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儿,你有选择方向的权利,如果你留在这里,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就算是獒王来了也杀不了你,如果你回去,我也保证,雪山一定会恢复和平。”
也许我该答应,也许我该拒绝,世上的事没一件是简单的,都是矛盾一团。让獒王大杀四方,雪山会迎来真正的清平,可谁来管那些死去的猛兽?它们的鲜血就白流了?它们亦是生灵。藏獒的终极梦想,和谐雪山,亦该把它们也包含其中。可我的生命……
可拒绝,又怎么开得了口。白爪的死时的情景我从未忘记,血混着肠子流了一地,还有它波澜不惊的情绪,那句“只愿风宁静,何必报冤仇”。它毕生的愿望只是让雪山宁静,虽然它是一只狼,可它一生中做的却是任何一只藏獒都不及的事。我不如它的力量,更不及它的胸襟。
“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不想死,也不想让雪山生灵涂炭,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方法?”
乌金抚着我头上颜色驳杂、搭配蹩脚的毛,反问道:
“如果你们獒群里有一群刚出生的小藏獒天天打架,势要置对方于死地,你会怎么做?”
我连想都没想,答道:
“当然是上去把它们分开了,打一次就分一次。”
乌金又道:
“你分开了可是你不在它们还是不长记性地又去打架,你会怎么办?”
我又道:
“那当然是再分开了!”
乌金看看我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又道:
“如果你分开它们,你不在它们又会打起来,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难了。如果不停地制止,它们还是要不停地打架,找到机会就打架,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那我就一直看着,一步也不离开,这样就打不起来了。”
也不知我的答案哪里好笑,乌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怎么总是那么多蠢主意,这个问题多简单,让它们知道不应该打架的道理不就可以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么笨。”
他那个表情那副样子让我非常不爽,说我的答案不靠谱,他的答案更是荒唐。
“告诉它们不该打架的道理它们就不打了?”
乌金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又道:
“你觉得要让别人知道一件事不应该做,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劝告吗?并不是这样。要让一个人知道一件事容易,只要用嘴说就行了,甚至连说都不用,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知道你的意思。可知道你的意思重要吗?根本就不重要!那是你强加的意志,并不是他的本意。真的想让一个人做一件事或者不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让他自己认为这事该做,或是不做,但这是他自己认为的,懂吗?”
今天的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却包含了雪山草原真正的规则。要让雪山上的霸主们,包括獒王,死去的大熊,让它们真正做些什么,维护这雪山上的和平,让雪山草原的住民都来珍惜这和平的生活,真的是需要让它们自己认为应该这样做。如果有个强大的人来维持,就像乌金故事里面的我,一时还可以,如果那两只小藏獒的力量超过了我,那它们还是会厮杀,雪山也是这样。白爪本来就凭借着自己的威望维持着雪山上的和平,可獒王出现了,白爪一死,和平就被打破。白爪强加给雪山的和平最终烟消云散,真的是要让大家都认为和平是好的,这样才是真正的和平。
这是我现在还没有明白的道理,幸运的是我没有做错选择。我忘了想通乌金的话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谈话之前,也许是生命尽头,还有可能是尽头之后。
“乌金,你跟白爪是怎么认识的呀?它临死前跟我说你的时候,那个眼神,还有那个语气,简直是要把你供起来一样。”
乌金看看我,身上的伤完全好了,用了他的神奇伤药,我比以前还要健壮。
“我跟它之间认识,就跟我和你认识差不多。”
白爪,墨绿色的眼睛,雪白的皮毛,它也曾受过重伤吗?它也曾得到乌金的救治吗?我平静的心一下子又沸腾了,我两只浑浊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乌金,我想多听一点白爪的事,那是我死去的朋友。
乌金也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点期待,甚至连一点零度以上的情感都没有,平平淡淡的,他很随意地说着。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小藏獒打架的故事它也听过,它最终的选择跟你一样,一直看着它们,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告诉你,你选得不对。”
白爪它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吗?我的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悲哀。
这个故事,獒王也听过吗?它是否也做了相同的选择?
乌金看着我,半天才问道: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串儿,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这又是明知故问,我看着他答道:
“我当然是藏獒啊!”
乌金点点头,又道:
“你是藏獒,那藏獒又是什么?”
我继续回答着:
“藏獒是草原上最强壮的动物,是雪山草原的守护者,是一切荣耀的凝结,是伟大的!”
乌金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还是问着:
“什么又是藏獒的荣耀?”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我答不出。到底藏獒的荣耀是什么,没人告诉过我,我也没看出,大家都是一直在强调藏獒的荣耀,大家又从不说什么是藏獒的荣耀。
乌金见我不说话,又问了第一个问题:
“串儿,你是什么?”
我摇摇头,找不到正确的回答。乌金也不再问,直接给了我回答。
“你是串儿,你是藏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