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苦难的浸润,梅洁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郧阳”充满深刻的感情与感恩情结。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眼泪,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郧阳无疑成为梅洁写作的精神故乡。无论走到那里,梅洁的个人履历上的籍贯永远填的是“郧阳”。正因为对郧阳怀着这份浓烈的思乡情感,对祖国及民族的大爱,梅洁的散文才有了阳刚之美,对人文现象格外观照,才有了像《楼兰的忧郁》、《风中的芦苇》、《贺坪峡印象》、《善待生命》、《穷人的奋斗》等大气磅礴之作。从《穷人的奋斗》这篇小报告文学,我看到梅洁对汉语言娴熟而独到的驾驭力。可惜的是,她的那篇获得徐迟报告文学奖的文章,我无缘读到,只是在书市上看到那一届获奖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
梅洁的散文一唱三叹,大多蕴含着悲情的诉说,,最有艺术震撼力的当数《我的丈夫走在那片青山绿水间》。作者采用信件的方式,如泣如诉地讲述了丈夫在列车上突然发病因为缺氧而英年早逝的事情,向冷漠冷酷的人道人性进行了血泪控诉。
梅洁的散文,优雅而不失朴素,平实而不失热烈。梅洁的散文特质,诚如散文家熊述隆所言:“朴实中见神采,平易中见炽烈,简洁中见充实,我以为这是散文颇难达到却值得追求的高度境界。”梅洁的文字,朴实平易简洁,发自肺腑,颇有生命的质感,没有一丝花里胡哨的辞藻,有没有“故作激昂”的感慨,天然去雕琢,如出水之芙蓉,清新隽永。
著名作家张炜说:“如果注意一下那些优秀的、有内容的作家,会发现他们更乐于使用、也更有效地使用名词和动词,对它们格外珍视。这两种词语是语言中最坚硬的构筑物质,是骨骼。不必使用太多的装饰去改变和遮掩它们,这会影响它们的质地。”冥冥中,我觉得梅洁颇为注重形象思维的探索。动词和形容词是形象思维的主要武器,也是一篇文章是否具备神采的标志。梅洁的文字很真实而富有质感,仿佛触手可及。这样一种文学造诣,是我向往已久的。想想那些卖弄华章丽句假装高古的学究,他们苦心孤诣于形式的表达,殊不知弄巧成拙,使文学魅力大打折扣。
关于优秀散文的语言表达,梅洁认为:“优秀的散文必须具备两种品质,那就是提供心灵慰藉的品质和审美愉悦的品质。散文的这种品质的获得我认为很大程度来自于现代语言,语言表达的平庸、干瘪、聱牙抑或是矫饰、虚假都会使作品彻底失败。灵动、鲜活、智慧、激情、平静的表达,都将使散文充满魅力。”(见梅洁《我看当前散文》)正是因为选择“灵动、鲜活、智慧、激情、平静”的语言表达,我们才领略了梅洁散文独特的艺术魅力。
关于散文创作的态度及价值取向,梅洁是这样回答《楚天都市报》记者的:“我的诗歌和散文都是写内心深处的痛,我对文字很认真,我觉得只有最真、最痛、最幸福的东西才能诉诸文字。它是我生命和情感的寄托,是我生命的一种形式。”可见,深刻的感触与真实的感情是梅洁写作散文的前提。写作在梅洁看来,甚至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梅洁于近期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大江北去》便能够印证了她对写作的认真严谨乃至呕心沥血的态度。为了写作这部四十万字的报告文学,梅洁采访、搜集、消化、写作的历程饱含着漫长的艰辛:“从她1991年踏上故乡的土地,花了100天,沿着汉水、丹水走了一遭,采访了几十个乡镇,搜集整理了11个大纸箱的资料邮回北京。又用了3个月时间到天津、北京等地采访了大量南水北调的材料,阅读消化5个月后,开始写《大江北去》。每天从早8点写到晚8点,8个月零10天足不出户,完成了这部书。前后花去两年时光。”比起那些高产的作家,梅洁酝酿与积累得丰富充分,创作显得更坚实深厚。这样的创作态度,笔者尤其欣赏并推崇。
梅洁谈及有关女性散文的局限,对女性写作者尤其具有警示意义。在此,摘录如下,以飨读者:
“我们女性反反复复地吟哦‘儿女情长’;反反复复地‘柴米油盐’、‘鸡零狗碎’;反反复复地‘有病呻吟’‘无病呻吟’……
我们缺乏冷静而睿智地对中国文化历史和中国文人命运、人格进行系统的穿透,我们没有这种强大的内心力量,我们不具备这种知识的渊博与丰厚,我们只能囿于个体生命和感情做一点小文章,发一些小感叹,甚至玩一点文字的玄虚。我们习惯于散文的‘小摆设’、‘小位置’……
作为女性散文作家,我深感我们思考的轻弱和文体的脂粉气和玩弄性。”
