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庭,你可算是来了。”季母上前去握住儿子的手,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幸好,你爷爷这会没事了。”
季子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表示知道了。
他略略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这才走到爷爷的病床前。
“爷爷,我来了。”
季老爷子睁开眼,眼神迷蒙得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
“子庭,别打扰你爷爷休息。”大妈在旁边叮嘱道。
季子庭看了一眼大妈,露出一个微笑,“我就是想多看看爷爷,不会打扰爷爷休息。大妈心疼我工作忙,连爷爷生病住院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我拎得清事情轻重,你别担心。”
软话里面藏了硬刀子。
大妈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刚才事情急了,一时顾不上。看你最近早出晚归,一脸的疲倦,怕是工作吃力。所以怕你爷爷的事情给你增加负担。”
她这话说的好听,爷爷如今年纪大了,住一次院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一趟,说不定就什么时候过去了。要是季子庭在爷爷临终之前没有守在病床前,不知道会错过什么。大妈不过就是在防备着季子庭这个二房生的。原因反正离不开利益二字季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一直掌管着季家财产大权,遗嘱也一直没有公开,谁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分配?万一来一出在病床前分配遗嘱,谁到谁才有份的戏码,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季子庭的大妈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通知季子庭来。
季子庭慢慢直起身来,看了一眼四周,“大哥呢?”
“你大哥去医生办公室了。”
季子庭沉默着站到一边。
病房的门不多时被推开。走进来的人却不是季子玉,是对大部分季家人来说很陌生的女人。
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不是医护工作者的女人,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可是她的身后却又跟着季老爷子的贴身管家,态度很是恭敬地说,“舒小姐,请。”
季子庭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舒喜宝一点点得走近,然后在病床前站定。
很明显,她是季老爷子请来的。
季子庭下意识地扫向了大妈,看她也是一脸疑惑,估计这事儿完全是老爷子一个人的主意。
病床上本来在闭目休养的老爷子在管家耳语几句之后,忽然间睁开了眼。
“是……你吗?”在他看了舒喜宝很久之后,低哑着声音开口。
“月……如……”季老爷子如同枯树皮的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终于……看……到……你了啊……”
“嗯,是的。是我。”
舒喜宝柔声答道。
季子庭眉头微微皱起,自己可是见过舒喜宝身份证的,她明明就不是什么月如。
季老爷子的手在这个时候吃力地抬起,舒喜宝弯身下去,主动握住了老爷子形同枯槁的手,“你要保重身体。”
“嗯……”季老爷子用力地点头,“嗯……”
“我会在这儿陪着你,到你好起来。”
“好……”季老爷子吃力地吐出一个字。
其他人被管家请了出去,独独留下了舒喜宝在里面照顾着。
季子庭走在最后,带上门的瞬间还回头看了一眼里面,舒喜宝正在用棉签沾湿了水,涂在老爷子干燥起皮的唇上。动作温柔小心,神态认真。季子庭心里一跳,刚才他们一大群子孙在里面,没有一个关注了季老爷子干燥的唇。
惭愧的同时,季子庭心里头莫名地柔软。
“你们说,那个女的,别不会是老爷子遗落在外头的私生女儿之类的吧?”一远离了季老爷子的病房,到了隔壁的休息室里面,有人就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
“胡说,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从哪儿弄出那种年纪的女儿?”
“怎么没有可能?老爷子老当益壮,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看……说不定是私生孙女儿倒是有可能。”
“啊……现在老爷子独独留了她在那儿,别不会到时候把遗产都留给她了吧?”
“凭什么?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什么贡献都没对季家做过,就妄想得到季家的财产?老爷子不会是病糊涂了吧?”
