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电影,另外说说看电视的事情。1985年,孙家畈只有一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屏幕用一块蓝色的塑料蒙着,看上去就有点彩色电视机的效果。这家的主人叫熊雨乡,他是在上海航运公司上班,膝下一对孪生子,其妻独自在家料理家务、抚养两个儿子。清晰地记得,那正是寒冬腊月,晚上大雪纷飞,熊雨乡家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客厅被挤得水泄不通,《射雕英雄传》初次在电视上热播。那个夜晚,我们共同领略了金庸的武侠艺术风采。
上小学的路上,我们经常遇到夏桂生的外公。夏桂生的外公在公路边摆了个小吃柜台,柜台旁摆一个小方桌,几张小凳子,方桌上几杯粉红色的薄荷水让我们馋涎欲滴。薄荷水用玻璃杯装着,上面盖着一块方形玻璃。小吃柜上摆着五分钱或一毛钱一盅的葵花子,是我们时常光顾的吃食。
夏天到来的时候,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们村的评书大师罗有福(其评书曾经获得武汉文艺汇演二等奖)在村前的道场上说评书。罗有福的评书讲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让我们胆战心惊,感同身受,不禁沉浸于他编织的光怪陆离的武侠世界里面。评书听累的时候,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桂艳奎家门口。
桂艳奎的家门口有一棵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枣树。我们拾起瓦片或土砖碎片向枣树枝掷去,霎时间,只听得“咚咚咚”的声响,那是枣儿纷纷坠地的声音。那时的枣子有两个大拇指大小,青色的,有的还点缀着酱红的色彩。这些枣儿甜丝丝的,稍微带有几丝酸涩味。借着朗朗的月光,我们喜滋滋急匆匆捡起枣子便跑,生怕惊动了桂艳奎家的大人。
(二)艰辛而快乐的打工历程
孤单也是一种快乐。
1987年,正明在内蒙古呆了两年,那是一项桥梁工程。北方的沙尘暴说来就来,沙尘暴往往要肆虐二三个小时才肯罢休。每逢沙尘暴,正明和其他民工们就迅速钻进涵洞中躲避。涵洞两头用尼龙胶纸牢牢堵死。风沙来了,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临时的工棚被掀到半空中。内蒙古下冰雹,不论严寒酷暑。那年夏天,冰雹排山倒海而至,将模板、钢管砸得变形甚至扭曲,要不是跑得及时,人也会被砸伤,也可能有性命之忧。
除了恼人的沙尘暴与冰雹,辽阔的内蒙古草原,成群的奶牛和绵羊,绿意盎然的草地,清新的空气……这些都在正明的脑海里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美好印象。还有看守工地的老门卫。
老门卫是位和蔼慈祥的少数民族人,身着五颜六色的蒙古服,他对音乐很有兴趣,会拉二胡。门卫室内的墙壁上挂满一排乐器。老门卫唱起民歌情绪激昂,非常投入。每逢民工回家,老人家嘱咐大家将行李收拾齐全,然后主动热情地开着越野车将民工送到车站。
2003年春天,正明随新洲工程队前往天津。在天津一呆便是半年。那次是兴建住宅楼。夏天来临,非典“大魔”从天而降。湖北的民工(木工)因为对非典产生极度的恐惧,不想再干下去,大伙纷纷砸破了老板的门窗。老板考虑到非典的隐患,将员工全部遣散回家。
除了内蒙古和天津,巴正明剩下的日子常年在武汉市郊或近郊打工。正明去过武汉大学、湖北大学还有许多中小学。正明还有晕车的症状,每次出外打工,上车前一二天非得禁食荤味。在汉口打工那段时间,遇上了一个心肠狠毒的老板。那段时间,往往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便开工,中午十二点才吃中饭,下午一点钟开始干到晚上八点钟。由于作息秩序失调,胃病缠上正明的身体。每到半下午,正明的上腹部就隐隐约约感到疼痛,每次都是喝二三天的胃康宁,便能迅速及时缓解病症。
正明还能够应付简单的电器修理。依稀记得,小时候的伙伴常常拿着坏收音机找正明修理。收音机、音响线路断裂,正明使用焊锡铁二三分钟便可见效。有一回他家的彩色电视机突然没有图像,正明拆下显像管旁的高压包,换上一个新的高压包,当时彩电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三)憧憬着幸福的未来
对于自己的心思,正明始终不肯轻易向别人透漏。
正明现在同弟弟坤明共居一室。那年头,县城搞土地开发,正明和坤明分得三四万元钱的青苗育苗费,弟兄二人拿出多年的积蓄,另外东拼西凑借一些,便撑起一幢二间二层半的单门独院。七年前,弟弟结婚成家,兄弟二人的工资就完全由弟媳掌管,柴米油盐全由弟媳打点。平时,弟媳不定期给正明一些零用钱,二十元三五十元不等,用于买鞋袜服装之类或者牙膏牙刷日常用品什么的,剩下的钱全用于五岁侄女的零食开销。
