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袋钱失而复得后,友仁和采姑突然感觉这大半辈子够累的,且整日里窝在这小镇上够烦的,引娣、盼娣迟早要嫁人的,日后老了,这家底钱财反正要归她们,留多留少她们也不会在乎,看着小镇上时不时有人出门旅游去,他俩的心有点痒痒的,这辈子一直在挣钱,却很少花钱享受过,虽说眼下生意场上资金还是紧张的,但出去走走这点钱还是有的,也很想到外头散散心,把家里头的一堆烦恼撂一边去。他俩把这想法跟菜姑、引娣、盼娣说了,菜姑没说啥,姐妹俩都说老爸老妈早该出去玩玩了,到了奶奶这般老了,想出去玩恐怕都走不动了。家里的事她们会料理好,就不必老挂心上了。
友仁、采姑到底下了决心要出去走走,怎么个走,总感觉跟着旅游团不自由,还是自个走自在。上哪去,他俩早就想上“小香港”南边的石洲岛走走,只是一直没那个闲暇时间,如今有了这个可能,自然要先上那儿。
一个风和日丽微带寒意的冬日,友仁、采姑从桥南汽车站乘客车到了“小香港”,又从“小香港”乘客车往东南来到海边的一个码头。站在码头上往东眺望是海天一色的大海,依稀可以看见海对面岛上山的隐隐约约的轮廓。他俩随一群人上了停靠在码头边的一艘渡轮,渡轮掉转头离开码头“突突”轰响着犁开浪花在海面上驰骋。船舱里快坐满了人,有人凭窗眺望,一些人则上了顶层甲板上。他俩也站在了甲板上,一边呼吸着由海风裹挟带有咸味的潮湿而又新鲜的气息,一边纵目浏览鸥鸟飞翔的壮阔的海面,感觉老家小镇外的那海只是个小海,这儿才是真正的大海。石洲岛的轮廓由模糊变清晰了,远远可以望见岛上的建筑物和石砌的码头了。渡轮约摸走了一刻钟,兜转着船头缓缓向码头逼近。他俩举目向岛上望去,只见重重叠叠的建筑物掩映在绿树丛中,还有一尊时隐时现的高高耸立在一个山头上的海上女神的石雕像,这岛果然气势不凡。码头通岛内公路临山一侧上方一堵巨大的岩壁上,一行每个字足有一间屋大的白底红字“石洲岛--国家级旅游度假区”格外醒目。
渡轮靠岸了,他俩随着人群下了甲板,踩着船头跟码头间晃晃荡荡的粗厚的木板上了岸,出了码头,沿着水泥公路往岛内走去。刚才船行海上时还躲在云层背后的太阳露出似炼钢炉膛内金灿灿的钢水般的面容把万千支钢花似的光芒撒向大地,岛上的一切都沐浴在黄金般的色彩中。虽是冬日,他俩还是感受到了阳光直射在脸上那种辣辣的感觉。他俩打岩壁那大字下走过,又行了一段路,前头沿公路两旁排列着店屋,像条街的模样。沿街往左拐是一片宽阔的场地,抬头往上望,是重重叠叠向上延伸的宽宽的石阶和从前头山坡隐隐露出上半身的海上女神娘娘的高大的石雕像。他俩拾阶而上,上了一个平台,这儿矗立着一座雄伟高大的石牌坊,往上看,上头还有平台,还有牌坊。仰望上头平台两旁红墙黄瓦巍峨的楼阁,看看身前够十几人并行而上的宽大的石阶,他俩不禁感叹这儿的气派,没想到在这不很大的岛上竟有跟皇家园林相媲美的建筑。他俩望着上上下下的红男绿女,继续缓缓拾阶而上。友仁边行边对采姑说:“你瞧这地方有这般美景,咱整日里忙这忙那,都没个空闲来走走逛逛,今儿要不是一时冲动,下了决心,恐怕还来不了。看来,这人要没点冲动还真办不成啥事儿。”“是啊,凡事都只因冲动才更快办成,当年我俩结婚不也是我一时冲动才答应的?”采姑笑道。“你又扯远了。”友仁看见山上下来的游客中有人提着照相机,突然说道,“咱咋给忘了带个相机来,你瞧,这么多好景色,没拍下来多可惜。”“都老夫老妻了,又不是刚恋爱的后生仔,照不照相无所谓。咱还是快点上去吧。”采姑催促道。