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有志趣、爱好和观念的差异,这些差异是任何时代和任何理论都无法抹煞的,这就必然会出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现象;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也就成了一条永恒的规律,也可以说是基本的人性之一。因此,尊重这些东西,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尊重人个体情感,就是给人以尊严。当然,当这些所谓的“尊严”与基本的社会秩序和道德观念发生冲突时,首先要尊重的,又应该是后者。
预言国家的存亡
在传统观念看来,一个国家的存亡似乎关乎天命与气运,但这只是俗文化观念的看法。在雅文化观念中,国家的兴亡不是由天命与气运决定的,而是由人事决定的,即由人的行为决定。这样的观念具有积极的意义,因为它可以促进人类改变自己的行为,祛恶向善。春秋战国时期的孙武依据雅文化观念成功地预测国家及姓氏的兴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
1972年4月,在山东省临沂西汉墓遗址中发掘出了大量的论兵竹简,其中有几枚题目为《吴问》的竹简,这些竹简简略而又清楚地记载了孙武对吴王的答问。吴王问的是在“晋国六卿”之中,谁先灭亡。孙武回答,范氏、中行氏先灭亡,其次是智氏,再其次是韩、魏,最后只有赵氏来统一晋国。
后来,形势的发展果然与孙武所言若合符契,丝毫不差。那么,孙武是如何预测的呢?其实,孙武的预言完全是建立在对现实状况的分析基础上的,他对吴王说:“范氏、中行氏把一百六十平方步作为一亩,这样,他们的亩制就相对较小,收入就相对增加,养的家臣、武士也就多。如此一来,他们两家就会变得奢侈傲慢,希望建立武功,养成黩武好战的习惯,人心背离,定会最早灭亡。智氏的情况虽比范氏、中行氏好一点,但其本质是一样的,会紧接着范氏、中行氏灭亡。再次,韩、魏的情况和智氏基本相同,也会相继灭亡。最后能统一晋国的当属赵国,因为赵国田亩大,又免去了许多租税,办事从俭,养的武士较少,民心归属。虽然历经困难,但最后必定能统一晋国。”
当然,孙武的预言也不是那样容易实现的。在范氏、中行氏被智氏吞灭以后,智氏利用自己的威势胁迫韩、魏两家来攻打不肯就范的赵氏,最后,智、韩、魏三家率领军队包围了晋阳。智氏用水来灌城,墙没有被淹没的地方只剩下六尺了,居民的炉灶都沉没在水里,灶里都生出了青蛙。然而,由于赵氏深得民心,军民没有背叛的意思。
智氏的首领智伯坐在车上,在水上行走,魏氏的魏桓子与韩氏的韩康子为他驾车。智伯说:“我如今知道水的妙用了。”魏桓子用胳膊肘捅韩康子,韩康子反过来踩魏桓子的脚趾。这是因为汾水可以灌魏氏的安邑,而洚水可以灌韩氏的平阳。智氏可以用这“两水”对付魏氏和韩氏。二人心照不宣,已有对智伯反戈一击的念头。
智伯的臣下郄疵对智伯说:“韩氏、魏氏一定要背叛。”智伯说:“您根据什么知道这些的呢?”郄疵回答说:“根据人事就可以了解的。率领韩、魏两家的军队去攻打赵氏,赵氏灭亡后,灾难必然要落到韩、魏头上。现在约好打败赵氏以后,三家平分赵氏的土地,如今,晋阳城城墙没有被浸没的地方只剩下六尺了,城内已有了人吃人的现象,攻破城池已经指日可待,而他们二人没有高兴的意思,而显出忧虑的神情,这不是反叛又是什么?”
