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小姑娘,你看了能有什么用呢。”话刚说出口,杜鲁普金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出言不逊,立刻向大家检讨说,“抱歉,我又说了这么愚蠢的话。我们这里有出色的击剑家,伟大的射手,当然应该还有一位了不起的医生。”说着,他坐到了台阶上,把锁子甲解开,把贴身的衬衫脱掉,在那如水手般多毛而又肌肉发达的胳膊上绑着一块绷带。露茜把那包扎得马马虎虎的绷带解开,一条深深的刀口展现在眼前,小矮人的伤口异常红肿,显然已经发炎了。
“可怜的小矮人,”露茜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伤口几乎要烂掉了。”露茜打开手中的小瓶,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药水滴在他的伤口上。
“喂,你刚刚在干什么?”杜鲁普金边说边转过头来。就在他转过头的一霎那,眼前的一幕让他惊讶极了,“天呐,我的伤口不见了!”他捋了捋胡子,眼睛在肩膀上扫了一遍,在几乎把胳膊上的各处都摸了个遍后,他确认伤口确实愈合了。
杜鲁普金兴奋地舒展着胳膊,活动起肌肉来,他太激动了,不禁跳了起来,大叫道:“嗨!快来看看吧,我的伤口不见了!天呐,我的胳膊就像没受过伤一样!”杜鲁普金大笑着说道,“唉!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的大笨蛋!我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才好,现在,请允许我向各位陛下致以我微不足道的敬意。你们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把我的伤也医好了,并且让我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说道:“那点儿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如今,”彼得说,“我想你应该对我们没有任何质疑了吧?”
“没错,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本事。”小矮人说。
“那事不宜迟,大家立即动身,我们应该尽早与凯斯宾国王会合。”
“是的,兵贵神速,我们要尽快,”杜鲁普金说,“要不是我太愚蠢,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按照你来时用的时间来看,我们要到达那里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彼得说,“我们没办法像你们小矮人那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彼得边说边转过身去,望着他的弟弟妹妹说道,“我想,他们所说的那个阿斯兰堡垒就是大石桌那儿。我记得从那儿到柏卢纳渡口差不多要走上半天。”
“事实上,我们管它叫做柏卢纳大桥。”杜鲁普金说。
“要知道,我们统治纳尼亚的时代,那里还没有桥呢,”彼得说,“而从这里走到柏卢纳大概要花上一天的时间,以前的时候,我们一般是在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能到家。我想如果大家加快步伐,一天半的时间差不多就够了。”
“我想大家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杜鲁普金说,“这里如今到处都是森林,而且说不定哪里就有敌人的关卡。”
“我说,”爱德蒙讲话了,“难道除了这位亲爱的小朋友走的那条路,我们就别无选择了吗?”
小矮人瞬间被说得脸红了,于是说道:“尊敬的陛下,您就别再和我开玩笑了!”
“这样吧,”爱德蒙说,“我想管你叫DLF,你觉得怎么样?”
