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确实看见它了,”露茜说,“而且它也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
“它跟我说,或许你们没法看见它。”
“这是为什么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它是那么说的。”
“唉,天呐,”爱德蒙说,“你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但愿不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叫醒大家吧。”
11﹒雄狮长啸
最后,露茜和爱德蒙把大家全都叫醒了,她把见到阿斯兰的事情告诉给大家,这已经是第四遍了。听完后,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露茜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沮丧。彼得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树林,直到感觉双眼酸胀。
“我根本看不见阿斯兰,你呢,苏珊?”他说道。
“我也没看见,那儿什么都没有。”苏珊有些不高兴地说,“露茜一定又在说梦话了,我们还是躺下睡觉吧。”
“无论信不信,我都希望你们能跟我一起去,”露茜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你们不去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跟着它离开了。”
“别瞎说了,露茜,”苏珊说,“当然,你也绝对不能一个人走。彼得,她就是在胡闹!我们不能让她走。”
“如果露茜铁了心要走,我也会跟她一起离开,”爱德蒙说,“从前两次来看,她总是对的。”
“没错,”彼得说,“或许她这次也还是对的。因为很明显,我们没法从下游走出峡谷。但现在毕竟是三更半夜,而且如果阿斯兰真的在这儿,怎么会不让我们看到它呢?以前,它可不会这样,这听起来根本不像阿斯兰能做出来的事。DLF,你觉得呢?”
“我无话可说,”小矮人回答道,“如果大家都一道前往,我当然会跟大家一起。如果我们兵分两路的话,我将义不容辞地跟随至尊王彼得陛下,这是我的使命。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怎么说呢——我们小矮人向来是头脑简单的,有时候在大白天都会迷路,更何况是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而且,我不知道那狮子到底有多大的法力,总之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既然它会说话,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们怎样做?它友好善良,在这个时候却没有给我们任何帮助;它威武勇猛、战无不胜,可是我们谁都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儿。当然,我只是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你们不要见怪才是。”
“看呐,阿斯兰正用它的爪子拍打着草地,我想它一定是着急了。”露茜一脸焦急的表情,“事不宜迟,要是大家跟我一起的话,就立刻动身。要是你们不想去,我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是胡言乱语!我们怎么能相信!露茜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而且其他四个人都不同意你的说法。”苏珊说。
“嗨,别磨蹭了,”爱德蒙不想再争论下去了,“如果留在这里一直争吵下去,还不如跟露茜走一趟呢。”爱德蒙因为美梦被扰而很不高兴,他本意是想支持露茜的,现在看来却像在和大家怄气。
“我们该动身了。”彼得懒洋洋地穿上盔甲。他知道此时此刻露茜的心里一定十分难过,以往在这种情况下,爱德蒙一定会安慰她几句,因为那毕竟不是她的错。可在这种状况下,爱德蒙显然有些恼火。
苏珊对此十分不满。“露茜真是刁蛮任性,我要是像她那样就赖在这里不走!我就该这么做!”
“哦,尊敬的女王陛下,我想我们应该听从至尊王的命令。”杜鲁普金说,“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即刻动身启程吧。现在看来是不能继续睡觉了,那就多赶些路,少说些没用的吧。”
于是,大伙儿再次迈出了前进的步伐。露茜在最前面带路,她有好多话想对苏珊说,但为了大局着想,她还是忍住了。奇怪的是,每当露茜抬头看着阿斯兰,心中的委屈与难过便烟消云散了,在队伍前方约二十米处,阿斯兰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子向前走去。整个队伍里只有露茜能看到并听到阿斯兰。它那巨大的狮爪在落地的一瞬间犹如猫的爪子一般轻柔而悄无声息。
就这样,在阿斯兰的带领下,大家穿过舞蹈树林的右侧。露茜全神贯注地紧跟着阿斯兰,而其他人则紧紧地跟在露茜身后,要知道离他们不远处就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因此大家都不敢大意。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时间去注意林子里的那些树神是否还在跳舞。“天呐,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吧!”杜鲁普金喃喃自语道,“这举动真是太疯狂了,万一我们一不小心跌下悬崖,一切就都结束了!”
露茜跟在阿斯兰后面,带领大家沿着悬崖峭壁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来到一个长着小树的悬崖边上。阿斯兰转个弯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一片小树丛。此时此刻,露茜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应该跳下悬崖么?她现在已经看不见阿斯兰了,如果不跟上前去,就会失去它的踪迹。露茜没时间想那么多,只得加快脚步向阿斯兰消失的地方走去,转身便也不见了。露茜从小树丛中穿过后才发现,原来树丛后面还藏着一条羊肠小道,向下望去,小路径直通向峡谷底部,而峡谷四周是巨大的岩石,小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不用说,正是阿斯兰。这时,阿斯兰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露茜,从它的眼神中,露茜能感受到满意和鼓励。露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跟着它向下走去。与此同时,队伍里的其他人正为露茜担心呢,他们焦急地喊道:“天呐,露茜,小心啊!我的上帝,那儿实在是太危险了,快回来——”
这时,爱德蒙突然说道:“不,露茜是对的,快过来吧,树丛后面有条小路,径直通向峡谷。”
爱德蒙追上前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激动极了:“快看啊!前面有个黑影,那是谁啊?”
