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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船速度快,还是这次回来是顺风顺水,谭云槿到金陵坐画舫用了十天,而回来仅用了五天的时间。

透过琉璃的窗格子,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岸绿柳轻扬,游人如织,不时还有漂亮的画舫从江面划过去。

谭云锦自前世父亲逝世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杭州,眼前熟悉的一切,让谭云锦的犹如置在云端,汹涌的泪意堵在她的胸口,恍惚而欢喜。

船只就要靠岸,谭云锦主仆三人都已经收拾妥当,静静的等在船舱里,谭云锦年幼,没有太多的忌讳,只是在脸上蒙了一方帕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黑漆如墨的头发被王嬷嬷编成了许多小辫,在头顶处用发篦子卡住,靠近额头都地方用别了一个小小的珍珠流苏,更加衬得谭云锦眉目如画,眼波灵动。

“槿儿!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下船了。”小丫鬟打了帘子,谭芳苓站在舱门口笑吟吟的问道,声音宛若泉水般清澈动听。

谭云锦忙疾步走了出来,“姐姐!槿儿已经好了。”

谭芳苓见她简单的低眉一揖都似有神采飞动,知道谭云槿此刻心思浮动。

她伸出手,轻柔的牵住谭云槿的小手,谭芳苓的手心干燥绵软,谭云槿的手心凉凉的,沁出微微的汗渍。

两人的手心相对,谭云槿的心仿佛被温柔的春风拂过,轻轻的从云端飘到了地上,踏实了。

熙熙攘攘的码头早已经被清出了一块空地,那里停了几辆装饰华美的双辕马车,十几个仆婢恭敬的垂手侍立。

谢重之已然等在了舢板上,看到两个小姑娘下来了,他只是冲着谭云槿点头笑了一下,就转身走在她们的前面。

在谭云槿她们从上面下来的时候,等候在岸边的仆人们早已经在船靠岸的时候搭好了船板。

谭芳苓牵着谭云槿的手一齐坐进了一辆马车,王嬷嬷和谭芳苓带来的其他贴身婢女坐在了后面的马车上,车里只留了秋蝉和月玲伺候。

马车上挂着青缡幔,马车里面的放在中间的几案是鸡翅木的,雕镂精美,足下的苇席洁净如雪,苇席边上有暗色的花纹,车里还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覃香气。

这辆双辕马车宽敞华丽,还有淡淡花香。似乎是马车刚穿过成片的花树来到此地,谭云槿和谭芳苓隔案对坐,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摇晃,车窗外是不断向后逝去的码头风景,远处大江流淌的声音静听可闻。

“来!先喝杯热茶吧。这可是杭州雨前的龙井。”谭芳苓递过来一杯刚刚泡好的茶。

茶水应该是侍立在外面的仆婢泡好的,放在靠窗边的一个带着小格子的几案上,谭云槿喝到嘴里温度刚刚好。

谭云槿脸上的帕子已经被月玲去掉了,马车行驶的很平稳。

谭云槿品着茶,注意力却被桌上散放的棋子吸引住了。

厚重的香木棋,双色棋子莹润如玉、光泽内敛,不会因日光或灯光照映而耀人眼睛,这是上等的好棋子——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在棋上一抹,乱了棋子,谭芳苓笑道:“槿儿可想手谈一局?”

谭云槿有些踯躅,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我们还要走两个时辰才到呢。”谭芳苓笑着说道。

谭芳苓和谭云槿对面而做。谭云槿纤瘦,执子先走。两人各占了棋盘的四个角。

清风拂来,车窗外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门口的青缡帐幔微微飘动,东南一角还有一个青铜香炉,秋蝉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了一炉清香,燃着地正是一品沉香。

嗅着那悠悠香味,心思慢慢的沉浸在眼前的格子世界中去了。

车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有棋子敲击棋盘清脆的声音。

谭芳苓不时的笑着看向谭云槿一眼,见她思考时危然端坐。落子时轻快果决。对弈时从不左顾右盼。姿态很是优雅。

谭云槿一着应对有误。损失了两颗棋筋。时盘上才仅仅下了四十一手。

谭云槿凝视棋局。久久不落子,旁观的月玲紧张的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良久。谭云槿将手里棋子搁在棋盘一角。轻叹一声:“这局我输了。”

谭芳苓道:“棋盘尚大。何以早早认输?”

谭云槿道:“开局就受此重挫。这棋再下下去也无趣。我不喜劣势下逆境行棋。那样是胡搅蛮缠。”

“槿儿果然是清高自诩之人。”谭芳苓心中暗道。

谭芳苓又问道:“棋之一道之旨在于争。不争如何获胜?”

