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唐人在大时代有这样的放歌,李海平家学渊源,原也是英雄志蕴藏于心的。故此,此番无辜被冤,他倒是十分沉稳,毕竟以他的功夫,带领自己的得意弟子们杀出县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尤其那时李宝他们的队伍连个鬼影都还没有。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冤屈的,李海平反而平心静气的静观事态。今日沉冤昭雪,他深知此乃是这位看上去书卷气十足的县爷的功劳,哪里还会要什么赔偿!
县太爷一听李海平拒绝,就说:“你们不要,那就不给了,我的心意到了。这笔银子就给士兵改善伙食吧。”县太爷说完,就命人将银子送到军营交给李臣,专用于春节给士兵买酒肉鱼菜。
这时,一个衙役来报:“李海平的父亲来了。”县太爷马上下令有请。李太公虽然年过七十,身体又不太好,但还是又领着十几个人,拉着礼物赶来致谢。李海平一见老父亲拖着病体来了,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对父亲说。众人看到此情此景,也都落泪。还是李太公,做过小武官,见过世面,沉得住气。他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就说:“孩子们,今天应该高兴才对,不要哭了。哭什么?乌云遮不住太阳,天下自有公理在。现在,你们平反了,而害人之人却成了阶下囚,这叫天道不爽。我来,是感谢县衙常老爷的,他救过我们李家庄全庄,今天又为我们平了冤狱,大恩不敢言谢,今日我代表庄子聊表寸心?”说完,来到李士林面前,就要跪下叩头行大礼。李士林一见,哪能叫老人如此,感紧以手相扶。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要如此。这件事情,本县是有错的,上宪也责备了我,方才我已对李庄主赔礼了,因而不能受太公的大礼了。抗倭寇,救庄民,那是本县的职责所在,是份内之事,不需要谢的。”
李太公听了也是满眼泪水。
李海平一身武艺,乃是家传绝学,传他这一身好武功的,非是别人,正是这位李太公。
李太公乃是武举出身,明代自洪武皇帝开始,开辟了一条重视文官重视言官的传统,这个传统保证了治理国家的人都是有识之士,因此,尽管朱洪武的子孙多有不肖者,大明的政局倒也还一直稳定,只是后来崇祯年间言官成祸,也是说明凡事都是过犹不及了。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习武,走武举这样一条路无疑是很艰辛的,李太公当年选择的就是这样艰辛的一条路。并且凭借自己一身好功夫,硬是博得了一份功名,做了一个小小武官,只因他为人正直,不肯受当时官场贪污腐化之风的沾染,仕途上没什么大的进展,但还是有了威望,有一份不错的家底,到了晚年干脆专心教好儿子,在家乡京海县做了个隐士。
许久没有听到朝廷官员说这样的话了,李太公深知这是这方百姓有福啊,暗自为京海百姓庆幸之余,李太公甚至想到了待这位县太爷离任之时,当送他万民伞,以表其德,以彰其功。于是,他说:“行大礼不行,送礼物可以。来呀,孩子们,抬上来。”
只见十几个青年,抬着两口杀好洗净的大肥猪、四只杀好处理好的肥羊来到大堂。李太公又说:“请县太爷收下,慰问县衙上上下下。”
李士林一见,也只好说:“这个我收下了,抬到伙房去,也请李家庄的全体在这里吃顿饭吧。我们共同欢乐一场,就当提前过春节了。”
“好,好哇!”一片呼喊声,惹得路人驻足观看。这其中就有毕家庄的庄兵,他在此有一段时间了。开始他以为要审问毕员,就急忙跑回去报告。毕小青一听立即奔出来就去准备,随口问道:“出来多少兵护大堂?”
