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站岗回来,刚躺下准备睡觉,就听到紧急集合的哨声,我迅速起床打背包,到枪库拿枪,当我跑到指定地点时,还没有一个人,只有连长站在我的对面。
出发时呈两路纵队,在沉沉夜色中前进。开始是公路,后来慢慢走进小路。途中经过一条小河,大家一跃而过,看起来都是意气风发。可过去后却找不到路标了。侦察班四处侦察后才找到,这样一耽搁,赶到集合地点时天已大亮,兄弟连队早已到达。
炊事班现场挖灶做饭,每人一碗面条。吃过饭立即返回,连长憋着一肚子火,命令急行军。
刚往回走的时候,我感觉有点累,慢慢的,脚底开始痛了。我很想坐下来休息休息,但部队行进速度很快,一停肯定掉队,我只有坚持。后来前面跑起来,我也只能跟着跑,一跑脚更痛了,但我强忍着,不去想它,同时用小雪来鼓励自己。当我每走一步脚底都痛得钻心时,终于回到了集合地。我坚持下来了,对得起心里的小雪。
闲下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给小雪回信,她又来了一封信。她问我为什么不回信呢?是不是训练太累了?可别是因为病了啊。一个人离家那么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接着又介绍她的情况,吃零食,学跳舞,最后又说参加了学校的健美队。“本来我没有报名,我们寝室有一个女孩报了名,那天她去面试,我们同寝室的几个陪她去了。后来到了那儿,老师非让我们都上去试一试,没报名的也要上。最后选人时,没想到我一下就被选上了。去了也好,就当锻炼身体了。我现在懒得很,身体也不太好,眼睛近视是**病了,有时躺久了,一站起来就会头晕。还是锻炼锻炼吧。”
“参加了健美队”,我长久的盯着这几个字,眼前浮现T型台的模特,哦,不对,是健美队不是模特队。
问题随即而来,健美队怎么训练?服装又是什么?应该有男队员吧?我的心突然缩紧了,小雪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终于开始了!她是那么的温柔美丽,在什么地方都会引人注目,从此她的生活将开满鲜花,当然还有簇拥和掌声,她会像美丽的花一样在阳光下开放,并且在风中摇曳,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我感到痛苦,但这一切是小雪本该拥有的,她本来就应该坐在阶梯教室里,漫步在幽雅的校园里,而不是像我一样在艰苦的地方锻炼。
我在回信中表达了我的这一想法,原本我不想写,但是它压在我心上记我难受 ,我只好一吐为快。
随后转到我的事情,施工被我写得异常艰苦,拉练也无异于红军长征,经过这两场锻炼,我已成长为合格的解放军战士。写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写,写完了才明白是为了突出自己,工作越困难,训练越艰苦,越能显出我是一个坚强的人,我这颗敏感的心啊!
部队进入调整期后,日子过得轻松而无聊。我又开始大量的写信,志强也来信说他明年就是班长了。这小子身体条件不错,也早该如此了。还有我那帮初中同学,基本上都进入了父母单位工作,曾经和我一起旷课逃学的小凯,已经是政府机关某科室的办事员了,因为他母亲就在机关。目前还在参加自学考试,说是单位用得着。
我写了很多信,也收到了不少回信,只是不见玮琳的信。距上次写信已半年多了,她一直没有消息,小雪也不知她的去向。她好象一下就从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一点征兆。艰苦的时候我只记着小雪,如今空闲 才想起她,真有些愧疚,于是我又写了一封信,诉说我的歉意和后悔,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有些话我当面说不出,即使已相隔一年之久也还是不能。写好以后我锁进抽屉,等待有机会再亲手交给她。
在连队我有两个老乡,这时候我们的交往才多起来,空闲时间我们打牌,聊天,说笑,放假了还在一起喝酒,去附近的村庄抓鱼,捉蛇,有时还去摘几个菠萝蜜,菠萝蜜是海南特产,味道很好。在部队的三年中,这一段日子闲散而充满乐趣,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此单纯而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小雪很快回信了,她安慰我说,虽然她上大学了,但我们仍是好朋友,她不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倒是对于我,感觉挺不值的,原来学习不错,怎么一毕业就当了兵,也不再试一次?
是啊,也许我真的错了,当初我那么急切的要离开那个城市,离开自己暗淡的青春,不惜放弃再来一次的机会,却原来极可能是一个错误,是一场缺乏思考的冲动。假如我留下来再学一年,我就不会在部队里给小雪写信,我将和小雪一样作为一个大学生和她相见,那优美的校园,宽敞的教室不是我也曾极度渴望并且很有可能拥有的吗?
