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是百年身,曾经的记忆混沌地留在脑海里不肯散去,满身的精气法术却因为自己的肉身而不得施展,终究是幸还是悲?
曾经说可怜人何必去憎恨可怜人?可能上天从来没有眷顾过我,这一世虽已为人,但遭遇却更为坎坷!
当我在迷蒙中遇上途经村野的雷时,我以为我终归还是寻到了一世幸福,即使为此等待了数百年,即使为此要承受无尽的轮回之苦,但是能看到他缱绻的眸子淡然的抚慰和怜惜时,一切都够了!
我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虽然很久以前我很不屑于说“人”这个字。但现在我却无比的庆幸,可以作为一个单纯的人,留在他的身边。
可惜,一切不过是水中捞月,他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瞒着我,其中最让我心冷的便是他的怪病。
他被“魔魇”了,每当夜幕降临,他总是青紫着面庞,一改往日惊艳绝代的风华,落寞焦躁地退回他的楼阁,不许任何人踏入。戒严的守卫在离他的轩榭数丈处来回守望,深怕惊动主人似的。
其实,即使没有这样的阵仗,又有谁感去打扰他的安宁,谁都知道‘追忆楼’从来就是这所宅子的禁地。
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天真的想要“救”醒他,倒头来却发现,我不过又跳入了一个怪圈。
画,到处都是画,铺天盖地的画,画上除了一个女人,除了那个曾在仙界看过的身影再也没有其他。天真的,耍赖的,无聊的,气急败坏的,什么都有,惊骇让我手足无措,满眼的几可乱真的画卷让我想要崩溃抓狂。
为什么?为什么?
逃了这么久苟且了这么久,当我以为幸福终于愿意眷顾我时,那个“可怜人”却又出现了!
是宿世轮回吗?
为什么我就没能躲开,为什么还要碰见这样的诡异?
呆楞地把视线生生地转开,毫不意外地看到门口在夕阳映照下,那张英俊到不可思议地步的冰冷面庞。何时起,我竟忘了这样残酷却貌似多情的神情?
他,根本不是雷,那是离落——判定了我生死轮回,矛盾地爱上了自己背叛的女妖的魔。
可惜,我终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人,只是一个痴傻地陷入爱情旋涡的蠢材,所以,我退却了,在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下退却了,呆呆地扮演我自己本职的角色,一个身世凄惨遭受毁容的孤独女子。
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他的爱恋,再也没感踏入“追忆楼”一步,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解救他的灵魂,雷本身的灵魂。魔魇,并不能夺走他所有的神志,甚至有迹可寻。
从日落起的三个时辰,只有那时,离落才可能出现,才可能放任自己在“追忆楼”独自徘徊。
唯一让我诧异的是,离落竟然认不出我了。这是我的悲哀吗?因为他们几个仿冒者莫名丢了仙级,竟然还被他抛掷脑后。
又或者,我应该庆幸,如若不然,现今的我下场又会是如何?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我都禁不住浑身打颤,或许这一次便是魂飞魄散。
憎恨中,忆起了他在泥泞中捡起面目全非的我,给我医治脓血腐烂的伤口,为我安置房间,精心打点起居。
为什么我却要肤浅地因为附在他身上的离落而离他远去?
故而,为了可以医治得了他的“怪病”,我终日投身于医学药典之中,没日没夜的拼命,换来的不过是“天下第一名医”的虚名。
三年的时间弹指即去,我对雷的病却丝毫没有帮助。苦涩地忍住对他的复杂心情,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该死的离落的存在,毕竟因为这个“怪病”,他被家族除名,驱逐出国。
庄里的武士,侍俾,甚至是仆从竟然都通晓武工,这是否暗示着雷其实也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般单纯软弱?
依偎在我屋前的湖畔,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痴痴地立在辉阳下,他是否又想起了那画上的女子?
谁也不能回答我,只有他那飘散在空中隐约散发出的檀香味让我感觉到真实。
他是否也会离我而去?
就因为这张毁尽的脸,我与前半身划出鲜明的界限,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在遇上雷之前的懵懂无知,所以,即使我拥有天下人都难以想象的技能——易容,我也宁愿只光着这张鲜明的纵横着火痕的丑陋面孔,因为没有什么能比它更好的提醒我,如今生活的珍贵。
即使,他不爱我,那么至少我在他的身边,至少我对他还有用,那么,这就足够了。
如果有一天,当他的眼里再也不能容下我时,即使是卑微但幸福满足的离开,我便也觉得无憾了。
只求,可以让他的苦难减轻一分,那么即便是让我背负十世的不堪又有何妨?
所以,玲姑娘的名声传了开来,穿越了国境,横过大陆,漂过海洋,为了他,我成了名满天下的怪女人——明明面容狰狞却可以起死回生,一个只喜欢用斗笠掩面的女大夫。
那个清晨,我永远也忘不了,在那个阴森的地牢里,在我外出为砒南国的下狱皇族诊治时,竟然看到了那样一本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医书。
清晰地看到“魔魇”二字映在书上,顾不得他想,从那个因纵情声色而腐败了的身子上夺过那本孤本。
一本被他以为是用来修炼“房中术”的典籍,竟不想这却是遗失已久的《医王草编》。
为避人耳目,身平我第一杀了人,用我精妙的医术,用世人尊为“活命针”的金针封杀了他的周身大穴,造成自然死亡的模样。
激动地离开那腐蚀的牢狱,快马赶回了雷的身边,竟发现手中的医书记载的治疗法却是砒南国的玉玺!