他俩加快脚步,又上了两处平台,浏览了平台中央的大牌坊和两旁的亭台楼阁。又向上行了数十级台阶,眼前铺展开一处偌大的平台,右前方赫然矗立着一座壮观的庙宇,他俩终于来到了名扬海内外的海上女神娘娘的庙前,心头不禁一阵激动。庙门口人进人出,袅袅香烟从里头飘出,庙门外不远处一个硕大的空心葫芦形状的炉前有人在烧元宝纸,一边空地上有人在燃放鞭炮,传来了“噼噼啪啪”声。庙的正殿大门外两侧摆着几张桌子,摆放着香、烛、元宝纸和一些海上女神造型的纪念品,围着一些人在观赏,挑选。海上女神造型的工艺品小的镶嵌在拇指大的卵形玻璃里,串上链子可挂在脖颈上,大的状如座钟,通上电源闪闪发光,大大小小形态各异,让人看了爱不释手。他俩只往那些工艺品瞄了眼,不再逗留,买了包香进了殿堂。
他俩迈步走进大殿,大殿内笼罩着一层暗晕的色彩,给人一种神秘而神圣的感觉。一串串绕着梁、柱的彩灯就像天幕上的星星在眨眼。殿堂正中深处端坐着身着古装的海上女神的木雕像,透过拉开的垂帘可以看到她那慈祥的神态注视着人间并保佑着一代又一代漂泊海上的人们的平安。大殿内不少人手持燃香,在虔诚地朝着女神的座像叩拜,有的人口中喃喃细语,似乎要跟神灵沟通,盼着自己的愿望能够得到实现。友仁、采姑也情不自禁地朝女神座像毕恭毕敬地注视了一会儿,采姑手捧着香,友仁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他俩各手持一撮香,待蒲团上跪拜的人起身离去后,连忙双双跪在蒲团上。采姑口中念念有词,友仁则心中默念着,祈求平安,好运,发财的愿景。这时,身后已有人在等着跪拜了,他俩虔诚地朝女神娘娘雕像拜了三拜,急忙起身,把手中的香插到大殿正中的香炉上。
他俩走出大殿,顿觉空气清新了许多。瞧着殿门口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们,不禁感叹海上女神的巨大魅力。他俩知道石雕的海上女神像才叫壮观,那是非去瞻仰不可的。他俩往更高处拾阶而上,走了一小段,宽宽的石阶消失了,代之的是窄窄的石阶,再往上是一座亭子,下了亭子,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从一小片树林中穿过,走过去,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处宽阔的石砌平台。往日里只能在邮票上欣赏到的这尊令人向往的海上女神的石雕像如今实实在在地耸立在眼前,他俩心中漾起一阵欣喜与激动。加快脚步沿水泥小路走下去,又上了十几二十级石阶,站在了石铺的平台上,这儿早已围聚着三三两两或在观赏或在照相的男女。刚才进岛时在渡轮上他俩就隐隐约约领略了海上女神石雕像的丰姿,现在,他俩面对这尊昂首屹立在蓝天下周身沐浴着金灿灿阳光的石雕像,感觉到她实实在在比想象中更壮观无比。他俩伫立在石雕像正面面前凝视,又移动脚步绕石雕像一周仰头细细观赏。这石雕像足足有三层楼房那么高,由于她是孤单单地耸立着,显得比楼房还要高大。通体浅灰色的石雕像是由许许多多巨大的石块拼砌而成的,他俩不禁感叹那些能工巧匠的聪明才智。他俩又转回到石雕像正面仔细端详,但见海上女神右手掌上托着一块平安牌,左手按在右手掌上,傲然挺立的身躯,慈祥的面容,善良的目光,面向辽阔无垠的海天,大有抚平狂风恶浪为风平浪静的气概,显现护佑往来船只平安的神威。
采姑见友仁还在痴痴地呆着看,笑道:“你都转了个圈,还看不够呀?要不要下海滩玩呀?”
