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见少女如此不可理喻,便不再与她对话,只是一心想躲过去,无奈少女不从,如影随行的挡住前进的道路,那样子就是生人勿近,谁也奈何她不得。夜隐知她是何弃疗的女儿,苦于不能得罪,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此僵持着,竟然谁也不肯退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然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在静寂的对峙中,断断续续沙哑的吟诗声打断了三人的沉默。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者且吟且饮,霜白的胡子,凌乱的头发,掩盖不了一副沧桑的脸庞。旁边的一处孤坟却干净的连一丝杂草也没有,像是有人天天打扫一样。何花早已不陌生这样的情景,那一首苏轼的《卜算子》更是听了不下千遍万遍,只是父亲怀念母亲的心情她无从安慰,也只能任由父亲这样颓醉。
一个老人,一壶酒,一首诗,一行泪!
夜隐不觉听得醉了,想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用情之人,又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这些年来,也是刻意回避自己内心对父母的怀念,更是悲从中来,竟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中年人见那老者一个人自饮自吟,又看到何花望向老者的表情,猜想这老者定是何弃疗无疑,这荒郊也就只有何家父女能出现在这幽深的林子里了。只是这就是传说的医者何弃疗吗,他怎会如此颓废,一个见惯生离死别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
中年人也不管夜隐和何花,一个人跃向那老者。何花根本就没看清中年人的身影,无从抵挡,见他飞向自己的父亲,也飞快的追随上去,夜隐也紧随其后。
三个人围立在老人身边,老人仍是自顾自的饮酒,像是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样,仍旧把那首不知吟了多少遍的诗词吟唱出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诗词吟完,泪水也浸满了沧桑的皱纹。何花别过头去,竟然嘤嘤咛咛的小声哭泣起来。
“昔人已逝,老者节哀,保重身体才是。”中年人开口劝导,夜隐也动了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何花更是茫然不知所措,也不再关心这陌生的二人是否来找父亲诊病了。能有人劝一下也好,说不定父亲就想通了,不再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想念母亲,这样心里积聚的幽怨才会疏导,那日益衰老的身体才不会经受不住岁月的磨洗而有个好歹。
老人不去搭话,只是起身折返回不远处的庭院,何花三人跟上,谁也不再多话。看上去那房子也是经历了很久的风雨,墙体斑驳,屋檐下有的地方还冒出一两棵小草来,长得又旺盛又有风情,风一吹,就婀娜多姿的摇曳个不停。不知不觉夜晚已经降临,何家没有多余的房子,就让中年人和夜隐委屈在柴房将就一晚,这是何花第一次默许了陌生人的来访,说不上是对二人有好感还是感激他们劝导父亲的好意。
郊野的风分外凉爽,一轮圆月也在不知不觉中挂上天空,熠熠生辉,似乎要让整个大地都铺上银浆,流淌它倾泻下来的皎洁。然而远处的树影影影倬倬,无论它怎样努力,总有那么一抹黑暗躲藏在皎洁的银辉里,挥撵不去。中年人和夜隐都睡不着,就一起走出柴房,在外面的一块不规整的石头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天空,都不说话,似乎那里有着他们要寻找的一切。何弃疗的屋子里烛光已经暗了下来,显然已经睡下了,然而仍旧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咳嗽,连夜隐都听出那是常年抑郁引发的隐疾,不然以何弃疗的医术,怎么会被无厘头的疾患所缠绕。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或者配出来的。何花的灯仍然亮着,却也不知她在房里做着什么。远处不时传来一声鸟啼,衬得这夜愈发寂静寒凉了。
夜隐正咬着一根随手拽来的野草,嚼得津津有味,何花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打开的门缝里,何花走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圣洁美丽,夜隐不觉看得呆了,竟然忘记了咀嚼手中的野草。中年人虽然忧心何弃疗不肯治疗夜隐,但是此刻何花显然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不然也不必留他们在这里住一晚。
何花款款而来,走向百无聊赖的两人。世界本来已经够安静了,此刻,连三人的呼吸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还能够分辨出个彼此来。“更深露重,二位缘何还不休息?”何花没有了刚见到二人时的态度,反而有点关心两个人了。
“实在是睡不着。”夜隐干脆的说。
“荒郊野岭,屋陋室简,怠慢二位了。”何花的口气充满了歉意。
“姑娘误会了,江湖之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讲究,能够不露宿在荒郊野外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有更多的奢求。只是逢此良辰美景,实在心中有感,就出来观赏月亮,疏解心中臆义。不想有劳姑娘挂牵,真是惭愧的很。”夜隐急急忙忙的解释,倒是中年人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两位不必挂怀看病之事,我会尽量劝父亲帮助二位的。只是不知二位所患何病?”夜隐和中年人心头一松,都隐隐出了一口气。
“乃是鬼门至毒--蚀骨丹,不知道姑娘可有听说过。”中年人一副淡定的口吻,内心却是有所紧张,假若这何花不知道蚀骨丹为何物,那么治疗此毒的希望就会减了几分,而这毒还有几天就会再次在夜隐的身体里发作。
“蚀骨丹?这位公子是鬼门之人?”何花一脸惊讶。
“正是,不知姑娘能否解去此毒?”中年人见何花似是知道的,急切的问道。
“我也只是听说,小时候跟爹爹上山采药,论起天下最毒的毒药的时候,他似乎提及过,只是治疗的方法他没有说,也不知道这毒能不能解。”
中年人和夜隐的眼睛都暗了下来,月亮也慢慢倾斜了。一切都只能等待何弃疗醒来再说了,三人都默默的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