“那正是阿斯兰的影子。”
“我想也是,露茜。但你不觉得奇怪么?一开始,我根本没看到什么影子,而且,我现在也只是看见了它的影子,那么它在哪里?”
“影子在哪儿,它就在哪儿喽。难道你还没看见吗?”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吧,不过我想我刚刚看见了一下。”
“快走啦,至尊王陛下,快走啊。”杜鲁普金的催促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向后望去,彼得和苏珊还停留在靠近崖项的地方,只听彼得说道:“哦,苏珊,你真应该勇敢些,把你的手递给我。看看你吧,连小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竟然吓成这个样子。”
又走了一阵后,大家便到达了峡谷的底部,河水奔腾而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阿斯兰带领大家从水面上穿行,它灵巧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上,很快便跳到了小河的中间。这时,它停了下来,低着头在河里喝了些水。等到它喝足水后,转过头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孩子们。爱德蒙一下子便看到它了。“天呐,阿斯兰!”他惊喜地大叫着,并快步向前。不过,还没等他追上去,阿斯兰便转过头去纵身一跃,跳到了河对岸,头也不回地朝上游走去。
爱德蒙连忙喊住彼得:“哦,彼得,你刚刚没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彼得说,“光线实在太暗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一点儿也不累,大家还是继续赶路吧。这次多亏露茜,她确实是对的,我们真该向她欢呼致敬。”
阿斯兰带着大家沿着上游偏左一些的方向前进,一刻都没有停留。一路上他们路过奔腾的河水以及潮湿的草地,峭壁时隐时现,最壮观的是那只走在队伍前面的雄狮,它是如此地威严但却一句话也不说,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这个时候,只有苏珊和小矮人还没看到阿斯兰,其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直通崖顶的羊肠小道。这条路看起来十分陡峭,要比刚才那条陡峭的山崖小路更高更险。但高挂在峡谷上空的明月显然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帮助,两岸的山崖被照得犹如白昼。
自从离开清水湾以来,大家几经磨练,历尽千难万险终于走到了这里。眼下登上崖顶是他们所要面临的最大考验。露茜想起自己当时在崖顶上看到阿斯兰消失不见的绝望感受。现在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但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在鼓足了最后的勇气之后,露茜拼尽全身力气登上了崖顶。此时此刻的她气喘吁吁,她感觉两条腿在剧烈地抖动,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可当她放眼望去时,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不远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接下来的路程就轻快多了,平缓的坡地一直向前延伸到数百米以外的一个长满绿树的小山丘。露茜很清楚,那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大石桌。
接下来是一阵盔甲碰撞发出的叮当声,队伍里的其他成员也都一一登上了崖顶。阿斯兰依旧沉默不语地带领大家向前面的一个小山丘走去。
“露茜。”苏珊小声叫道。
“嗯,有事吗?”
“我想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你是对的,我现在看见它了。”
“没关系。”
“不,我必须跟你道歉,我知道你生气了,事实上你应该生我的气,因为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糟糕。就在昨天你第一次说你见到了阿斯兰,还说它让我们向上游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对的。后来,今天夜里你叫醒大家又说见到了阿斯兰,我内心深处依然觉得你是对的。但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一心想摆脱这片树林……唉,反正我是说不清楚了。现在,我真不知道该对阿斯兰说些什么是好。”
“或许,你不用说太多呢。”露茜向苏珊建议道。
走了一会儿,大家来到了一片树林前。穿过树林就是阿斯兰堡垒了,孩子们望着那儿,想起他们统治纳尼亚的时代,那阿斯兰堡垒正是由他们建造的。
“看来我军的警戒有些松散,”小矮人低声说,“不然的话,我们现在早就受到攻击了。”
“嘘!”孩子们示意小矮人闭上嘴。这时,阿斯兰停下来站住了,转过身来,一句话不说地看着他们。阿斯兰的眼神里似乎藏有强大的魔力,孩子们看着它,既感到欣喜又有些害怕。彼得和爱德蒙率先走向它,接下来是露茜,苏珊和小矮人。
“阿斯兰!”至尊王彼得最先来到了这头雄狮的面前,他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一只巨大的狮爪贴在脸颊上,然后庄重地亲了一下,“我真高兴能与你再次相见。但同时也为我自己的固执感到抱歉,要不是我,大家就不会走那么多冤枉路了,也不会耽误那么长时间。”
“我亲爱的孩子,”阿斯兰转身面向爱德蒙亲切地呼唤道,然后夸赞他说,“你真是太棒了。”
接下来是短时间的沉默,之后阿斯兰声音低沉地呼唤道:“苏珊。”苏珊没回答,其他人都听到了她的呜咽声。“我的孩子,你心中的恐惧将你奴役了。来吧,到我这边来,我会帮你重拾勇气的。”说罢,阿斯兰向旁边的苏珊吹了口气。“从现在起,把那些不愉快的过往都抛在脑后。现在,你是否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勇气了呢?”