第二天,智伯把郄疵的话告诉魏桓子和韩康子,二人回答说,“这是个谗佞之人,他想替赵氏做游说,使您怀疑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氏的围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难道不把马上瓜分赵氏的土地看做利益所在,而想那些有危难又不能成功的事情吗?”二人走出去,郄疵进来说:“您为什么把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郄疵回答说:“我看他们俩见到我就端正了身子小步快走,那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获知了他们的内情。”智伯并不改悔。郄疵请求出使,到齐国去了。
赵襄子派张孟谈悄悄出城去见韩康子和魏桓子,游说二人说:“我听说,唇没有了的话,牙齿就要受到寒冷。现在智伯率领韩、魏两家来攻赵氏,赵氏灭亡了,韩、魏两家就会接着灭亡。”二人说:“我心里明白事情会是这样的,只恐怕举事不成而机谋泄漏,那么灾祸就会马上到来。”张孟谈说:“谋划从二位大人口中说出,从我的耳中听入,有什么妨碍呢?”韩康子、魏桓子于是秘密地同张孟谈商定消灭智氏的计划,定下日期以后,便把他送回。
赵襄子夜间派人杀了守卫河堤的军吏,扒开河堤将水灌人智伯军中,智伯军队因为救水乱作一团。韩氏、魏氏两家的军队从两侧攻打智氏的军队,赵襄子率部属从正面出击,把智伯的人马杀得大败。于是杀了智伯,消灭了智氏家族。三家平分了智氏的土地。
智氏和赵氏两家选择接班人的条件截然不同,早就为两家的胜负埋下了伏笔。智家讲究强权,借权谋和独裁专断来夺取晋的政权。赵家却注重对人的品性的考核,选立贤德诚信的人接班。赵氏在尹铎治理晋阳的时候,就告诉接班的人要施行仁义,要宽待人民。把人民看做城堡和屏障。智氏以恃有强权的智瑶(智伯)为后嗣,赵家以诚实信义的无恤(赵襄子)为后嗣,说明两家的政治方式不一样,也预示着其后截然相反的结局。
智氏灭亡的经过真实地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斗争,说明了在斗争中谁得民心谁就可能胜利的事实。智瑶(智伯)恃强狂妄,贪婪残暴,执拗自大,不仁不义,无视民心。始则扩张土地,终则全军覆灭,家族败亡。智氏的灭亡和赵国的兴起,生动地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仁,则民心向;不仁,则民心背。根据这一原则判断和预测一个国家、政权和家族的兴亡,大致是不会错的。
历史的教训
对于接受前人的教训,中国人历来十分重视,因此才有了前车之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这样的成语和告诫。然而,人似乎总是十分健忘,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血淋淋教训,人们又总是重蹈覆辙。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时刻牢记历史的教训,如果真的能以史为鉴,那就真的能建功立业。
秦昭王时,秦国在政治和军事上处于明显的优势。于是,秦昭王对左右的大臣说:“现在的韩、魏比当初强吗?”大臣们都说:“不如当初强。”秦昭王又问:“现在韩国的如耳、魏国的魏齐是不是比以前的孟尝君、芒卯更有才能呢?”大臣们说:“不如。”秦昭王又问道:“当初,以孟尝君和芒卯那样的才能,统率着强大的韩、魏军队来攻打秦国,都对我们无可奈何。现在,以无能的魏国和齐国,率领着弱小的韩国和魏国的军队来进攻秦国,他们的结局是怎么样应该很清楚了。”左右大臣都说:“您说得太对了。”
这时大臣中期推开身前的琴对秦王说:“大王对天下的估计是错的。为什么呢?从前,晋国的智氏、范氏、中行氏、魏氏、赵氏、韩氏这六个卿相家族中,智氏是最强大的。它灭掉了范氏、中行氏,又率领韩氏、魏氏两家在晋阳围攻赵襄子,决开晋水河口淹没了晋阳城,当时晋阳城头只比水面高出6尺。智伯出来察看水势,韩康子为他驾车,魏桓子跟在旁边。智伯十分得意地说:‘开始我不知道水是可以灭亡一个国家的,如今才知道了。’因为用汾水淹安邑很方便,用洚水淹平阳很方便,而这两个城市正是赵、魏两家的重镇。这时魏桓子用胳膊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用脚踩一下魏桓子,又踢他的脚后跟。就在这脚和肘相碰于车上的时候,智伯的土地被分割的命运就决定了。后来,智伯身死,智氏亡族,为天下人所讥笑。如今秦国的强大超不过智伯,韩国和魏国虽然已然弱小,也比赵襄子被围在晋阳时强得多。这正是韩国和魏国使用计谋的时候啊!希望大王切不可掉以轻心。”
智伯本是晋国各卿相中最为强大的一家,但由于傲慢疏忽,终于被韩、赵、魏三家联合起来打败了,这才形成了后来的韩、赵、魏三国。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记取历史教训,不为一时的优势所迷惑,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也许,正是因为秦国善于吸取历史教训,才在“战国七雄”中脱颖而出。
仁、义、礼、智、信
仁、义、礼、智、信是传统的五德,千百年来,我们一直依靠这五德治国立本。然而。近百年来,我们对仁、义、礼、智、信恨不得批倒在地,再踏上一千只脚,结果是使得一个好端端的礼仪之邦变成了流氓无赖的乐园。实际上,仁、义、礼、智、信尽管有其封建性的一面,但其文化内核还是合理的。我们如果连其合理的文化内核都抛弃了,那就真的像西方的谚语所说的,“泼洗澡水连浴盆中的孩子也一起泼掉了”。且让我们来看看古人是怎样以仁、义、礼、智、信来治国治军的。
晋文公重耳是著名的春秋五霸之一,他是在经历了一番艰难曲折的历程后才成为五霸之一的。起初,他受到了父亲的宠妃骊姬的陷害,几乎被杀,被迫逃出晋国,在外流浪了19年,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公元前636年,由于晋国对外战争失败,发生了内乱,没有了国君。重耳才回到了晋国,当了国君。这就是晋文公。
