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这不是一本读后能让你感到愉快的书。
在我还不算漫长的31年的人生历程中,第一次了解到南京大屠杀,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当时,我刚上初中,在历史课本上看到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一群日本士兵,他们站在一个挖好的坑前,有的背对着坑,有的面对着坑,表情平静,甚至带有几分休闲的神态。坑里的场面则足以让人在瞬间窒息:那是一群正在被活埋的中国人。
上面说到的那张照片想必很多人都看到过,它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难以忘怀的种子。自此,我初步了解到“日本人”和“南京大屠杀”的概念,第一次知道在中国的土地上曾经有过那样一次超级暴行。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又看到徐志耕先生写的报告文学《南京大屠杀》以及电影《屠城血证》。再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着“杀人比赛”这种事,并记下了两个日本军官的名字:野田岩、向井敏明,更多地了解到那段惨痛的历史。
从中学时代开始,历史成了我最大的爱好。初中毕业后,我上了技校,再后来当过印刷工人、动画公司职员、报社记者以及杂志编辑。这期间我写诗,同时也加深了对历史探求的欲望,尤其是南京大屠杀那段史实。
我生活在中国北方的沿海城市天津。1937年**月间,日军参与南京大屠杀的两支主要部队谷寿夫的第6师团和中岛今朝吾的第16师团,正是从这座城市的大沽口登陆的。在不久前,因为出差,我得以有机会去南方,第一次踏上南京的土地。山清水明的古都风貌、马路两旁高大的**梧桐、连绵巍峨的明城墙和城墙上日军留下的弹孔,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晚上,我独自登上紫金山,眺望山下的城市,想像着它在70年前被挥舞着战刀的日军陷落时的情景,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1937年12月13日,日军破南京。在随后的日子里,有超过30万的南京平民和中国战俘横尸于日本人的战刀和枪刺下,我们这个民族的悲惨与耻辱被大海对面那个岛国推到极致。回想起来,从1874年骚扰台湾开始,到1937年发动全面进攻,日本曾先后11次入侵中国,暴行罄竹难书,南京大屠杀是登峰造极的一次。据估算,南京大屠杀中遇难的中国人如果手拉着手,队伍可以从南京排到杭州,有300多公里长;他们的血的总重量超过1200吨,尸体可装满2500节以上的火车车厢。2500节火车车厢的悲惨和耻辱,在70年后的今天,一个和更多个中国人应该如何去面对与思考?
苍茫的紫金山,压住我胸口。
今年——2007年,是中国抗日战争爆发70周年,也是南京大屠杀国人遇难70周年。在年初的时候,我计划写一本关于这方面的书。坦率地说,在最终决定写作之前,我是深有顾虑的,因为我并非大屠杀史的研究专家,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业余的历史爱好者;或者,用一句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草根儿。在此之前,专业的历史学家如张宪文、孙宅巍、高兴祖、朱成山、经盛鸿、张连红、李恩涵诸先生,在大屠杀史研究方面已多有建树。在这种情况下,以我的身份,去写这样一本书是不是有意义?但后来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写这样一本书,以一个普通的中国青年的视角而非研究专家的视角去书写,献给死难的30万以上的国人与70年风霜岁月,并提醒更多的和我一样的年轻人:在整整70年前,在中国的南京曾发生过那样惨烈的事情,在当今这个越来越冰冷的电子时代,在疯狂旋转的欲望城市中,不要忘记或麻木于我们民族的悲怆史;同时,对我们的邻国日本的过去与现在有一个更深入的认识。
就在我决定写这本书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2007年1月24日,日本右翼互联网广播公司樱花频道总裁水岛悟宣布,他要在今年拍摄一部关于日军历史的纪录片,以证明“南京大屠杀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知道,在此之前,从铃木明、山本七平、田中正明、富士信夫,到石原慎太郎、东中野修道、藤冈信胜、松村俊夫等一批日本右翼分子,曾一再撰书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存在。而这一次,在南京大屠杀70周年的时候,水岛悟又宣布以电影记录片的方式否认那段历史。这彻底激怒了我。在这种时候,我更产生了一种写作的决心。
70年过去了。小小如我,可以顷刻消失在13亿人中,在人间一隅经营自己的日子,因为总觉得那历史太重,离自己现在的生活又太远,不肯用思考和行动承担起国家的命运;可是,往大处说,我正是这个民族的一分子!我的身上也流淌着耻辱和失败的血液,又怎能用70年后的冷漠来忘却岁月深处的悲怆?
我想是不可以的。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