“是的,阿斯兰,我感受到了。”苏珊答道。
“现在!”阿斯兰高声说道,摆动的尾巴不时拍打着身体,“现在,我要见见那位不相信我阿斯兰的朋友了!就是那个虽然身材矮小但却善于作战的着名剑客和骑士,他人在何处啊?大地的儿子,到我这里来吧,过来!”从阿斯兰嘴里吼出来的最后两个字震撼人心,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力。
“天呐,愿上帝保我平安,哎呦呦……”此时此刻,小矮人处于极度敬畏和紧张的情绪之中,他的嘴里叽里咕噜地不停念叨着。孩子们笑嘻嘻地让到一边去了,他们很了解阿斯兰的作风,知道它很喜欢杜鲁普金,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杜鲁普金就不一样了,他跟阿斯兰素未谋面,而且本身就惧怕和狮子待在一起。不过幸好他够聪明,只是战战兢兢地慢吞吞地走向狮子,而没有吓得逃跑。
没等他靠过来,阿斯兰便扑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小矮人,之后纵身而跃。那场面看起来和猫妈妈衔着小猫跳跃时的情景差不多。
被阿斯兰衔在嘴里的杜鲁普金,此刻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阿斯兰一扭头,小矮人穿在身上的盔甲便叮叮当当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接下来阿斯兰做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它“嘿”地一声,把口中的小矮人抛向天空。孩子们都知道接住小矮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小矮人却心灰意冷地嘀咕着:“这下可完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从最高点处往下落时,阿斯兰伸出它那巨大而柔软的爪子,小矮人不偏不倚地掉落在了它的爪子上,然后被稳稳当当地放回了地面上。
“大地的儿子,不如让我们交个朋友吧,你看怎么样?”阿斯兰问道。
“好……好吧。”小矮人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之中,气喘吁吁的。
阿斯兰继续说下去:“我的孩子们。转过身看看身后,月亮就要下山了,黎明即将来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作为亚当之子,大地的儿子,你们三个一刻也不能延误,现在就进入堡垒打探一下里面的情况。”
小矮人、彼得和爱德蒙,他们很想问问阿斯兰是否随后就来,但谁也不敢开口。于是,他们便一言不发地拔出了宝剑,庄重地向它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向苍茫的夜色里。露茜发现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与胆怯,有的是男子汉勇往直前、毫不畏惧的坚毅和勇敢。
苏珊和露茜紧靠在阿斯兰身边,静默地望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此时此刻,光线越来越亮,低垂在东边天空上的阿罗维尔晨星散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宛如一轮小小的月亮。在星光的照耀下,昂头摆尾的阿斯兰看起来异常高大威猛,鬃毛随风摇摆。接着,它开始放声长啸起来。
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一点点变大,音调也越来越高,就像从低音不断向高音变奏的音乐,最后,伴随着歌声的旋律,整个大地和空气都在震颤。阿斯兰的吼声先是在露茜她们所在的小山上响起,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向了四面八方,让整个纳尼亚都为之震撼。吼声惊醒了弥若兹的军队,士兵们被吓得脸色发青,一时间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了老半天,才惊慌失措地抓起了武器;大河下游的生灵们也被这吼声唤醒,森林里的树神扬起了头,大河里的水神探起了身,它们都在这清晨最冷清的时刻醒来。而在离小山更远的田野上、树林里,所有的动物都被唤醒了:兔子竖着两只耳朵从窝里探出了头,蒙头大睡的小鸟们从翅膀下面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动物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叫声,听起来像一首奇妙的交响乐。而在那些城镇和乡村里,母亲们一把抱住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瞪着大眼睛仔细地聆听着。男人们翻身一跃从床上跳下去,伸出手一把抓起猎枪四处张望。就连院子里,也到处都是“汪汪”的狗吠声。居住在北部边陲的巨人们也被这吼声吵醒,他们睡眼惺忪地从黑漆漆的山洞中走出,想到外面去看个究竟。
突然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向露茜和苏珊涌来,大片大片地来自四面八方。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从地面飘过的黑影,仔细一看又像是一场黑色风暴,黑影的中心是一浪压过一浪的黑色海浪,滚滚而来,不可阻挡。露茜和苏珊不禁眨了眨眼,可等再去看时,她们感觉整片树林都在移向这里,仿佛全世界的树都在此刻一齐拥向了阿斯兰。奇妙的是,等到这些树来到跟前时,竟完全褪去了树形,变成了一群摆臂欢腾的人!高扬着头的白桦姑娘长着秀美白皙的皮肤;为了看清楚阿斯兰,杨柳姑娘们则把披散的长发扎了起来;亭亭玉立的山毛榉姑娘正在向阿斯兰行注目礼,她们看起来宛如皇后般尊严高贵;还有长着花白头发和胡子的栎树老人,它们向阿斯兰俯首以表示至高的敬意。
“阿斯兰!阿斯兰!”一时间,所有的树神都高呼着阿斯兰的名字,呐喊声犹如大海中此起彼伏的波涛,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