晋文公回国后,想成就一番大的事业,就训练他的百姓。两年后,晋文公认为可以了,就想称霸诸侯。子犯曾经跟他在外流浪,是一个十分有见识的人,他劝阻说:“百姓虽经过训练,但还不懂得什么是义,还没能各安其位,不能用。”晋文公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便想办法让百姓懂得义。
正在这时,周朝发生了“昭叔之难”。昭叔是周惠王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惠后。昭叔还有个哥哥,是太子,即后来的周襄王。昭叔逃到齐国,襄王即位后,将昭叔接回来。然而昭叔回国后,又和襄王的王后狄隗乱搞。襄王知道后,便将狄隗废掉。这下触怒了狄隗的娘家,他们派兵讨伐周朝,周襄王便逃到了郑国。周朝在当时名义上还是各诸侯国的宗主国,虽然有名无实,但诸侯国毕竟还得尊重它。于是晋文公决定帮助周襄王返回周朝,其主要的目的是用此事教育晋国的百姓,让他们懂得什么是义。他派出左右二军,右军攻杀昭叔,左军往郑国迎接周襄王返国。周襄王为表彰晋文公的功劳,待之以厚礼。晋文公推辞说:“这是臣下分内之事。”晋文公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百姓,对上尽忠就是义。他的这一举动对他自己的声誉产生了很好的影响,使得百姓愿意向他尽忠。
他在帮助襄王返国后,又回国致力于造福百姓,使百姓安居乐业。他认为这回可以役用其百姓了。但子犯又出来阻拦,他对晋文公说:“百姓虽然懂得了义,但还不知道信是怎么回事,还不能使用。如果现在就使用,百姓是无法指挥的。”于是,晋文公又想方设法让百姓懂得什么是信。他率领军队攻打原国,命令士兵们携带三天的口粮。军队围困原国城池整整三天,士兵们的粮食全部吃完了,而原国还未投降。晋文公就下令退兵。正当晋军刚退兵时,派出的间谍从城里出来报告说:“原国已经支持不住,准备投降了。”有人主张再坚持一下,等待原国投降。晋文公说:“当初带三天军粮,就是准备攻打三天,如今已下令退兵,就应该说话算数。如果不退兵,即使攻下了原国,也不能取信于人。”晋文公故意利用打原国来教育百姓,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信,以此来树立自己的威。结果,国内民风大变,凡事以信为本,人们做买卖也不求暴利,不贪不骗,民皆信实。
做到了这些后,晋文公又问子犯:“这回行了吧?”子犯回答:“还不行。百姓虽知信、义,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礼,还没有养成恭敬的习惯。”于是,晋文公又让百姓在知礼方面做出了努力。他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每个环节都依照军礼执行,使百姓看到了什么是礼仪;又设立专门执行社会秩序的官员来规定百官的等级及职责,使百姓知道对什么职官行什么礼仪。不仅如此,人们还知道了根据礼来判断一件事的是非。
这一次,晋文公没有去问子犯,子犯却主动地找到了晋文公,说:“民力可用矣!民心可用矣!”
于是,晋文公开始率军伐曹国,攻卫国,取得齐国之地,解救宋国之围,大败楚军于城濮,遂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论语》有这样一段话:“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意思是说,孔子的学生子贡向孔子询问搞政治的方法,孔子说:“有充足的粮食,有足够的军队,人民信任政府。”子贡问:“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在这三者中去掉一个的话,先去掉什么呢?”孔子说:“那就去掉军队。”子贡又问:“如果迫不得已一定要在这二者中去掉一个的话,先去掉什么呢?”孔子说:“那就去掉粮食。去掉粮食会使人死掉,但人自古就有死,而人民不信任政府,国家就无法维持。”孔子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国家无法维持,即使有粮食,有军队,人民也会因混乱而死。孔子的话看起来有些绝对,但今天看来,孔子的思想确实有其文化上的长久合理性。
仁者的智慧
应该说,在世界上所有的民族中,我们这个民族是最富有谋略的。但我们又似乎不喜欢谋略,尤其是不喜欢公开标榜谋略,因为好像谋略总是与奸诈联系在一起,仿佛谁使用谋略,谁就是奸诈之徒。实际上,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在使用谋略,只不过谋略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儒家的谋略就是一种由谋圣而谋智的谋略,可以说是大谋无形。
在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灭掉其他国家而统一晋国,是一个漫长而又复杂的过程。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赵国每走一步,都是本着“爱民”的方针,往“仁政”的理想发展,因此,赵国走向强大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也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
进入春秋中期以后,晋国的大权逐渐落到了一些士大夫手中,出现了士大夫专权的局面,即所谓的“政在豪门”。晋国国君根本左右不了臣下。栾书杀掉了晋厉公,晋悼公即位后却不敢奈何,仍让他在朝廷中占据重要职位,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在这些极有势力的卿族中,数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赵氏六家最为突出。不久,因为范氏、中行氏行不仁之政,弄得朝野怨谤,就被赶出了国都。于是剩下了后面的四家,这四家开始火拼,旧史一般把这一时期当做战国的开始。
在这四家当中,智氏的势力最强,但也最骄横。赵氏的力量较弱,但能够勉力勤政,爱惜人民。这四家同为晋卿,个人的性格特点却大不相同,这就埋下了日后兴败的种子。在晋阳之役中,智氏彻底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