“看够了,看够了,咱下海滩去吧。”友仁怀着难舍的心情朝海上女神石雕像再望了一眼,就和采姑一起走下平台,沿着一条朝西南方向的小道下山去了。
他俩到了山脚下,穿过一排排木麻黄,哇,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金色沙滩,怪不得人们称这儿为黄金海岸,果然名不虚传。他俩踩着柔软的细沙往那一排排浪花咬噬着沙滩的海边走去。沙滩上散布着穿着花花绿绿的游人,有几匹马载着游人或在漫步或在驰骋。有人牵着匹大白马走过来,问他俩骑不骑。友仁的目光早被沙滩外几只荡漾在海水上的木船吸引住了,有人正从沙滩边上船。采姑对骑马产生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友仁见采姑有这般好心情,忙向牵马的打听,说是骑一趟十元钱。牵马的见揽到了生意,十分高兴,问:“这只能骑上一个,若两人都上,我再喊一匹来。”“不了,就她上。”友仁从裤兜掏出了张十元钞票给牵马的。牵马的扶采姑踩着蹬子往马背上坐稳,采姑这辈子第一次骑上马,显得有点紧张。牵马的示意她放松点。牵马的牵着缰绳,她双手紧抓着马鞍,大白马迈开小步溜达起来。马儿四条腿,再不快也比人走得快,友仁跟着慢跑了一截,早已气喘吁吁,站住不动了。牵马的却有副飞毛腿,拉着马儿不紧不慢地在海滩上溜了一大圈。大白马停在了友仁跟前,采姑表示不想再骑了,就下了马。
他俩歇了会,友仁提议乘小船玩去。他俩走到木船停泊的水边,一问,上船一人十元。一条小木船上已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像是恋人。船工见友仁、采姑过来,忙招手让他俩上了船。船工摇起桨,小木船缓缓驶进海浪中去。友仁朝沙滩上望去,这才发现游人中或在沙滩上溜达,或骑马,或乘小船,竟没有一人下水游泳,许是时值冬天,虽不算很冷,但也没有人愿下水去,夏日里定是另一番景象。船上那对年轻人早已把鞋袜脱了,卷起裤管,坐在船舷边上,赤脚探进海水中戏耍起来。友仁见状,也脱了鞋袜,坐在另一船舷边把光脚伸进水中,享受着有点冰凉的海水亲吻肌肤摩擦脚跟的惬意的感觉。只见一排排浪花涌上来又退下去。友仁一边悠哉地让双脚跟海水不停地亲密接触着,一时竟感觉不到海风拂面的寒意和海水刺激肌肤的凉意,一边纵目往海面上瞭望,但见几只鸥鸟在不远处的波涛上忽高忽低翱翔着,几只载着游客的小木船像几片叶子在水面上飘荡。虽是南国暖冬,赤脚接触海水还是感到难受,友仁忙把脚缩了回来。船工为了安全,也不让他们戏耍。那边船舷年轻人也把光脚缩起坐进舱内。丽日蓝天,却只能模糊看到稍远处大陆一溜灰蒙蒙的山的轮廓,而夹在大陆与海岛之间的一块直冒水面的巨柱般礁石高高耸立在海面上,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海龙王的镇海宝物。
小木船在海面上随波逐浪兜了一圈,又摇回沙滩边上,那对年轻人各自手提鞋袜欢蹦乱跳下船去了。采姑有点晕船,小坐了会儿,友仁付给船工二十块钱,一手提着鞋袜,一手搀扶采姑下船去了。
走在沙滩上,他俩都感到了饿。坐在沙滩上,友仁穿好鞋袜,他俩再也没气力上山往女神娘娘庙那儿去了,向游人问了条上小街的路,从沙滩往东南穿越一片树林,翻过一个小山包,到了海边公路上,往东寻着了小街,进了一家小吃店,各要了一碗花蛤、牡蛎煮面条,煮粉干,填饱肚子后一问,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半,最后一班渡轮刚开走。他俩只能在此过夜,寻了家旅店,好在带着身份证,就登记住下了。
友仁实在不愿意在这寂寞的海岛上过夜,但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渡轮从大陆过来,你想飞也飞不到大陆去,只能在这儿委屈一夜了。
