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落,就听见周遍所有人惊讶,惶恐,欣喜若狂交织在一起的怪异反映。
直到我转身,疑惑地看向那人时,才了然,为何全场的人会有这么复杂失态的反映,甚至连一向难以推测的幽辰都瞬间变了脸色。
那一身黄明色的儒袍,那一只九龙玉扳指,还有谁会质疑来者的身份?
传说中疏虞朝政,沉迷酒色的燕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不是已经不理世事,整日悠闲于后宫之中吗?
“玲姑娘远道是客,怎么大家却这般怠慢了下来,还是说……我们砒南国连容下一个小女子的气度都没有?”
虽然疏于政事许久,可作为一国之君,他果然还是具有摄人的气魄,即使已年过知命,一句但话下来,竟全场哑口无言,甚至还有几人已经不住惶恐地看向我,似乎以为我和他们的陛下有什么“私交”,才会招来这个许久没有出面的真命天子龙颜大怒。
“陛下言重了!不过是小女子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罢了。刚刚太子殿下和幽皇子也不过只是应允我无理的要求,和大家闹着玩的。只是惊扰了陛下,还妄赎罪!”
说完,轻浅地低下身子,盈盈拜下。梯子是给你设好了,如果不想结果下不了台,聪明人都知道要怎么做,相信这位无故出现的君主今晚过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看来,今晚以后我在砒南国的待遇就端看他的态度了。
“既然是这样,那又有何罪之有?玲姑娘医治好了我的三皇儿,和大家闹闹又有何妨?”
果然,他端满了笑靥,高深地流转眼珠,虚扶了我一把。下一刻,便懒散着松懈下身子,乐呵呵地对在场所有的人朗声道:“既然玲姑娘是我国的贵宾,而且还和我儿交情颇深,朕决定明日把她接入宫中,以上宾之礼款待,也妄各位臣子以此为范,善待天下之士。”
接下我给他送的台阶,这位君主婉转地决定了今晚最后的结局。
留给我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后,便招摇了一下右手,慢慢地消失于众人的视线。
一晚被数次吓到的“高贵权臣”们此刻才又记起了君臣之礼,声音整齐地拜别:“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下意识地向幽辰看去,却只是对上太子闪烁幽深的眼睛,里面流淌着一些瑟然,一些冷意,其他的却是在我还没有看懂时,就已经湮灭了。
对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也确实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目光自然地转开,明白幽辰已不在原地了。
既然目标已经达到,那么留下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招来从一开始就退避在墙角处的小风小雨,一行三人,我们也漫步走出了那个戏台般的大厅。
终究是要离开了,他或许猜到我来的目的,却没料到我不过两日就要与他相别吧!
漫步似的从宴会回到屋子,时辰其实还并不是很晚,天黑了大约也不过刚刚一个时辰,星星还没有出来,只是看得到蒙灰的天空上一抹皎洁的月,朦胧,也温柔。
刚沐浴后的身上,沁湿的皮肤被这光霞一照,越是衬得晶莹。打发那两个姑娘离开,一个人坐在楼阁的栏杉边,俯翰着这个最后月夜下的幽府。
连自己也不知何时开始,缠绵的视线被那大朵大朵的娇艳花枝粘住,满世界的薰炫,满世界的芬芳,却又宁静地出奇。
其实,我知道,这院里的所有事物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可过了今晚,或许,他的好意都要像是从空中飘飘然地落到地上了!
感觉到皮肤上的丝丝寒意,终于还是起身去拿了案几上的披风。贪恋如此静谧甜美的风光,裹着衣服,还是再次回到原先坐着的地方。
可惜,还未走到那个位子,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萦绕在花丛中。
侧着身子,走到楼下望不见的死角,慢慢地探开身子,看到的正是那个出尘的身影。
翻转眼帘,贪恋地又多看了一眼,不过须臾,我依旧拖曳着过长的披风,缓缓地走开了。
多年后,在梦醒徘徊时,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身影,那个如诗的月光下,遗世独立的洁白身姿。明月依在,百花流光异彩,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终敌不过落花出,斯人独立……
第二天,清早,就听到厅事里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无奈,本想再休息一会,还是抵不过小风小雨的耳边软语提醒。不过一刻,便投降地任她们摆布,轻松解决了衣饰问题。
刚一到前厅,就看到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那是,太子羽风。幽辰清冷挺拔地立在他的身边,眼里没有丝
毫波动,简直就是漂浮于云朵之上的魂灵,没有星点外放的情绪可供人研读。
“姑娘昨晚休息得可好?”李管家果然眼观八方,立马发现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姿态谦逊伏小地向我问安。
“还好!空气很不错,一下子就睡到了天亮。”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给我客气,我没有理由给别人下绊,友好地回他一笑。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太子的声音明显地多了一份玩味,不减笑意地看着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开出一个优美的笑弧。
“怎好劳烦太子殿下?”
“吾皇为示尊宠,故让本宫来接姑娘入宫。紫姑娘不会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吧?”
“哪里,皇帝陛下和您都太客气了。既然如此,小女在这谢过了。”不得已,我又向他行了一个拜礼。
回首对上那双没有波澜的深黑眼眸,“殿下,一定要记得按时服药,一切请以身体为重。”
只是看到他的没有反映,我心底有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滑过。在他移开眼睛的那一刻,缓缓地用唇语无声地对他道别:“幽辰,再见了!”
迎着满园的芬芳,我率先踏出了房门,府门外,一个八人大轿早已停顿在那。
明黄的玲珑小轿格外引人注目,在那已经聚集了一批围观的群众,各个引首期盼地瞄向府内,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姑娘可以坐上皇家的软轿。
“娘亲,我也要坐轿轿!”一个软软的童音在人群里响起,撒娇地想旁边的妇人靠去,却立马遭到被捂住口的命运。
“那是皇帝才能用的明黄,哪是我们小百姓可以坐的。还有那绛紫,也是‘神’的颜色,除了三殿下,谁都不可以用。下次看到这些颜色,不要再说傻话,小心会杀头。”
那妇人小心翼翼地对着孩子说,谁料却被女孩一转头的功夫躲开了手掌的遮盖,指着跨入轿内的我,大声问道:“可为什么那个姐姐就可以穿着紫色衣服坐轿轿?”
听到这声哝哝的哭叫,我不禁迩玩一笑,随即吩咐轿夫起轿。
放下了帘幕,阻断了外面所有的纷纷扰扰,摇晃的轿子并不好受,但我明白,一切都已经不同了。明天我将会在皇宫醒来……
玲,我答应你的事,很快就要完成了……
雷,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