到我稳住重心后影子又悄无声息退回去。街边种植的榕树整齐排列达到黑暗尽头,我很怕密不透风的树上有蛇掉下来,昏黄的灯光投在地面,斑斑点点。
“算个命吧!”
耳边骤然响起额外音,抬头一瞧才发现每隔几棵榕树下便坐着一位算命人,脚前地上摆着八开大小的纸张,上面写满玄学术语,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我停了停呆望着纸张不出声,只听见算命人叽叽喳喳怂恿,我却依然无动于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是福是祸,谁又能躲得过,早已命中注定。
如果这些人能通过掐指一算或观星看面相来臆测凶吉、未卜先知,那他们又何苦起早贪黑在这守株待兔般招揽顾客呢?
深呼吸,一股凉意从鼻中进入,胸腔甚冷,再次启步朝住所走去。
而何年希将我送至小区门口才默然离去,这期间我们没说一句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早已力不从心。
因为以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面对、去完成、去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