晚饭后友仁感到待在旅店实在无聊,就跟采姑一块出外溜达。外头天早已黑下来了,他俩沿着灯光明亮的小街踽踽而行,家家店屋都开着门亮着灯,挑着灯的街边小摊子摆得跟白天一样多,有卖海产品干货的,有卖以贝壳制成的饰品为主的旅游纪念品的,还有卖服装的,卖日用杂货的,穿梭往来的游人没白日里多,但也不少,这地方毕竟是旅游度假区。他俩走出小街,沿海边水泥公路朝西南方向漫步而行。海风一阵阵袭来,令人感到丝丝凉意,四周一派微明。友仁猛一抬头,银盘似的月轮早已高高地悬挂在上空,友仁问采姑,今儿到底是农历十五还是十六,月儿这么个圆,一时谁也说不准。他俩继续沿着公路漫步,那裹挟着潮湿而又略带腥味的海风不停地吹拂着,友仁尽情地呼吸着这微凉而又清新的气息,忽然对采姑说:“咱这些人其实都活得太累。咱真要住到这儿来,空气又好,环境又好,神仙似的,可真要长命百岁哩。”“你刚刚还急着要回去,这下子心情又好了。你还真会享清福的,住这儿,等钱用光了,天上掉下给你吃的花的?”友仁一时无语。他俩又默默地朝前走,再往前就要到码头附近了。他俩掉转头,顺原路踽踽而行,周围的景物都被冷峻的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灰色。前头女神庙所在的山头路灯彩灯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山上。他俩行到路边一处开阔地,友仁不经意间抬头往山上望去,一副绚丽无比的美景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忙招呼采姑一起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山头上那被周围的灯光照得通体光明的海上女神石雕像犹如刚刚从天庭踏步下凡的仙女,悬在她头顶上方的那轮白玉般的明月似乎在轻轻移动,陪伴她从上天下来。他俩也许是这生这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景,竟看呆了,那一尘不染的湛蓝的天宇,那散发着柔和清辉的月轮,那耸立在环宇间的冰清玉洁的海上女神,这不是天上宫阙吗?而整座山上上下下繁星般的彩灯拱卫着山上那尊傲视海天圣洁无比的海上女神石雕像,这不是人间大观吗?这天上人间,真真地融为一体了。
他俩看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可惜没带相机,把这拍下来多好啊。”友仁感叹道。“你那算啥相机,这是夜间,拍下效果好吗?我看还是拍电视的要能来这儿给拍下来,再播放给大家看,那才叫好。”采姑应道。
山上海上女神石雕像、朗月、蓝天如此和谐地搭配在一起的如诗如画般的这副美景太令人勾魂摄魄了。他俩又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小街,走回旅店。
第二天一早,他俩吃了早餐,离开旅店匆匆赶往码头,搭上大陆开过来的头班渡轮回去了。
回到小镇上,友仁、采姑还沉浸在喜悦中,脸上挂满笑容对家人侃侃而谈这次游历。菜姑开头还挺有兴致地听着,后来一听说花了钱,虽不说什么,却独自踅一边去,暗自皱起了眉头。引娣、盼娣却听得格外开心,说这点钱花得值得,过些时间再好好玩去,有钱买不到好心情。
高速铁路、高速公路的建设正在小镇的东西两头同时展开,东头在龟山、鲎山对峙的喇叭河口架设高架桥,西头在十八重溪水库脚下不远处的喇叭河中游筑起高架桥,两座高高耸立的大桥的雏形展现在小镇人们的面前。高塽接到老狼、瞿氏兄弟打来的电话,让他这个文人给大桥起个名。他仿佛又看到小镇上空的七彩长虹,满天霞光,在电话中脱口而出,说铁路的这个桥就叫“彩虹桥”,公路的这个桥就叫“彩霞桥”吧。对方在电话里称赞他起了个好名。高塽把这事跟阿亨、友仁、大宝及镇上的人们说了,虽然两座桥还在建设中,上头还没公布确定的名称,但东头“彩虹桥”,西头“彩霞桥”的叫法在镇上流传开了。