这几天,弟弟弟媳出外打工,正明便在家照顾读大班的侄女。晚上侄女瞌睡来了,和衣躺在床上。正明看见,慌忙拉起她,让她脱掉外衣,以免着凉。侄女积极配合,乖顺地按照伯伯的指示办事。正明的侄女生就一张桃子脸,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甚是惹人怜爱。我被他们伯侄间融洽而温暖的氛围所感染。
最后,我给正明提了个比较敏感的问题。我问他有没有考虑找个偎脚的伴。他羞涩地一笑。我就帮他说了一句,“是不是从来不敢设想?”他有点难为情地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敢想象,正明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在哥哥弟弟嫂子弟媳当中,他们居然从没一人主动跟他提起介绍女朋友的事情,关心一下他未来的生活,让他的下半生过得更幸福美满。言谈间,一向镇定的正明的情绪变得有些愤愤然。
“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明四十岁仍然打光棍,况且没有一项过硬的技能,想要找个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我媳妇一本正经对我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洗耳恭听。我的具有多年妇女工作经验的媳妇说道,倘若寻找一个带小孩的寡妇,倒是比较理想的选择。我一拍脑门,是呀,这招我怎么没有想到?
现在,正明希望找份相对稳定而比较轻松的活计,他说自己觉得现在活得太累。
我感到既悲凉,又很无助。作为正明童年的好友,我没有能力帮助他度过难关,不能给他提供某些实质性的帮助。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倒是真心希望正明在近几年内找到他人生的白雪公主,那份他等待了千年的姻缘。
2007年3月16日星期五
推土机手不亦乐乎
——记我的童年好友蔡成亮
蔡成亮,尖尖的下巴,脸色黑黝黝的。说话不急不缓,一字一顿的。我与蔡成亮曾经一起在那片大竹林里面捉迷藏,追逐嬉戏,挖竹笋吃,我们一同打纸牌子,打梭子,玩稀泥,带着火坛在小学堂里面烤黄豆吃的场景,披戴杨树枝编织的绿色冠冕模仿解放军英勇杀敌时的情状依稀在目,我们好像没有打过一次架……
(一)最深刻的回忆——我的第一次体罚
我的故乡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贫困村落。那时候故乡的交通特别不便,人们为此编了两句顺口溜:“晴天一把刀,雨天一团糟。”但是,至今尤其使我怀念的,是故乡清新爽朗的空气和那古色古香的泥土气息。
关于蔡成亮的最深刻的记忆是我的第一次体罚。
七岁那年,我是故乡三店街陶田村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我的父亲当时已经是县政府的科员,我也算得上是干部子弟。小时的我调皮而任性,非常贪玩。有一次,我利用上早自习的时间,与好友蔡成亮结伴同往顾岗公社,路途不是很远——来回一趟才五公里。那是春暖花开的早晨,道路两旁的油菜花芳香馥郁,我们嗅着醉人的花香,沿途观赏着秀丽端庄的田园风光。当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有一竹竿高,恰巧碰上早自习的尾声。当时的语文老师姓彭,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彭老师不仅严厉地批评了我们俩的行为,而且操起讲台上的戒尺打了我们,顿时,我们的手掌上留下了几道赭红的痕迹。我立刻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让全班学生瞠目结舌的话:“你等着——我要开着我爸爸的吉普车,用机关枪打死你!”然后,愤怒地走出教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满含伤感踏上归家的那条土路。
蔡成亮倒是反应平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二)成亮的创业历程
蔡成亮有些拘谨地笑着说,其实我的经历平淡,要说也冇得几多新鲜的故事。
蔡成亮,1970年初生于三店街陶田村。5岁踏入红儿班(现称幼儿园),6岁入小学,由于时常生脓疮不间断休养,读了三个一年级,两个二年级,不到15岁便告别学堂,步入社会,不久成为一名推土机手。成亮病痛较多,八岁时患上脑膜炎,住院近一个月,治愈。读书期间多年长脓疮,动了两次手术,所以读了三个一年级,二个二年级。
