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阿斯兰的身边,欢歌热舞越演越烈,露茜甚至有些迷惑了。眼下这动人心魄的场面是露茜前所未见的。露茜看见一个身穿树皮、发髻上带着草环的年轻人,他实在是漂亮极了,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男孩,不过他的脸上充满了野性,这一点倒像个男孩子。如果要用最恰当的说法来描述这张脸,我们需要借用一下爱德蒙几天后见到他时说出的话:“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围在他身边的还有许多和他一样充满野性与活力的人。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欢呼雀跃。还有一个骑着毛驴、胖极了的矮个子老人,他绝对是所有人物中最出人意料也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他身下的那头毛驴看准了这个大显身手的绝佳时机,表演起后腿行走的把戏来。骑在驴上的胖老人可就惨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到地上,而身边的人则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扶了上去。老人在驴背上不停地摆动着他那不太灵活的身子,却十分高兴,不停喊道:“来点儿吃的!来点儿喝的!”之后,果然有人送来了一大堆好吃好喝的东西,大家伸手就抓起来吃了,早把礼仪形象什么的抛到了脑后。这大概是孩子们到纳尼亚以来最开心的时刻了,大家边吃边跳,到处都是嬉笑声和欢快的叫喊声。
可就在这一瞬间,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什么,各种声音安静了下来,狂欢和宴会便到此结束了。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共同仰头望向阿斯兰,他们知道,它要说话了。
此时此刻,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露茜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靠近苏珊,悄声说道:
“喂,苏珊,我大概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
“那个看上去充满野性和活力的青年人是巴库斯,而那个骑毛驴的胖老人叫做塞利努斯。难道你忘了么?在很久以前,图姆纳斯先生曾给我们讲过一些关于他们的故事。”
“我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不过,露茜——”
“怎么?”
“如果阿斯兰不在这里,我一定不会和巴库斯,还有他那些野性的姑娘们玩在一起,我觉得那样有些危险。”
“我可不这么认为。”露茜回答道。
12﹒反叛
这时,彼得、爱德蒙和杜鲁普金站在通向堡垒内部的门廊前,他们正要进入那个黑暗狭窄的地方。守在入口的是两只獾,它们下意识地跳了起来,然后露出一口雪白锋利的牙齿尖声问道:“你们是谁?”
“我是杜鲁普金,”小矮人回答道,“这两位是纳尼亚的先王,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两只獾将信将疑地凑到孩子们的手上闻了闻。“没错,谢天谢地,救兵终于到了!”
“伙计们,给我们照点亮儿!”小矮人亲切地说道。
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獾走到门后,拿出一支火把。彼得接了过来并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了杜鲁普金。“DLF,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在前面带路吧。”他说道。
杜鲁普金手持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前方的甬道一片黑暗。彼得和爱德蒙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基本上都是待在室外,偶然来到这么一个阴冷、黑暗、潮湿而且到处结着蜘蛛网的、偶尔有蝙蝠飞过的地方,感觉自己似乎正步入一个陷阱或者监狱。
“彼得,”爱德蒙悄声说道,“看到石墙上的那些壁画了么?真是有年头了!可与咱们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记得上次到这儿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些石墙呢!”
“是啊,”彼得说,“往事不堪回首啊。”
往前走了一会儿,小矮人带着他们向右拐了个弯儿,之后又向左拐,从几级台阶上下来没走多久后,又向左拐了个弯儿。此时,他们的眼前突然亮起光来,仔细一看,那是从一道门里透出的微弱光线。接着,有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错,就算小矮人不说,彼得和爱德蒙也意识到这是堡垒的中心了,屋里说话人的音调很高,语气中夹杂着愤怒的情感,谁也没有发现这几位新加入的来客。
“说话这么大声干嘛!真让人讨厌,”杜鲁普金轻声对彼得说,“我们不如先在这里听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吧。”说罢,三个人安静地站在门外,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心里明白,(这时,小矮人向彼得和爱德蒙解释道:“说话的人是国王。”)我本想那天早晨天一亮就吹响号角,但根本没机会。杜鲁普金前脚刚离开,弥若兹的军队就紧跟着对我们发起了进攻。我跟所有的战士一起并肩作战长达三个多小时。战斗刚刚结束,我便立刻吹响了那支神号。”
“没错,我当然知道。”说话的正是刚刚那愤怒的声音,“我当时与部下拼死作战在战斗前线,我们死了五分之一的弟兄。”(“这个是尼克布瑞克。”杜鲁普金悄声说。)
“小矮子,你可真好意思!”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抱不平道,(“说话的是特鲁佛汉特。”)“你以为只有你们小矮人在卖命么?我们哪个不是浴血奋战!尤其凯斯宾国王陛下,他比任何人都勇猛。”
“随便你怎么说吧,”尼克布瑞克仍有些愤怒,“不管怎样,要么就是号吹得太迟了,要么就是它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富有魔力。时至今日,我们没看到任何帮助。我想问问眼前这位伟大的教士,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术士!我们现在还要等待阿斯兰、彼得国王还有其他那些国王和女王的帮助吗?我们还能指望他们吗?”
