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宝石,在虚像中散发着魔性的光芒,因为以前职业的关系,我鉴赏过许多宝石,只看那色泽,就知道它价值连城。可是这个愚蠢的哈兰人,枉他是大名鼎鼎的草原之子,竟然把这么名贵的珠宝赠送给一个贫穷的牧羊女。
那个女子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在热烈的阳光之下赤足奔跑,她的肌肤洁白,与那蕾丝花边的裙子浑然一体,她回头微笑,洁白的牙齿闪耀着露水一样的光泽。
完了,完了……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啊,就这样被那个做作的女人给俘虏了,虽然不得不承认,我仿佛也能闻到那飘逸的秀发散发出的沁人芬芳。可她只是一个贫穷的牧羊女,连鞋子都买不起。
这样的女人,榨不出一点油水,我绝对不会放在眼里,没见过世面的草原之子啊,他将她视为珍宝,将自己的心连同那颗宝石项链一起奉上。
真是个愚蠢的男人,我不由扼腕。早已料到了他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牧羊女带着那颗珍贵的宝石潜逃到火焰之城,嫁给了年逾七十岁,却拥有绝对权利的火焰之王。肯亚愤怒至极,向火焰王发出最后的警告,可是火焰王只是处死了那个金发女骗子,却把宝石占为己有,并打造成火焰的形状,镶嵌在城堡的顶上,宝石的光芒闪耀四方,傲视嘲笑着露珠草原。肯亚为雪耻,率兵攻打火焰之城,势要夺回宝石,水火相击,死伤无数,却始终未能分出胜负,仇恨的种子在阴霾之中悄悄萌芽,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肯亚的面前。
后来,肯亚将金色的灵魂出卖,终于将火焰之城夷为平地,可是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喜悦或痛楚,当他仰头时,太阳刚刚升起,再次照耀广袤的大地,却无法照亮他的眼睛。
“我知道答案了。”
冰渣子的声音拉回了我的伤怀的思绪。
“是什么?”我问。
“复仇。”
我嗤之以鼻,他果然猜错了,肯亚躺在地上,睁得很大的眼睛仍旧是灰白的,他的灵魂还没有得到救赎。
“那你说是什么?”冰渣子问我。
“如果是我……一定会想要拿回那颗宝石。”
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了,我想我们都猜错了。
“我们都尽力了,不是吗?”我看了看天,真的不早了,不朽的庭院大门关闭了怎么办,“回去吧。”
冰渣子仍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嘴上这么说,腿却拔不开,说真的,我也舍不得草原之子的力量。
“不如一起带上吧,等到我们想到答案了,再说给他听。”说着,我便拿出匕首割下他的头颅,用布包起来,背到背上。“冰渣子,我很你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从现在开始听我的,否则我们永远到不了不朽庭院。”我拽住他,却被他反手一握。
“你看。”他严肃地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地上失去头颅的身躯忽然站了起来。
我尖叫着退开:“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就在附近。”冰渣子眼神瞬间凌厉。
话音刚落,那具躯体机械地冲向冰渣子。
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对冰渣子发动攻击,忽然觉得不对劲,一个没有头颅的躯体,是怎么判断方向的?
“这不是意识在操控,而是……”冰渣子再次躲开“他”的攻击。
我忽然听到什么绷断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臂忽然垂了下来。
“是线,”我恍然大悟,“有人用木偶线操控着‘他’发起进攻。”我说完,看冰渣子一眼,几乎在眼神交汇的瞬间,我明白了他的意图,和他互相点头,默契地跑向岸边。
“他”对冰渣子紧追不舍,而我跑向岸边,一憋气,潜入水中,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猛地掀起一股浪。
我狠狠地喘出一口热气,水浪扑湿了无头的躯体,被水沾湿的丝线隐约可见。与此同时,冰渣子跃至半空,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一口气将切下,丝线嘣嘣断开,另一头嗖地一声收进树林深处,那具无头的躯体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我游到岸上,不停地搓着手脚,往外吐着雾气,真该伙伴们看看这一幕,看谁还敢说是老鼠屎。
我弯腰捡起地上圆圆的包裹,重新系在背上,然后下意识地四处寻找那个原本被抱在怀里的蓝发小女孩。
她正在精灵的周围爬着,不时地拉拉他的手,她尚不知道何为死亡何为消逝。
我走过去,第一次真心地将她抱起,可是她却摆着小脚丫,挥舞着小拳头,一脸不高兴,我只能把她放在地上,做出想要走的样子,可是她没理我。
我懊恼地看向鲁修,指着这个小麻烦说:“冰渣子,这是你惹回来的,你来解决。”
“奥菲……”他走到我面前,正视我。
“干……干什么?”我知道,他和所有人一样看不起我,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对着我,可是我却觉得头皮发麻。他捏紧那支箭,这让我意识到,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你要我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白白救人。”
“别啰嗦了,”我有些不耐烦,“快说,要我做什么,看在你救我过的……”话未说完,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于是我不敢置信地低头,我多希望这是我的错觉——这支箭原来是我为我留的。
“我说过我不会白白救人,这时你唯一的用处。”他说着夺过我背上的包裹。
“是索罗指使的吗?”