“对啊,这女的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老爷子病危的时候出现,你说她心里没有鬼可能吗?肯定是打了遗产的主意。”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季母紧挨着季子庭,背对着人小声得问,“你爷爷……”
她满脸的担忧,季子庭一看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爷爷人还有一口气在,这些人不盼着老爷子身体好起来,却在这儿大张旗鼓得讨论着遗产。这就是家世厚重的季家啊……人情味是如此的淡薄。
季子庭站了一会,决定到外面去上个洗手间,不想在里面听那些人唧唧歪歪。他心情不好,在洗手间里面抽了一支烟。老爷子是这个季家里面少有的对他有真感情的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老爷子坐镇,估计大妈会将他们母子俩给赶出季家。季子庭也知道,自己离开了季家可能什么都不是,可是留在这个家里,他却不能做出什么来。他的力量跟大哥比起来,一直都是弱小的。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恐怕就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拔出不痛快。
大家族里的龌龊事总是说不清的。季子庭如今这样的浪荡样子,反倒给了自己一个保护。
他只是想,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给妈妈和自己一份谁也夺不走的安全和物质保障。
抽完烟出来,季子庭瞧见了挺有意思的一幕。
舒喜宝已经从病房里面出来了,正在跟管家说着些什么。她右边的头发夹在了耳后,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耳朵小巧。她恰好站在走廊的窗口前,外面的光将她笼罩住,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亮光。他的大哥,季子玉,正站在另外一边,用一种专注的眼神望着舒喜宝。
在季子玉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神采,是季子庭从未见到过的。
面瘫脸上居然也会出现其他的表情,季子庭心里觉得乐。
可是这种乐,并未持续多久。
舒喜宝转过身来,看到季子玉的时候,脸上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轻笑着再抬起来。她说话的时候,口型微微的张圆,显得唇丰润饱满。同样的,脸上带了几分羞怯的舒喜宝,也是季子庭没见过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会升起一股尖锐的不悦,那种负面的情绪瞬间就像是吹大的气球,塞满了他的整个胃。
“舒喜宝,你怎么来这儿了?”季子庭快步走过去,几乎是挨着舒喜宝站着,“没有想到我们还会再见吧。”
舒喜宝脸上的笑意变得淡了,“是啊。没有想到。”
季子庭这才看向季子玉,“大哥也认识她?”
“嗯。我的学妹。”
季子玉仍旧是很冷酷的样子,仿佛刚才目光柔和的他,只是季子庭的错觉。
季子庭吊儿郎当得将舒喜宝的肩膀一搂,强行带着她走了两步,背对着季子玉,用故意压低,却又能让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骗我爷爷?”
舒喜宝呵呵冷笑了两声,不客气的拨开他的手,“你还好意思说?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季子庭一愣,“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倒是有意思。你拿错了东西,你知道吗?”舒喜宝没有好气得说。
“那扇子啊……”
“对啊!”
“啊,我送给我爷爷了,我爷爷很喜欢。要不,我再给你送点其他的,给你赔罪?”
“谁稀罕?”
“那……本少爷再陪你睡一晚?”季子庭笑嘻嘻得说。
“你……我不和你说了!”
舒喜宝挣开他,气冲冲地走了。
季子庭转过身,发现季子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后来从管家那儿了解到,舒喜宝会出现在这儿的真实原因。
这事儿全都跟季子庭那天送的扇子有关系。
事情很巧,舒喜宝留下的扇子,恰好是季老爷子年轻时赠给初恋的定情信物。这位初恋就是舒喜宝的外婆月如。季老爷子没有先到想到初恋也在这座城市,找人一查,就把舒喜宝给找了出来。
说到初恋,着实说季老爷子心头的隐痛。当年正好赶上战火纷飞的年代,他跟青梅竹马初恋长大,为了生计,不得不去了外地,走之前还许诺衣锦还乡娶她为妻。当时留下的就是那把扇子。
季子庭听了之后直乐,老爷子这些年古板严厉,季氏家族里面没有人不怕他的威严。没成想,这个人年轻时会有这样浪漫一段情,时隔了大半辈子还对初恋念念不忘。季老爷子估计也是病糊涂了,把舒喜宝当成了她外婆年轻的时候,以为是见到了青梅竹马初恋。
从那天以后,季老爷子神奇般得渐渐恢复了健康。
季子庭在家里也常常也见到舒喜宝出入,陪在老爷子的身边,有时候是陪他下棋,有时候是给他念报纸。
只是,他的记性不大好,有时候清醒了,就叫她喜宝。有时候,却是一口一个月如得叫她。
等到夏初的时候,季老爷子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
他把所有的季家老小都给聚集起来,宣读了遗嘱。
仅仅只是第一条,季子庭的大妈就跳出来反对。
“不行!爸,你真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能随便把一个陌生的女人配给你的大孙子?子玉可是你嫡孙!”
第一条就是遗产的主要继承人要娶舒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