高塽每逢空闲时就到镇东头或西头的高架桥工地走走看看,他发现当今的大桥建设跟人们传统观念中的单纯跨越河面的桥梁大不相同,这高架桥在离河岸很远的地方就竖起高高的桥墩拔地而起,跨越河面只是它其中的一部分,整座桥从北往南纵贯大几千米,只桥墩占地,桥面高高悬空,节省了地皮,桥面离地面、河面足够高,啥大水也淹不到。高塽感叹当今的工程建设可真是每一尺每一寸都是有用的,他不禁回忆起许多年前参加的一场因一时冲动而建造的一项工程的艰苦劳动。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高塽作为一名知识青年被招收到山城一家国有中型工厂工作,那几年每年都有大学到厂里招收一两名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他每次都报了名,到最后名单敲定下来时都没他的份。那工农兵上大学又没考试,往日里你书读得再好,谁知道呢?离开了老家,到了新的地方,人家不了解你,不推荐你,即使推荐了你,又不选拔你,也是常理。一个青年人总得办成一两件事情,高塽暗自下了决心,大学上不成那就争取入党。自打递交入党申请书后,他决心接受党组织的考验。他知道共产党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再大的苦都要吃,再大的困难都要上,再大的个人利益甚至生命都要牺牲。那是全国学大寨的狂热年代,市里制订了向河滩要田的计划,各个大单位都接到了任务。高塽所在的工厂也一样接受了任务,高塽参加了厂组建的改造河滩突击队,正值隆冬时节,每天天蒙蒙亮高塽就和一批同事像当兵的那样或站或蹲在大卡车车厢里,顶着刺骨的寒风来到市西郊盘龙江支流中的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边上,把岸上公路边小山上的土扒下来,挑的挑扛的扛,硬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把泥土填在了河滩上。从天亮干到天黑,中午就在河滩上草草吃了厂里的卡车送来的饭菜,高塽和同事们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厂里已是灯火通明的夜晚。一天的疲劳还未消失,第二天早早高塽他们又出发了。高塽那被冬日阳光晒得黑里透红的没顾得上刮胡须的脸庞一派粗糙,耳朵生了冻疮,手指头裂开了口子。一个冬天下来,当改造河滩的工程接近尾声时,高塽感到每迈开一个脚步都挺吃力的,但他毕竟年轻,咬咬牙还是挺过来了。那种超强度的劳动,铁打的汉子也要累垮的,就在他极度劳累疲乏还在硬撑着时,厂党组织派人找他谈了话,让他填写了入党志愿书。那一刻,他感到身上所有的疲劳全都化为乌有,他用自己不懈的努力和辛勤的汗水赢得了党组织和同志们的认可,他又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多年后,令他感到沮丧的是,那用千万担泥土把河滩填成的田地,那凝聚着多少人的汗水与辛劳的工程有碍洪水的排泄,市里又得组织人和机器车辆把河滩上填高的泥土运走,真个是得不偿失,空忙一场呀!高塽心里念叨着,但愿这种一时冲动,盲目错误的决策,这种浪费人力、物力,徒劳无功的事儿不要再发生了。
高塽每当空闲下来时就会想着自己这一生走过的路,认为自己怀着一份对党和人民的事业的忠诚,本着光明磊落处世,清清白白做人的宗旨,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走过来了。当年在山城,他参加了自学考试,刻苦学习,取得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专科毕业文凭,当上了教师。他常想,虽然自己没能当上这个长那个官的,但和自己同年代的那些同伴相比,自己还是幸运的,学了点高等教育的课程,有了个稳定的职业,又调回老家工作,定要倍加努力,尽自己所能,多做点对社会对老百姓有益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