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去做一件事,即便是不喜欢的事,时间久了,也是会上瘾的。
瘾这东西,给人以地狱深处终极的快乐。
若论嗜血,雪山上最嗜血的当属狼了。只要一滴血液,哪怕已经冻结,整个雪山上的狼也会倾巢而出,只为把它舔干净。而现在,狼正被一个更加嗜血的杀戮狂魔逼得节节败退,眼睛里的幽光也变淡了,没有了饥饿时晃人的红芒。
砰!砰!砰!枪声连连响起,几只狼在这人类与地狱中创造的杀戮机器面前如同婴儿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被子弹崩得到处都是,崩到地上,像烫了热水的虾一样。
“死狼!让你们嚣张!让你们看看厉害!畜生就是畜生!串儿!看到了吗?报仇了!哈哈哈哈!”
王兵崭新的登山服穿了这么久也有些旧了,刚来西藏时那文质彬彬的面容越发的狰狞,两边嘴角咧开的角度越来越大,露出的牙床越来越多,就连眼睛里的血丝也多了,瞳孔迸射着猩红的光芒,很像白爪眼里的墨绿。不过白爪那双眼是一汪潭水,深不可测,没有涟漪,无比淡漠。而王兵这双眼,透着的是兴奋,嗜血,杀戮。
血染红了雪,王兵扛着一杆比以前大了两倍的猎枪,拖着刚打下的猎物,大笑着走下山去。
扎西今天很开心,他的老主顾又来了,还带来了新货。
“哦!亲爱的王兵,看你的气色不是太好,你这是怎么了,我的朋友?有需要我效劳的吗?雪山日光能见证我们的友情,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无边炼狱,你最忠诚的朋友扎西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你效劳。”
“扎西,我很好,前两天进山,又有了新的皮子,你给我个合适的价格。”
攀交情,谈感情,喝点小酒都没问题,扎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要说起这价格,扎西豪爽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不见,好像从未有过。扎西嘴唇抿了起来,包起了他因抽烟而发黄的牙齿,两道眉毛皱了起来,变成两条蚯蚓,挤在一起,甚是可怖。
“王兵啊,你也知道,现在做这行不容易,兄弟我也是勉力维持,小心翼翼,唯恐亏了本钱,那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这行当不景气,虽然说老哥干了这么多年可都是在保本,你看……”
砰!
不是枪响,这一声没有枪响那样响,却又比枪响沉重许多。王兵把一杆大出了号的猎枪摆在了扎西的桌子上,震得扎西桌上的茶杯都震动了,险些变成碎片,看到这杆枪,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扎西心里也有点突突,赔笑道:
“我说王兵,说得好好的,怎么把它拿出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王兵一字一顿的,好像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情感,只是一个能站在这里的说话的机器。
“我只要一个合理的价格。”
扎西咬着嘴唇,好像在犹豫着什么。那杆大枪被王兵保养得极好,即使这小隔间里光线很微弱它上面反射的寒光也清晰动人。
“比以往上涨百分之十怎么样?”
王兵拿起那杆大枪,照旧扛在肩上,打脚下拿出了一个鲜血淋淋的包裹,随手丢给扎西,声音比之刚才还要冰冷。
“成交!”
在辽阔的草原上,有着一所小小的学校。这所学校没有宽敞明亮的教室,没有现代化教学必不可少的多功能厅,没有宽阔的操场和供学生锻炼的体育设施,有的只是两个勉力支撑的年轻老师。
一个,每天吃住在学校里,为学生们的学习操劳,生活简朴;另一个,已经看不到影了。
李若兰希望王兵能回来,又不希望他回来。王兵现在变化越来越大,态度也越来越冷淡蛮横。好多孩子都说害怕王兵老师,不敢上他的课了。所幸他们的王兵老师现在忙得很,根本没有心思给这群小鬼头上课。
皮靴落在草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由远及近,由不可闻到清晰可闻。王兵冰雕似的脸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眼睛让人心寒。
“若兰,我回来了。”
冷冰冰,硬邦邦,他这句话没什么腔调,好像不是说给恋人的,而是说给路人的。李若兰心里不舒服,不过王兵回来总是件好事,起码他回来能让李若兰知道他平安无事。
“这是给你的礼物。”
王兵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子,盒子是蓝色的,丝带是粉色的,只看上面装饰的美丽花纹就能感受到这份礼物里浓浓的爱意。可李若兰并不这么觉得,这样精美的盒子她已经收过好几个了,里面不是化妆品就是衣服,其中不乏很名贵的礼物。开始的时候李若兰还不太敢收,不过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为了让王兵开心,只能欣然接受,而王兵送的次数越多,神情也就越疲惫,态度也就越冷淡。
王兵,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次回来,还走吗?”
王兵皱着眉头,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已经不知多少遍了,即便是李若兰问的,依王兵在雪山野兽里练出来的那脾气,他也该烦了。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去工作!工作!要经常出去,在家里待不了多久,是你耳朵聋了,还是你根本听不懂!”
王兵这段时间在雪山上过活,跟那些狼和狐狸斗,神经绷得紧紧的,一肚子的火气也都憋着,没处发泄。回来之前在扎西那里摔枪,本身就是一种发泄,不过扎西太过晓事,让他这一肚子火回到肚子里,再没有发泄的机会。李若兰这一问就把王兵给问恼了,王兵一肚子火可有了发泄的机会,一股脑全给了李若兰。
李若兰没有想到王兵会这样吼她,一时竟是愣住了,忘了哭,也忘了走,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王兵,一双美目里尽是王兵看不懂的光彩,带着凄然意味。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间,不过王兵却觉得他被折磨了一万年,李若兰看着他,不带什么愤怒,却把他看得毛毛的。
“对不起,若兰,别这样……”
李若兰转身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包装精美的盒子在地上摔破了,摔出了里面做工精美的华衣。
王兵自嘲地笑笑,他现在的笑容难看得很,不下于他第一次见到的扎西。这是亡命徒通用的笑容,让人心悸。收拾好行装,他又走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若兰没有落泪,她的眼睛里透着决然,瞳孔闪烁出琥珀色的光泽。
“走吧,要走就走吧!”
而雪山上,又来了那个杀戮狂魔,他拿着一杆大大的猎枪,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舌。
狼王知晓了这号人物,它当然不会让破坏草原秩序的人如此猖獗。就如串儿受围那次一样,整个雪山和草原的狼都围住了这个杀戮狂魔,也就是它们的老对手,王兵。
白爪立于狼群的最前面,昂着一颗漂亮的狼头,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光,尽是淡漠,与那双红色的嗜血的眼睛对视着。
双方僵持不下,王兵手握钢枪,四面围着数不清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