在看似絮絮叨叨的幽怨叙说中,却蕴涵了梅洁的深情厚意与喜怒哀乐,渗透她浓酽的情感寄托。于是,便有了《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丈夫留下的备忘录》和《我的丈夫走在那片青山绿水间》等蕴藉婉转浓情蜜意的情感珍品。
梅洁的散文,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的篇幅不下十篇;但是像梅洁先生这样,能把小女人散文写得焕然一新别具一格的,这样的女作家似乎并不多见。梅洁算是其中一员。像第二辑《爱情及其泪水》中的《这一片女儿的情绪》、《因为说起三毛》、《女人:爱就爱得傻一点》这三篇倾诉女人的烦恼与心曲的情愫化的散文,自出机杼、洋洋洒洒、爱恨交织、百感交集,让人心悦诚服乃至肃然起敬。
凄美是梅洁散文的基调。温和的人情美与人性美是梅洁散文的终极目标。这一半得益于梅洁苦难的生活,一半得益于冰心散文的浸润与熏陶。
有人说:平常心态,家常语言,而又深不可测,乃是文学的至高境界。自然本真,娓娓道来的家常语言,是梅洁的散文的一大特征。有许多文章甚至是才用写信与回信的方式去表达,这样使得梅洁的散文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因而更容易获得读者的心灵共振,创造浑然天成的境界。
所以,我说:梅洁的散文是逾越苦难的凄婉天籁。
三、对读者的几点建议(即尾声)
如果您是一个未成年的女人,我建议你读梅洁的这本散文集;如果您是一个正在恋爱中的女人,我建议您读一读梅洁的散文;如果您是一个已经步入围城的女人,我建议您必须读读梅洁的《一只苹果的忧伤》;如果您是一个立志于写作的人,我还是建议您读读梅洁的文章;如果您是一位沉醉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女性作者,我衷心希望您能够读一读梅洁。因为从社会学角度,梅洁会告诉你如何为人,怎样珍爱生命,并懂得感恩生活;从写作的角度,梅洁会告诉您:用情写作才是创作的捷径,博大胸襟与高尚品质是成功一篇优秀文学作品的基石。
四、后记
早些时候,在傅德岷编辑的《中国新时期散文理论集萃》一书中,发现梅洁的散文随笔《我与散文》荣列其中——这是该书中唯一选登的湖北籍散文家的作品。从那时候起,我便对这位湖北女作家肃然起敬。
去年小雪时节,我在周欣书社看到这本《一只苹果的忧伤》,如获至宝。花了一个半月,我终于读完了全书,本想在上月底完成这篇书评。谁知居然无从下手。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有过。比如一年前,我读完了邓一光的《我是太阳》,同样是无法落笔。这样我便产生这样一种感觉:精品大多是这样的吧?太好的文学作品,我们往往无法解读的;即使解读了,未必能够充分揭示出它的精髓。断断续续写了这么多,也算是对自己和作者一个交代罢!
别样意象与“在场”情结
打开散文集《水性人生》,海男的一幅幅意象鲜明的照片纷至沓来。以前读过海男的新诗,感觉她的诗歌颇受国外意象派诗人的浸染。海男善于运作稍纵即逝的意象,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可以说,海男的文章里面,没有中国古典文学的风骨与影子。作为先锋作家,反传统是其必须遵守的信条。海男的文字,往往通过大胆而高级的笔调、高度质感的语言,将她所思所想爆发出强烈的“在场”性,并十分自恋地沉醉于自己编织的意象里面,让读者陷入她淋漓尽致的情网中无法自拔。这是海男的高明高超之处。
关于散文的特点,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有的以真情打动人,有的营造一种氛围,有的以抒情取胜,有的以诗性哲思发人深思,有的以诗情画意感染读者……而海男的散文,以鲜明的意象取胜,凭着颇具质感和近似“淫亵”的语言扣动读者的心弦。我想,不论持那一种观点的人,大家都一致认同那些情真意切发自肺腑的文字;只要是准确简洁而又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了作者的所思所想,我想,这就是优秀的散文文字。
在《水性人生》这部散文集中,既有对童年时光的怀念,亦有对昔日女友的追忆与痛惜,既有对外国文艺大师的歌颂,亦有过往的扑朔迷离的恋情的缅怀。海男对自行车、手扶拖拉机、糖果的依恋的描写,和其他作家基本上是相同或相似的。在众多题材中,海男写作的聚焦点集中于对身体的隐秘与两性朦胧甚或暧昧的情怀的刻画上面。在看惯了千人一面循规蹈矩的语言风格之后,我对海男的新颖新锐的文风产生了莫名而振奋的兴致。海男对语言的创新追求,让人不由不肃然起敬,还有她大胆泼辣的笔触正是我欣赏的地方。
