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转过身来,一双眼眶通红,脸颊上犹挂着殷殷泪痕,“圣女一定以为我这守将做得无比轻松吧?”她自嘲地笑笑,“父亲将我取名为音书,便是因为我自出生起听力便异常灵敏,对乐器之声尤为过耳不忘。”
说着,她将颈间戴了近二十年的绿玉如意摘下,递到夜莲跟前,凄苦地道,“免除死罪,我已是大恩难忘。这绿玉如意里,装着的便是我的听力,也是我身上最为强大的能量。如此便可为圣女增添一分内力。只是从今以往,我就是耳聋之人。天启国这一代的王后,只能是个残疾女子,真真可笑可悲。”
夜莲将信将疑地接过如意,只触手间,便感觉得到其中翻涌不息的力量,心知西陵音书所言不虚。
“恕夜莲无法参加君上和王后的大婚。但我仍要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西陵音书的世界骤然死寂,她看着夜莲的口型,片刻后,才道,“多谢圣女。”
夜莲转身出了万晴殿,来不及寻找沧海和醉心,御风直奔十三重天上的悯天宫,她要去问一问父亲,西陵音书一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她不愿挚友微决,迎娶一位耳聋的女子为后,那将是整个天启国的耻辱。
东华早就算准了夜莲会来,因而已站在宫墙旁那株枝繁叶茂的梨树下,等候了多时。
“父亲!”夜莲尚未站稳脚跟,便出声喊道。
东华转身,刚好伸手扶住莽撞的她,察觉到她的内力更添一分,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父亲,西陵音书她……”
她话未讲完,便被东华摆手打断,他深思地望着她,肃然道,“你可要知道,若放弃了合门之力,日后就算第七层结界破了,也无法身魂合一。生死无门七结界,缺一门的力量都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幻灵模糊的脸骤然间惨白如纸。
良久,夜莲低低叹道,“父亲要女儿如何选择呢?天启是我多守护的土地,微决是我的挚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一个国家因此蒙羞。倘若他日微决终于得知真相,身为一国之君,他又要如何自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宁可,宁可放弃从前的自己……守护天启,原本就是我的使命。”
她说完这些话,忍不住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颊,哀哀地落下泪来。心中明白身魂合一,此生已然无望。
耳边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帝君温柔和蔼的声音:“既如此,为父便成全你,以神之力,重新赐予天启国第四十七代王后西陵音书耳识,也不枉你对天启国舍命相护。”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天启国正在举行君上迎娶王后的大婚典礼。
头上遮着红色盖巾的西陵音书在侍女的搀扶下,胆战心惊地踏上白玉石阶,一步步走向立于顶端等待的君上微决。王宫四处都装饰着象征喜庆的彩灯,前来观礼的大臣们都是喜气洋洋,却唯有即将成为王后的西陵音书,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将是她、微决,以及整个国家苦难的开始。
待西陵音书艰难地走完石阶,君上微决伸出右手来紧紧地牵住了她的左手,领她与自己并肩而立,面对天启国历任四十七位君上和王后的灵位。
喜乐骤起,司礼官高喊,“一拜天地。”
正在此时,西陵音书只觉得双耳一阵酥麻,随即千千万万道声音灌注了进去,如雷般轰鸣。“一拜天地,一拜天地,一拜天地,一拜天地……”
就这样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直到天都苍老,地也荒芜。
西陵音书再也顾不得什么,心知夜莲那里必定有大事发生,眼中的泪便如断线般落了下来,擦过红缎盖头上的水晶珠串,发出极细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够听闻的“噼啪”声,分不清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