“没错,关于那只神号的效力,我无法再抗辩什么。”一个声音回答道。(“那是克奈尔斯博士。”小矮人说。)
“直白地说,你说的那些预言,还有这个所谓的宝贝,根本都是没用的,你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尼克布瑞克的话听起来十分尖刻,“所以,你现在没什么发言权,还是乖乖站到一边看别人做事吧。我之所以要——”
特鲁佛汉特有些听不下去了,说道:“以阿斯兰的名义发誓!天佑我军,我们一定会有神灵相助的。你应该像我们一样,学会耐心地等待。或许那帮助已经来了,就在门口呢。”
“呸!”尼克布瑞克什么也不想听,“你们獾就是这样,一天到晚告诉大家要有耐心,要学会等待,等到大难临头的时候,看你怎么办。我必须得提醒你们,这么等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很快,我们就没有食物了,而且还要面对敌人的进攻,我们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现在军队里已经有人开始躁动不安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吧!”特鲁佛汉特说,“大家难道不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么?那就让我来说说:军队里之所以有人不安,是因为有传言说我们召唤古代君王前来给予我们帮助的事情无果而终。还记得杜鲁普金临行前嘱咐我们的话么?那或许是他最后的遗言了。他说就算我们必须要吹响那只神号,也不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给大家,以免大家在抱有希望后失望。可后来发生了什么?没到第二天,这件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快把你的臭嘴闭上吧!”尼克布瑞克愤怒极了,暴跳如雷,“你的意思是在说我把秘密泄露出去了?我命令你立刻收回你的话,不然——”
“不要吵了!都停下来!”凯斯宾国王发话了,“现在,我倒想听听尼克布瑞克的意见,我觉得他一直在向我们暗示什么。尼克布瑞克,你对现在的情况有何高见?不过,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想先问问你带回来的这两个,一直竖着耳朵却从不开口说话的陌生人是谁,他们到我军的指挥部来干什么。”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尼克布瑞克说,“就像你一样,不也是作为杜鲁普金和獾的朋友站在这里的么?还有你也带了朋友来,就是那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混血小矮子!既然如此,我当然也有资格把自己的朋友带过来。”
“你怎么能跟陛下这么说话?你曾发誓要效忠于这位一国之君,难道你别忘了吗?”特鲁佛汉特变得严肃起来。
“是,没错,要恪守君臣之礼嘛。”尼克布瑞克说起话来带着讽刺的味道,“不过,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现在他还得靠我们才能逃出这个险境,要是我们不帮他,别说当国王,这台尔马小子连命都保不住了!哼!到那时候,谁还把他当国王!”
“现在,或许轮到你的新朋友们发表下言论了。”说着,克奈尔斯转向那两个陌生人,“你们两个来说说自己是谁?都是干什么的?”
“尊敬的博士,”说话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带有哭腔,“我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的老妇人而已,倒是这位小矮人阁下,我对他敬佩万分,同时也十分感谢他的真诚与友好。英俊的国王陛下,我曾经患过严重的风湿病,现在身子萎缩得不成样子,要是没了这只拐杖,我连走路都成问题,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相反,我倒是乐意为陛下效劳——我会一些小法术,虽然无法与博学多识的博士相提并论——但只要在座的各位允许我效犬马之劳,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与大家一起抗击敌军。因为弥若兹那个狗皇帝也是我的敌人,我敢保证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恨他。”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同时——呃——我为你的回答感到满意。”克奈尔斯博士说,“接下来,轮到你了,这位夫人。尼克布瑞克,我们大家很想了解了解你的另一位朋友。”
旁边的另一个人说起话来十分奇怪,声音有些呆板,这使得彼得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感到巨大的饥渴,于是我冲上前去狠狠地咬住了敌人,无论他们怎样挣扎,我都绝不松口。我无谓死亡,就算我英勇战死,也一样会紧紧咬住敌人的肉不松口,我将含着从敌人身上割下来那块肉被埋入坟墓。我可以一百年滴水不沾、粒米不进;也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冰面上躺上一百个昼夜;我甚至可以不费力气地把血水汇成的河流一饮而下。现在,请告诉我谁是你们的仇人。”
“你把这两个人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达成你的计划,对吧?”凯斯宾问道。
“是的,”尼克布瑞克说,“有了他们的帮助,我的计划一定可以顺利完成。”
接下来的片刻时间里,屋里的说话声变小了,彼得、爱德蒙和杜鲁普金知道他们在商量着什么,但却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没过多久,凯斯宾大声说道:
“既然如此,尼克布瑞克,说说你的计划吧。”
然而,尼克布瑞克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沉默了很久,彼得和爱德蒙甚至对屋里的情况产生了怀疑。就在这时,尼克布瑞克终于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了,那语气听着似乎连他自己都难以启齿。
“我们尝试了所有的办法,该说的、该做的,我们都一一试过了。而现在,古老纳尼亚是否存在,这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解答的谜。最开始的时候,杜鲁普金就不相信那些传说,我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赞同了大家的看法。可当我们吹响号角时,结果却让我们大失所望。如果传说中的国王彼得与他的弟弟妹妹们真的存在,他们到底在哪儿?是没有听到我们的求助么?还是根本来不了?又或者,他们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我觉得他们可能正在路上。”特鲁佛汉特插了一句。
“没错,在弥若兹大军把我们抓去喂狗之前,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但我必须要把我的话说完,传说中这只神号会给吹响它的人带来帮助,我们已经做过试验了,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宝剑折了,还有匕首。在那些古老的传说中不仅有国王和女王,还有其他势力存在。现在看来,我们或许可以求助于其他势力,难道不是吗?”