高度质感或者感性的语言,以及比喻暗示等手法的运用,为海男的文字增添了无法阻遏的魔力。譬如:“仿佛是我自己把充满血液的肉身投入到水瓮之中去,那种奇特的感受就像弦弓在轻抚着我的肌肤,就像燕子折翅是落下的羽毛滑入我的心灵深处……”(见文集第四辑中的《到北京写作》),对女人只有冒险的妄想、却没有私奔的勇气的上海裁缝——“他的目光,暖暖而羞涩的目光依然如故,依然与每个少女、女人的目光碰撞着,但是仅仅是短暂的碰撞而已。这样的男人,从内心升起一种温柔的冒险……”(见文集第三辑中的《上海裁缝夫妇》),“他是我在县城的挚友,他从未向我表达出爱慕……尽管如此,他仍然一次又一次扣我的门,作为挚友陪我度过黄昏,很多像他那样年龄的男人都已经恋爱或结婚,然而,他仿佛并不着急,以至于别人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见文集第三辑中的《在墓地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永胜这个地方为海男的写作提供了丰腴的写作底蕴与源泉。在《水性人生》这部散文集中,海男念念不忘的地方是永胜小县城、永胜小镇,海男在那里生活多年,曾经在永胜县文化馆工作过,对那里的男人与女人有深刻的了解,甚至与他们融为一体,尤其是对她们(他们)的情感纠结有独到的感触与体悟,海男见证了他们爱情与婚姻上的情感震动与波折,所以一路写下来驾轻就熟,信手拈来,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别具一番风韵。
对写作的痴迷,让海男有意无意地拒绝爱情和婚姻的青睐。无论是《求婚的小镇男人》中害羞而浪漫的男人,抑或是具有巫师魔力的多才多艺的男性挚友,无论是火车上与陌生男人的奇遇,抑或是《青苔小巷中的情书》中的那位害着单相思的羞涩而忧伤的男孩,虽然能够给人一种冲动而冒险的体验,却都难以打动海男的少女情怀。海男为了成就自己的文学梦想,将自己置身于孤独的方城,因为她深知女人的孤独创造优秀,海男是对文学怀有“野心”的女人,她时时刻刻为成为出类拔萃的先锋作家而精心准备着,乃至一次次与唾手可得的爱情失之交臂。对爱情与婚姻的排斥,海男曾直言不讳地表白:“我拒绝走进一座婚姻的樊笼之中去,然而,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写作。我要写作,这在当初简直不可想象,这在别人听来不是痴心妄想就是神话。”
虽然海男时刻克制自己的情感,对于爱情,她却葆有健康积极的爱情观,绝不允许人怠慢神圣而庄严的爱情。面对昔日女友颓废的爱情观,海男给予了深沉的痛惜与毫不留情的鞭挞。譬如在《献给少女红》中,少女红为了不给男朋友增添麻烦忍痛去做人流,海男逼着少女红说出了男朋友是谁,但是红最终的新郎却不是昔日的男友。《艳俗的婚礼曲》中的丁丽丽为了“改变命运和实现理想”,居然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可以放弃身体的欢快节奏;她可以隐藏住自己明媚的幻想;她可以背叛身体的准则……所以,她无所谓生活的变化,她既可以利用身体也可以为自己的身体寻找幸福。”
“发乎情,至于理”是海男散文的结构特点。海男的散文先是以女巫般的煞有介事的情结刻画,让读者沉迷其中,最后往往以一段诗性哲思煞尾。
单就艺术的创新方面,海男不仅为散文写作提供了一种崭新的模式,而且还有出彩的展示,表现了一个先锋作家敏锐而的艺术触觉。但是,让我觉着惊讶与遗憾的是,在《水性人生》这部散文集中,海男频频提到纳博科夫、伍尔芙、尼采、弥尔顿、拜伦等外国作家诗人哲学家,几乎没有只字片语涉及中国艺术家哲学家,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西方文化中的确有许多精髓精华之处,但是号称“泱泱三大文明古国之一”的炎黄文化难道就没有一点打动先锋作家海男的地方?!在这里,我本无意贬损外国文学,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外国文学对文学形式、外在结构和意象的追逐,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语言节奏的拖沓与刻意的技巧搬弄是外国文学普遍的致命伤。倘若前卫作家海男的作品再适当融入东方文化的含蓄内敛等精粹,我想她的作品将会爆发更加璀璨夺目的艺术魅力。
2008年小暑时节
曼妙婉约的心语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