谭云槿轻叹道:“不争亦可赢棋。可惜我不到那境界。姐姐可是还要再来一盘?”

“今日已经尽兴。等到了山庄,我在找槿儿好好的手谈一局。”谭芳苓爽朗一笑。

月玲和秋蝉忙起来收拾好棋盘,拿出放在暗格下的糕点,让姑娘们先垫垫肚子,她们到山庄的时候应该刚刚赶上晚膳。

两人用了茶点,又小憩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谭家的山庄。

天边晚霞如火,将谭家山庄映照得红彤彤,禽鸟鸣叫归林,倚山而建的坞堡炊烟袅袅直上。

谭云槿扶着月玲的手跳下马车,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坞堡,这与在一本游记上看到了一副福建永定的土楼的图画极为相似,虽然图画的很潦草,但是土石夯筑、上下三层的环形圆楼明显就是永定土楼的原始风格,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这种城堡式的坞壁土楼。

“苓姐姐——苓姐姐——”

“重之哥哥——”

坞堡大门里跑出两个幼童,都是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眉如墨画,眼似点漆,两张似雪嫩滑的小脸极其可爱。

看起来都和谭云槿一般年龄。

“苓姐姐骗润儿,出去说很快就回来的,害得润儿等了这么久,哼,润儿不喜欢苓姐姐了!”

润儿眉黑眼亮,皮肤细腻,好似瓷娃娃一般,左颊有个小酒窝,圆嘟嘟的脸蛋笑起来很有点小迷人,和谭云槿双眼皮圆圆的大眼睛不同,她的是单眼皮,眼睛圆圆的。

另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男孩子小大人似的帮腔道:“对,重之哥哥也骗人了,大丈夫言而无信。”

谢重之看着这一双小璧人,笑呵呵道:“我们可没骗你们,我们是给你们买礼物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荷包,男孩和润儿一人一个。

就算谭云槿没有前世今生灵魂融合的记忆,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孩都会心生欢喜,她从谭芳苓的身后走了出来,清澈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谭芳苓看了好笑,说道:“宗之、润儿,看看我带了漂亮的妹妹回来陪你们玩!”

宗之和润儿就一齐扭头看着谭云槿。

谭云槿伸手在腰间小鱼袋里掏,各掏出一只翡翠雕的蚱蜢,这是在下船前王嬷嬷给她的,栩栩如生。

小鱼袋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小玩意儿,都是用各色玉石雕刻的各种可爱的小动物,作为礼物送人又新颖又精致。

现在用来哄小孩正合适。

两个孩子都欢叫起来,谢重之笑道:“你看妹妹这么喜欢你们,你们可要好好的照顾她哦!。”

宗之拍着胸脯道:“兄长放心。弟弟还有很多本事,一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谭芳苓和谢重之被逗得大声笑了出来,谭云槿也羞得小脸微红,扭着身子躲到了谭芳苓的身后,又被谭芳苓搂着给推了出来。

没有人看到嘟着小嘴,眼睛滴溜溜乱转的润儿。

坞堡内走出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向陈母李氏施礼道:“十二姑娘回来了,族长有事要与你商议,另两位族中长辈已在‘有序堂’等候。”

谭芳苓虽感疲惫,但也知族中肯定有大事,应道:“冉叔稍候。秋蝉你带槿儿去见叔叔谭清,我随后即来。”

谭云槿听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父亲了,一颗心悲喜交集,低身向着谭芳苓和谢重之匆匆的福了一福,就转身上了一旁的小轿,轿子是从坞堡里出来的,一共有三乘。

谭云槿虽然思父心切,仍难掩对谭家坞堡的好奇心,坐在轿中,透过朦朦胧胧的小窗,仔细打量坞堡的一切。

谭家或许因为是嬴政的后人,一向崇武,为了在乱世中求生存建了这种坞堡,土石夯筑的外墙具有相当强的防御能力,看那门板,足有半尺厚,材质是坚硬的青冈木,外墙都是用三尺厚的青石块,用糯米浆和稻草灰筑在一起。

整座坞堡有多大,谭云槿看不出来,走了这久,她都没有看到另一头的青石墙。

坞堡高约九米,上下三层。

最外层有一百多个房间,最下面一层是厨房和婢仆、佃户的住处,二层是仓库,三层是在坞堡上巡逻的护卫的居室。

到了里面,谭云槿才发现这里和图画里的坞堡不同。

被城墙环绕着的地方却建的有些像金陵的院落,园林的设计又和江南精致的相同。

一路过去,假山亭阁,傍山理水,个个小巧玲珑的园林点缀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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