“不,”他将手搭在肩上,向我鞠了一躬,“不是指使,是雇佣。”
被指派只想这项任务时,我就已经心生怀疑,可是我终究疏忽了,我又让他赚了一笔,不知道,此时的冰渣子是在感谢,还是在抱歉。
看着他决然地转身,我像一根木头一样僵持地倒下,轰得一声,趴在肮脏的尘土里,我使劲朝着他冷漠的背影伸出手。
有那么一瞬,我信任过他,多谢他的背叛,让我幡然醒悟,无论这块大陆毁灭与否,我都不应该相信身边的人。他是一个惟利是图的猎手,而我则是一个劣迹斑斑的小偷。无论逃亡以那一种团结的方式进行,我们都不应该模糊自己的角色。
僵硬从四肢蔓延而来,将心脏团团包围,我感觉回到了监狱里,那样冰冷绝望且暗无天日,这一次,我逃不出去了。
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一双温暖的手覆在我的脸上,这是对我灵魂的救赎吗?
我想我已被全世界抛弃,可是那个小麻烦却爬到了我身边。
我想和她说说话,哪怕是骂她一句也好,可是我的舌头是麻木,这个孩子在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给我送来了温暖,可我无以为报。
一阵奇异而湿冷的风席地而来,在林中蛰伏许久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狩猎开始了!
我拼出仅剩的一丝力气,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我的面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靴和一挂黑色的斗篷。
“还没死。”
我努力地提起脖子,看到一对灯泡似的眼睛,我咧嘴笑着:“快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不是一把永恒之匙。”看到他,我忽然能说话了。
他弯下腰捏住我的脖子,想把我提起来,可是我用力地把自己按在地上,只有这样,才能用身体藏好那个小麻烦。
他提不起来,也不愿多用力,而是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剑。
“让我送你的灵魂上路,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话真多,来点实际的吧。”我忍着胸口的剧痛,“灭世使者,请你告诉我,你们来自于哪个种族?”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回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结果他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于是敷衍地回答:“下一次轮回,我也要做一个强者,像你们一样。”
“哈哈哈……”他不屑地狂笑,“你没有这个机会,这片大陆上的灵魂,只能在精灵、兽灵、哈里兰、诺亚这四个种族里轮回。”
“你们是异族!”我的胸口又想被扎了一下,难怪他们对任何一个种族相同都加以同样铁腕。
“算是吧。”
“为什么要入侵我们大陆?”
“没有原因,你们小小蝼蚁,也胆敢有自己的意识吗?不配。”斗篷里传出一阵狂傲的冷笑,“我要成为这个大陆上的王者,需要奴隶供我驱策。”
“胜者可以有千百个,但是王者却只有一个,你的同伴呢?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一共有十二个人吧?“
“你问的太多了,诺亚人。”
“呵呵……”我冷笑,“你错了,我不是诺亚人。”
“不管你是哪一个种族,受死吧。”话音刚落,我的头上已利剑高悬,当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剑风从我耳边刮过,一阵闷响之后,周围一片寂静,我疑惑地睁开眼睛,那个黑袍人已经倒在地上。胸口贯穿着一支银色利箭。我抬起头,冰渣子握着弓缓缓走来。
“你出来的是不是太早了?”
“只有在斩剑之时,他才会全神贯注,那是我射穿他心脏唯一的机会。”
“冰渣子,你真精明,用我这个饵,又能从索罗那里得到一笔犒赏。”
他用弓狠打我的背,“奥菲,你记住,猎手凭本事赚钱。”他说着,高高举手,手中的银弓在太阳下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茫。
“我不是猎手,我只是一个小偷,可是你跟我是一样的……”
他不屑地瞥向我,一脚跺,将一把泥溅到我脸上,我看上去那样慷脏不堪。
“别把我跟你你这种东西比较。”
“没有我这种人,你能杀掉灭世使者吗,你需要牺牲我去做饵,不是吗?”我讥嘲地望着他,“索罗又会因此给你另外一笔报酬,因为你没有告诉他你的计划,这就是欺骗。”
“想要刺激我,没用。”他丰富的经验让我的小小诡计暴露无遗。
“我哪里说错了?”我不服气,其实我心里很害怕,“没有我的牺牲,你能诛杀灭世使者吗?”
他冰块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需——要。”
我早已习惯,所以不需要伪装,就可以那样平静地讨价还价:“我承认你是英雄,但是帮我一个忙吧。”这个时候,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于是我立即把怀里的小麻烦推出来,她粉嫩的脸也沾满了泥土,和我一样肮脏,我不喜欢,所以用手掌把她的脸抹干净,结果却越抹越脏,我想,她如果一直跟着我,我一定会把她的人生抹得乌黑,这是最好的结局,于是我对冰渣子提了一个可笑的要求:“请你照顾她,她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儿。”
我知道他不可能答应,可这是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我想报她,这个孩子,让我在死去之前,内心得以平宁。
“我只为雇主服务。”不出意料,他如此回答。
我没有钱雇佣他替我养孩子,我感到挫败。
“你知道,我一无所有。”当初加入乌合大军,既是因无处可去,也是希望浩劫之后,我的前科能够一笔勾销,我的人生能从空白页重新书写,可是这个渺远的愿望终究如泡沫般破灭。
冰渣子蹲下来,扳过我僵硬的身体,用力地握住箭尾。
他唯一愿意不计报酬为我做的一件事就是就是减轻我的痛苦。我是不是还要跟他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