“没见一个兵,没有。”负责监视的庄兵肯定的回答。
毕小青一听,便停下来不动了。不对呀,要审问庄主怎能不出来兵护大堂呢,上次不是出来一百多人吗?不对,肯定不对。于是他说:“不像是审问庄主,走,咱们们去看看。”来到一看,毕小青明白了,这是一还一报,抓了我们,放了他们。心中翻腾不是个滋味,又悄悄回来趟在床上不言不语想事。
李班头本来也是这个冤案的铸造者之一,抓人时用了阴险卑鄙的手段,那时的“吃相”可以说是穷凶极恶。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怨他一句,见到这个场面,也深深自责,倍觉感动。他想:官府为百姓办事,公正办案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如此,要官府何用?难道只是向百姓伸手要钱,横征暴敛的官霸?可现在,公正办案成了新闻,多时是百姓状告无门,有冤无处诉。这真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今天,县衙门做了应该做的事,百姓就这样千恩万谢。咳,百姓的要求太低了。他们最大的愿望不是要银子,是要公正,公平,要清官。于是,他对师爷说:“我在县衙干了都快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场面。多数都是百姓投诉无门,土豪劣绅横行乡里,霸人田产,夺人妻女。但有人告状,他们上下使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有不服气的,跑到省里,京里去告,也都是遭遇恶言相加,甚而乱棍打出。更有甚者是恶霸知道了,派出杀手将你暗害。告状者遭到更大的伤害,各级官府明知如此,也都不闻不问,或畏惧其势力,或得了其钱财。纵然有拦轿举状的,这四十大板也打你个半死。咳,百姓苦啊!”
师爷接过来说:“自古以来就这样,富人越富越想富,怎么富?就得想歪歪道。或为官,贪占公款,敲诈百姓。或为匪、贼、抢、偷,积累钱财,总想今生花天酒地,儿孙也吃用不尽。却不知天不随人愿,秦始皇一统六国,积聚财宝无算,求长生,建阿房宫。可当戍卒叫,函谷举之时,一切都化为焦土,没什么用啊!可谁都明白,谁都执迷不悟,后人复哀后人。大家都为一个利字而奔忙,又想尽办法保护既得利益,那就得官商勾结,编织利益网络。为利益,为贪欲而欺压百姓,他为什么敢于如此,就是有倚仗,他非法得到的钱财,有一部分送给了官爷。如此,百姓怎么能打赢官司?就说咱们这里,大的商人盐、鱼两大家,财大气粗,谁敢惹人家,老爷见了也敬他三分,县衙养兵筹措银子,他两家拿的最多。你说老爷能不敬人家吗,自然而然的事,小事能告倒人家吗?老爷若不往州衙送银子,早就丢官罢职了。他要送银子,这银子又从何而来?现在,清官当不了,坐不住。李海平的案子,是毕元太过张扬,作恶太过,作人太狂,以至有此下场,旦凡收敛一些,也不至于如此。不说此事了,走,咱们也去帮忙,一会好喝酒。”他想,你李班头知道什么?李海平的案子非同小可,几十个人的性命,岂是几千两银子能买去的?办错了,人神不容啊。
李班头也说:“走,帮帮忙,你说得对,小弟见识实在是不如你,今后,得好好向你学呀。”但心里却认为你师爷也不是好东西,所有的案子你都经手,遣词造句,重的可以说成是轻的,黑的可说成是白的,黑钱没少得。就喜欢有人打官司告状,有案可办,就总会得钱。早晚也有人收拾你,弄你个家破人亡,分文无存。
县衙的人与李家庄的人,高高兴兴的会餐,一直闹到下午才散。李太公老哥两领着众人千恩万谢的走了。阖衙之人都出来送行,道不尽的恩情,说不完的好处,都有依依不舍的感觉,挥泪而别。
毕家庄里,为救叔叔毕小青是豁出去了,这个朴实的孩子,他到什么时候都记得毕元是他的叔叔。纵然他是犯了大错的,他也不忍让叔叔在监狱中过余生。何况,他叔叔有杀身之祸啊!
“好!就这么办。”军师见毕小青坚决,且说的有道理,点头赞同了毕小青的主意。
第二天,他二人选了五十人,选了十匹好马。把谁去牵马等候,谁去城门口拌作卖菜卖柴之人,都落实到了人头上。又把接应的队伍也安排好了,只要去县城的人一出发,接应的人就出庄等候,不见庄主回来,不准撤离。
晚上,军师偷偷来到夫人的房里,夫人早在被窝里等候,听到门响,光着身子将军师接进来,急忙上床抱在一起,但夫人就是不高兴。她非常矛盾,庄主不救回来不行,庄里的元老们不答应,救回来自己又不能与军师在一起常享性福。想着,不觉双泪交流。哭了一大阵,她忽然问军师:“就是把庄主救回来,县衙门能善罢干休吗,我们能守住这毕家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