“难道你是在说阿斯兰吗?”特鲁佛汉特说,“可众所周知,阿斯兰与古代君王们是同一阵营的。他们听命于阿斯兰。要是阿斯兰没有派他们过来——或许它是想亲自前来——不过,谁能说准它到底会不会来啊?”
“你的话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阿斯兰和古代诸王站在同一阵营,”尼克布瑞克说,“他们会同时行动。因此,阿斯兰或许是死了,或许它根本就不想帮我们,再者就是它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拦截住了。而且,即便是它真的来了,也未必见得会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我听过许多关于阿斯兰与小矮人的古老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并不十分友好,它和野狼之类的动物也有些恩怨。而且,我听说阿斯兰并不经常来纳尼亚,大概只有一次,而且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所以,阿斯兰未必是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最佳人选。我倒是想推荐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沉默不语。屋子里安静极了,爱德蒙能清晰地听到獾急促的呼吸声。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凯斯宾终于开口询问道。
“她可是个比阿斯兰强大很多的大人物。在那些古老传说中也曾提到过,纳尼亚曾被她统治了很久很久。”
“你是说——白女巫!”这个时候,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彼得从屋里的声响中能感受到有三个人惊讶地跳了起来。
“没错,”尼克布瑞克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人正是白女巫。看看你们一个个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才听到个名字就吓成这样了,快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吧。听我说,白女巫有能耐又有本事,而且她一定愿意帮助我们。如果你们真相信纳尼亚的古老传说,就应该知道白女巫曾打败过阿斯兰,那头可怜的狮子被她捆作一团,并放在这块大石头上杀掉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没错,但你的故事并不完整,阿斯兰之所以被白女巫捆起来是为了解救爱德蒙,后来也再次复活了。”獾尖锐地指出了尼克布瑞克的错误。
“是的,正如你所说,”尼克布瑞克回答道,“但大家难道都没发现么?阿斯兰的传说就到此为止了,从那以后,它便销声匿迹了一般,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去了哪儿。对此,谁能说出合理的解释吗?或许,关于阿斯兰的复活都只是后人凭空杜撰的,而事实上,它根本没有复活,之后也便没有了关于它的传说。”
“不对,阿斯兰一定复活了,因为是它亲自给国王和女王加冕的。”凯斯宾说。
“作为英雄,他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本就可以成为纳尼亚的国王了,干嘛还用一头狮子帮忙。”尼克布瑞克说。这话显然把特鲁佛汉特给激怒了,它在低声咆哮着。
但尼克布瑞克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还有那些国王和女王,他们到底将纳尼亚治理成什么样了?这个谁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也全都消失了。相比之下,关于白女巫的传说显然真实的多,在她的统治下,纳尼亚在严冬之中度过了上百年。不管你怎么说,这就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事实证明她确实有能耐。”
“没错,但天地可鉴,在那些传说中,白女巫向来是凶恶、最危险的人物,她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凯斯宾说,“这个暴君,比弥若兹还要可怕得多!”
“也许是的,”尼克布瑞克冷冷地说,“对你们人类来讲,或许她是的,假如那个时代有你们人类的话;对一些动物来说,多半也是如此——我相信,她把海狸家族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至少今天的纳尼亚你是见不到一只海狸了。可是,她与我们小矮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我是个小矮人,我当然站在自己人的立场上说话。我们不害怕白女巫。”
“但是你已经加入了我们的阵营。”特鲁佛汉特说。
“不错,可这对我的人有什么好处?谁被派遣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我们小矮人。粮食不够吃,谁的身材变得越来越矮小?还是我们小矮人……”
“胡说!全是胡说!”獾大叫起来。
“因此,”尼克布瑞克毫不理会,他把声音提到最高,“假如你们无法帮助我的人民,我就将投奔一个有这种本事的人。”
“你这是公然反叛!”凯斯宾说着抽出了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