可是太迟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只有努力不让她忘了我,等我三年后回到她的身边,也许就会有新的开始,尽管这希望很渺茫,但至少还是个希望吧?
我忽然想要送给小雪一件礼物,好让她能时刻想起我的存在,想起我的一颗心,不至于因为千山万水的阻隔而把我渐渐淡忘。
送什么礼物好呢?项链?恐怕太早还不合适,再说我的钱也不够;钢笔?笔记本?小雪已经送过我了,不能重复;那么送本书?对,送本书给她,这样她看书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我有些兴奋,这主意不坏呀,但是别急,小雪不看书的时候怎么办?会不会就把我忘了?不行,要送件随身携带的,我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合适的礼物。
陈伟伦心情不错的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枪弹头,
“你拿弹头干什么?”
“佬十字架啊,漂亮!”
“啊,”我赶紧问他,“哪儿有手枪子弹?”
“笨蛋!靶场多得是,自己去捡吧。”
真是喜出望外!利用休息时间,我几乎翻遍了整个靶场,才找到三颗光滑的弹头,还有几个弹壳。我先用砂纸细心打磨一遍,使它们颗颗都发出光亮的黄色。接着动手制作十字架。首先在弹壳上钻两个对称的圆孔,大小要以放进弹头为准。然后找来一个小号别针,剪去上面的部分,只留下大约一公分的圆环,在弹壳底部钻两个针眼,把圆环穿进去,里面卡紧,这是悬挂用的,一定要卡紧,最后把弹头放入钻好的圆孔,用502胶水粘好,再在弹壳口也放上一个弹头,粘好,压紧,再用细砂纸打磨一遍,穿上红绳,十字架就大功告成了。
我用钢笔盒把十字架装好,还有一本书,小雪需要的专业书,放在一起寄给了她。
寄出后我才想起,这个用弹壳和弹头做成的,饱含着我情意的十字架 ,对于女孩子来说,或许大了点,重了点,但那么辛苦才做好,又寄出去了,也只能如此了。
12月初老兵退伍,但班长留了下来,他已是第四年了。
12月中旬,晚上站岗要穿大衣,洗澡也只能在中午了。我在这个时候等来了小雪的信。
小雪很高兴,告诉我十字架她挂在钥匙链上,“同学们都很羡慕,她们都是挂的小猫、小狗什么的,只有我的最特别,把她们妒忌死了。”
还有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唯一的,仅有的电饭煲被没收了!那天我们正在做饭,下的汤元还有类似粘糕的食品。刚刚煮好,就要开吃,一个个口水直流的,有人敲门,学生处的老师来了。我们吓坏了,赶紧藏呀,可还是被查了出来,一个个眼睁睁的看着一锅香喷喷的汤元给端走,临走时她还笑了笑,肯定叫她给吃了,真是又生气又心疼啊!以后做饭就没那么方便了,本来还打算冬至用电饭煲下饺子吃呢,这下完了,今年冬至不一定能吃上饺子了,唉呀!耳朵可千万别冻掉了!”看到这里,我好象闻到了汤元的香味,看见了她们面面相觑的表情。
“你大概什么时候探家?具体什么地方我们能见面?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我现在也不能就出一个具体的地点,说不准哪天我会出现在你家门前呢!”
这一段话至今仍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我永远没有忘记过,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看到这段话的心情和反应。我激动的跳了起来,马上去找连长请假。
“连长,下个月我想探家。”
“不行!”
“我有急事,必须回去。”
“什么事?”
我无法说出理由,我怔怔的看着他平静的脸,“连长,我真有事,你就批我的假吧”
“你有什么事,说清楚,新兵第一年没有正常假,请事假必须有正当理由。”
“我,过年了,我想回家看看父母。”
“每个人都想回家过年,这不是理由。”
我看着一家人团圆,和小雪同行的景象在一点一点的远去……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我还是站着不动。
他看了看我,“咱们连一个新兵都不准回去,你也别想不开。”
我突然想到吴光亮,对,一定是他在背后捣鬼!唉,还是回家重要,先忍了这口气吧!
“连长,上次和通信员的事是我不对,我承认错了,向他道歉。你就让我回去吧!”
“成翔!”连长大喊了一声,“这和那件事没关系,你小子看看,要是有一个新兵走了,你来找我,我马上让你走!”
我情绪低落的走回去,躺在木板床上,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又爬起来给小雪写信:部队有任务,过年不准探家。我艰难的划上句号,又一次躺到了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