1984年辍学,在家里呆了一年。翌年春天随家乡的民工去武汉安装下水道,当时工价是每天一块五角钱,三个月工程竣工,挣到一二百块钱,欣喜若狂。同年年底,成亮琢磨着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成亮一个人在灶膛下递材,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深情引起母亲的注意。成亮的母亲心想,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蛮有心思。成亮闷闷不乐地道出自己的忧虑。母亲一听,你不就是想学门手艺,作个长期算计吗?这还不容易。听了母亲一番点拨,成亮当时喜得峁跳,我小时候就是羡慕这种职业,这个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成亮母亲到底让成亮学什么手艺,竟会让成亮手舞足蹈,喜不自禁呢?母亲让成亮跟他姐夫去学开推土机。在那个年代,在当时那个穷困的乡村,当司机或者车手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就说拖拉机手吧,每次出车,都要受到东家的盛情款待:一碗瘦肉打几个溜水蛋——足以让孩子们垂涎三尺。我小时候也喜欢开车,那时候爸爸下乡常常带我去,交通工具往往是黄色的吉普车。坐在吉普车里面,我可神气呢!因为这可不是普通儿童能够享受得到的。童真的我经常依偎在爸爸的怀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童年的第一个理想,是当汽车司机,畅游祖国大好山河。至今,我也曾多次在睡梦中开着小汽车满世界飞驰,小汽车成为被我驯服得服服帖帖的烈马。
于是,成亮便开始跟着姐夫开推土机。三个月后,成亮出师,辗转于新洲辛冲、章兴、麻城以及新洲近郊,从事推土机手的生涯。工资由月薪二千四百元增加到四千多元。十七岁在新洲辛冲砖瓦厂工资涨到每月四千五百元,相当于厂长一级待遇。讲到这里,成亮的喜悦与自豪溢于言表。
二十一岁,成亮奔赴广东打工,翌年工资加到每月八百元。打工毕竟是跟人家卖苦力,成亮于二十六岁那年自己购买一台推土机,自己当起老板,两年后因为欠帐多而被迫卖掉心爱的推土机。
那时候流行这么一句顺口溜:“在家当小老板不中,不如到广东打工。”1998年在广州当推土机手的待遇很高,月薪一千二百元,2006年广州推土机手的月薪到了二千二百元,另外报销手机话费一百元。
(三)成亮的家庭及现状
弱冠之年,成亮成家了。当时在麻城打工,老房子在驼子岗,母亲尚健在。成亮恋爱结婚平常得像一般人。现在种有三四亩田地,衣食无忧。膝下一儿一女,皆在三店第二中学托管班上学,学杂费带托管费每年总共四五千元。
2004年,成亮花了一千元在张子福湾头购买了二间门面地基,投资四五万元建成二间二层半住宅楼,花完了多年的积蓄。用成亮的话说,“一切还得从零开始。”
成亮的房子建在新徐公路旁边,是个好地段,每天晚上来往的车辆较多,夜间环境稍嫌嘈杂。我第三次去的那日夜晚,本想和成亮抵足而眠,没承想选错了日子——那天刚好周五,成亮要陪他媳妇看战争电视,我独自一人在二楼成亮女儿的房间就寝,床单被褥鲜亮如新,我一个人睡在空旷冷清的房间内,久不能眠。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好在门窗封闭性强。只是路口飞驰而过的汽车灯光闪烁,汽车机器运动之声和车胎跟地面摩擦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地清晰刺耳。
不知为何,一旦想到或者看到成亮那幢门面房,我就会感到莫可名状的自惭形秽。与成亮相比,我这人是否显得过于理想主义?有时候,看到伙伴取得的辉煌成果,我常常不禁反躬自问,在这个现实而功利化的社会,我到底算不算生活的低能儿??不过,我还有一点可以聊以自慰的借口。因为不管怎样,我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虚掷青春,我尚能够以饱满的热情和积极向上的态度保持着对理想的追求。
现在,成亮又买了一台推土机,主要是在本地或者近郊招揽生意。这段时间,我想去再拜访一下成亮,谁知不是他忙着搭建坯屋,就是天公不作美——下雨。成亮早在十天前答应过两天到我家来玩。可是至今没有能够成行。还是我主动联系他吧!这不是么?今天已经是农历二月初四了,我拨通了成亮的手机,他媳妇接的电话,说是成亮到亲戚家帮忙去了,我问什么时候可以完工,他媳妇说,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半月还说不定呢!
我怅然若失地合上手机的翻盖。我想起好多天没有更新的我的散文连载,琢磨着凭着有限的材料和记忆完成关于成亮的这篇散文。于是,便有了如上的文字。
执著于梦想的裁缝作家
明代散文家张岱说过:“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对于那些怀有特殊嗜好的的人士,我常常会以一种赞赏的形态对待;而对于那些怀有特殊爱好,并一饱满的热情持之以恒去追求梦想的人,我尤为推崇。由是,每每听说或见到那些执著于梦境的仁人志士,我皆会情不由衷地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