这要如何是好?这要我如何从一国之君的手上夺到幽苒?
可是即便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还是做了。
运用我在各国的人脉,把一披又一披的死士送入了那个皇城,却通通有去无回。
可是,正面上却根本没有一丝皇城骚乱的动静,终究是我看轻了对手,那毕竟是皇城,那毕竟是皇族和雷的家族住居的地方。
可我又能怎么办?放着这唯一的可能袖手旁观?
不,根本不可能!即使是铜墙铁壁,我也要为他踏平了它。
既然这双手已经为他染满了鲜血,那么是多是少又有何区别?
拉锯似的胶着着,除了知道那个皇城里有一个神样的存在,幽辰,那些个牺牲竟然没有丝毫价值。
就在我要失去信心时,她还是不可回避地出现了,就像是上天故意安排地,那般平静的出现在满塘的荷花边,仿佛是惊鸿的仙子,飘然若逝。
这纠缠了上百年的苦痛,让我忘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的相见。
虽然,在我,这已经是不知几千几万次的凝视了。
她的手无意的放到了我的手上,那一刻,身体瞬间失去的精气让我惊恐。
不行!不可以!
如果没有了这些精气,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雷,谁来陪雷?谁来温暖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况且,我舍不得把他交给任何人!即使是他心心念念的你,也不可以!
以为我可以控制的住的,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超出了我的控制。雷竟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个女人竟然还保有“仙体”,为什么连我最后一丝的奢望都要毁去,连让我亲手为他取回幽辰都不可以吗?
难道是宿命?罢了!既然如此,我又有何可去争的呢?
只不过,她却因为那次决裂而丢失了大半的仙术,是喜是忧?
无妨,只要她答应助我拿到幽辰,治好雷,少活几年又何妨?鲜血,作为传媒,把她原来的功力和修为都还给她吧!看着我的血像是有生命般地往她的身体里钻,感觉自己越加冰冷的身体逐渐靠向了死亡,我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只要我能活着看到雷成为一个完善的人,就好!
即使,我这样做,剩下的时日也不过只有一年,但是,可既然她出现了,雷还会像以前一样注目我吗?
那个平静如水的夜晚发生了很多,仿佛注定是一个转界点似的,易容成兰的人,那个我死也不会忘的人走了,深夜照顾我的紫心也冷了。第二天,却来了奇怪的一行三人。
中间被搀扶的素衣青年,温润似雪的洁白面庞上熏染了点点雪污。
感觉到身边雷瞬间僵硬住的身体,和甚至可以称之为憎恨的目光,我看向那三人。
那个被血掩盖的圣洁男子,中了“箬丝蛊”的能撑到这,算是他的毅力惊人了。
这样重的伤,即便我出手救治了,他也顶多可以再活半年,可那日子却也终日沁泡在恐慌之中。
再看身边的雷已有送客的气势,我便也只得应付道:“你们还是把他带走吧!我救不了他,另请高明,或许,还来得及。”
现在想来,若不是旁边粗汉的一声怒吼,或许,我会后悔终生。
“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浊世佳公子,屁,老子看你不过是只苍蝇。”
只那么一句话,我便知道,他认识雷,他知道雷的身世。
那么天下之大,却也只有一种可能,他是砒南国的当权之人!
只有这种情况,他才有可能知道当时那个贵为砒南国第一贵族少年被驱逐的事情。
我的手指忍不住的战抖,抑不住的欣喜,不去理会在那像个傀儡地磕头男子,对旁边的粗汉呵斥道:“还愣着干嘛?”
那一瞬间,我看到,雷眼里的受伤,和憎恨。
他以为我背叛了他啊!
可是,我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最爱,即使是粉身碎骨。但是,我终究是没有解释,拉起那个血人向自己的药房走去,临行前,不忘对紫打眼色。
只要暂时治好了手中的这个男子,那么混入王城,拿到玉玺就会易如反掌,我的时间根本不够等待了啊。
即使,会因为出手救治这个清冷的男人而遭至雷的疏离,我也再所不惜!
我坚强的展转了二十二世没有掉下任何软弱的眼泪,可是,为什么?
在我转身的刹那,有两股冰凉浸湿了我的两颊?心底又为什么又这种被撕裂的阵痛?
那一刻,我后悔了,害怕了,想要却步了。
可经过刚刚拔剑男子时,看到地上那把上古名剑“无邪”时,我突然又安静了,义无返顾地扶着那个痛晕过去的人离开了。
只因“无邪”,只因配得起持此剑的男子,天下惟有诡异王爷“风雅南”,而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的除了被称为“神”的幽辰,还能有谁?
既然是他,那么还有什么能阻碍我为雷那到幽苒的道路!
误会便误会吧!憎恶便憎恶吧!只要你能在以后
的岁月里可以偶尔的想到我,那么一切便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