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地竟然有些紧张,狠狠地捏着手心,镇定着情绪。反观凌却是淡定得可以,真让我有点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他看向我的眼神很宁静,也很深邃,一种包裹着雪花似的纯粹漫了开来。“从五岁起,我就跟随祖父开始学习经商了,并不是我天资聪颖,而是家族里实在没有人可以接下这份责任。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父母。因为他们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族里的人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私奔的。那个女人的本家算是一个大户,原本以为我父亲不过是个穷小子,不肯让他们成婚。后来不知怎么得知他是天下首富的嫡系长子,又巴结着过来。祖父看不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硬是不答应。可是被海誓山盟蒙住了脑袋又能有什么让他回头,他还是决定私奔。可盘缠带的富足原也是罪过,手无寸铁,遇到山贼,不仅丢了钱财也丢了性命。只留下早先被他们藏在草堆后的我活了下来。后来,几经辗转,我回到了府里。年幼时,一直记得祖父的恨,直到死时依旧看着府门不肯瞑目的绝望样子。他到死都恨着天下女子,因为她们贪慕虚荣,薄情寡意。不得不承认,在遇见你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哪个女子不爱虚荣?哪个女子不贪财?在财势面前,媚眼挑逗,轻解霓裳的样子,我看得太多了。我也一直不明白,这样只能用作发泄的女人,怎么就可以让我的父亲痴狂到那样的地步。或许,老天可能是想告诉我原因,安排我遇上了你,还记得在泉边第一次见你的样子,冰清玉洁,亭亭玉立,一席白色罗裙,绝艳,绝媚,却又同时清冷遥远,只是清冷地看着我,除了眼里有一丝惊艳,竟毫无其它反应。那还是我第一次以我的容貌自豪,可我当时还有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这样的女人要么是无知至极,要么是绝顶聪明。”
忽然他停了下来,又定定地看着我,良久,对我咧开一个绝世的笑容,竟然让我不尤地看痴了去。他却仿若不知,反是移开了眼睛,依旧把玩着那茶杯。
“后来,我故意提了皇帝和自己的名号,想要看看你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我承认我是很自私的,当时就决定只要你没多大反应,不管你身份如何敏感,我都要带你离开。可你却只是望着天,看着一群雁子,若有所思。然后,你就告诉我要做一个交易。天知道,当时,我以为你是早就被派在那等我上钩,听了你的要求后,正好是和我手上的生意时间有冲突。所以我才很愤怒,狠不得能立马杀了眼前的这个妖精。我只是想发泄,想毁灭,谁知道更让我惊讶的事还在后面,你竟然能接下我十招以上。因为经商的缘故,很早我就开始习武,我的师傅天山道人是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我更是青出于蓝,天底下,有什么样的人可以和我打到这种程度?江湖上又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你这样的人物呢?任何有这种本事的人,决不会甘于替别人卖命,何况你还那么骄傲。所以,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挑了挑眉,有趣地看着我,仿佛在和我猜谜。
“这就是你晕倒的原因?可我明明检查了你的脉象,你确实是被下药了呀?”我虽然有了些头绪,却依然觉得雾里看花。
“我是被下药了没错,可那时也已经给解得差不多了。你总该明白我在水边坐着,可不是为了晒太阳。只要强硬运功,逼下药力不是没有可能,可我就是晕倒了。当时也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因素,后来看到你在树上看夕阳的样子,我才明白我是下意识到相信你,身体自然反应而已。既然你没有伤我的心,我又何必对你千防万防呢?我只想随着心性,和你一起离开你那个寂寞的地方。我知道,其实你很多地方都对我撒了谎,可那又有什么呢?这世上谁还能对谁毫无保留?我也没有对你说实话,谁又比谁好了。只是你在街上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的,什么都要摸摸,说你也不听,简直是小孩子脾气。偏偏那副祸国的面容又容易招蜂引蝶,自己还丝毫没有意识。那时,我想我就爱上你了。看到别人在你身边,用那种垂涎的目光望着你,我简直想活剐了他们。可我不能,你一直就是一个太过敏感的人,而且你总是适度地和我保持距离。除了初见时,你对我相貌的惊艳外,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其他什么,甚至连我的身份你都不在乎。我心底是不满的,但更多的还是害怕。怕你知道我的感情后毫不迟疑地离开,害怕你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太多的不确定让我什么也不敢做,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就一路放纵你,想让你养成对我依赖的习惯。可我竟然还是在心底里是窃喜的,看到路人欣羡地看着我们的目光,听到客栈小二问我是一间房还是两间时,我简直不清楚要怎么表达。心底也暗自问自己,怎么这么点小事也能让我高兴个半天。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愿意离开祖父,带着娘亲私奔。我甚至希望你就这样和我一直地走下去,再也不理尘世凡俗。只是到了风城,一切还是要按原定的计划继续下去。后来,我听说你也参加了比赛,而且还成了武科的夺魁者。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可是对于你打什么主意我却一点也不明白。可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你决定的事,谁都不会让你更改,我也索性任你去了。反正最后的试题我也知道,你更不会赢过我山庄里音韵最强的‘僮’的。可为了万无一失,祈还是给你们几个下了药,更何况还是和‘靖南王’有约定的你?可是当我看到你在台上的表演时,我就后悔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简直就是来魅祸世俗的妖精,你在台上转得那么欢,我却恨不得可以把你裹起来,放在腿上狠狠地揍你几下。那眼里向来只有权势的‘靖南王’,从来都是冰着一张脸的祈斐然竟然都震惊到失态,你真是让担心得……”
显然,他是又回想到当时的情景,气得说不出话。
可我的惊讶并不比他少,原本以为他这样的人,霸道,自以为是,爱上了我,不过是想要占有我。却不知道他在不经意间已经变了这么多,竟然会对我毫无隐瞒地说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喜怒哀乐,对我发小孩子脾气。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感觉,可我不会放手。至少现在只要让我陪着你,只要让我每一天都能看到你,就可以了!”
有丝痛楚从他的眼中泻了出来,专注地看着我,站起身来,缓缓地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道:“求你了!”生硬而模糊,但我确实听到了。
呼呼的热气也离我的耳朵越来越近,近得连他的心跳我都听的分外清楚。一直到他的嘴唇粘上我的耳朵,一声满足的叹息溢了出来。
可是渐渐地,从耳朵到颈项,他的唇越来越低……
“凌!”我有些气急地叫到,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向下探去的唇始终没有停下来。抹过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已然熟睡了。
看了一眼茶杯,不意外地发现早先我沏好的茶已经星点不剩了。
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微促的眉头,你连反对的回答也不让我说出口吗?这又是何苦?
我无奈地看着烛台前扑哧着翅膀的飞蛾,久久无语。为我,也为他。
把他安然地抬到床上,笨拙地脱了他的鞋,帮着盖上被褥,我走出房,轻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