“喂,爱德蒙,”苏珊说道,“你就是这样,总抓住人家的小错误不放。”
“没关系的,小姑娘——不,应该说是陛下,”杜鲁普金笑着说,“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从这以后,DLF就成了孩子们对小矮人亲切的昵称,到后来,基本上没谁记得为什么要这么叫了。)
“言归正传,”爱德蒙继续说,“我刚刚是觉得我们不一定非要走那条路。如果坐船的话或许更快。我们可以先乘船向南到达清水湾,之后逆流而上就能直接到达大石桌的后山。而且,走水路也会比较安全一些。这样一来,我们将在天黑之前到达清水湾,明天一早就能和凯斯宾见面了。”
“可这需要解决很多问题。首先,我们对沿岸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杜鲁普金说,“即便是走水路,我们也应该尽量掌握一路上的地形和敌情才能保证安全。”
“还有食物问题,我们要怎么解决?”苏珊问道。
“我们不是有很多苹果么?”露茜说,“我们还是尽快上路吧,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们也该做点儿什么了。”
随后,他们找了件雨衣做成袋子用来装苹果,由于一路上没有淡水可喝,他们便到井边痛快地喝了次水。之后,大家终于登上小船,恋恋不舍地与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告别。虽然如今的城堡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可对于孩子们来说,它就像他们的第二故乡,有一种不言而喻的亲切感。
“DLF,现在由你来掌舵,”彼得说,“我和爱德蒙负责划桨。我想我们做好还是先把这身锁子甲脱掉吧,否则一会儿划着划着就会热得受不了了。露茜和苏珊,你们两个坐在船头,告诉DLF怎么走,他对这条路不太熟悉。”
就这样,一行人渐渐远离了那被密林覆盖的绿色小岛,小船在大海上随着海浪上下颠簸着前行。从海边向深海区驶进,周围的海域变得愈加辽阔,极目远眺,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湛蓝海域,小船所到之处荡起层层碧波,浪花时而拍打着船舷,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海水的咸味。一路上,海面是如此地宁静,浪花拍打船舷和船桨拍打水面时发出的声音十分清晰,桨架也时不时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坐在船头的露茜和苏珊,一路上欣赏着海上的风光,十分开心。两个人时而弯下身,伸手触碰海水,时而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观赏。可是她们的胳膊实在不够长,因此只能遗憾地望着水中那一块块紫红色的海藻,以及海底纯净的乳白色沙子,那景色真是美极了。
“这又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露茜说,“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乘船去特里宾西亚的情景……我们还去过卡尔马、七群岛,当然还有孤独群岛,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苏珊说,“我们还有一艘被称作‘辉煌海尔兰’号的大船,我们在它上面巧妙地镶了一只天鹅,它的头部就是船头,顺着它的翅膀,能到达船的中部。”
“没错,船上的风帆是用绸子做的,船尾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灯笼。”
“是啊,我们在甲板上举办盛宴,技艺精湛的乐师为我们奏乐。”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一个爬到帆缆上吹笛子的乐师,笛声缓缓地从天边飘来,十分优美。”
一路上,他们沉浸在过去的点点滴滴里。差不多走了一大半路程时,苏珊到船尾处代替爱德蒙划桨。海岸线越来越近,记忆再次把他们带回到过去的时光——很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他们经常会与众多好朋友在这里相聚,而如今却已杂草丛生,看起来十分荒凉。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孩子们感慨万千。
“天呐!这活儿可真不轻巧。”说这话的时候彼得已累得汗流浃背了。
“不如让我划一会儿吧?”露茜说。
“算了吧,你太小了。”彼得实在太累了,甚至没有力气说话了。
9﹒露茜的奇遇
绕过最后一个海岬,清水湾终于出现在大家眼前,这个时候苏珊和两个男孩儿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可他们还是得坚持着逆流而上。另一方面,露茜一直在观望海景,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露茜不觉有些头疼。杜鲁普金也希望能赶紧到达目的地,因为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坐的船尾本不是为小矮人准备的,因此坐在那里很不舒服,两只脚悬在半空,无法着地,根本使不上劲儿。人在疲劳的时候,情绪就会变得低落,大家现在正是如此。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想立刻与凯斯宾汇合,好进一步做好反攻的计划;可事到如今,大家似乎都产生了怀疑,毕竟他们的对手是一支由成年人组成的军队,而他们只有一些小矮人和森林里的动物而已。
大家从清水湾启程的时候,夜色已经渐渐笼罩了海平面,他们与海岸的距离越来越近,暮色也渐渐加深,孩子们时不时地被河岸上伸出来的树枝碰一下,不由得吓了一跳。进入清水湾后,奔流的海水声渐渐在他们身后消失,四处一片安静,从森林流向清水湾的溪水声清晰可辨。
没过多久,大家终于在清水湾靠岸并登陆了。这时,所有人都累得没有力气了,谁也不想去拾柴点火,更没力气去捕猎充饥,虽然他们已经吃了好多苹果,但无奈之下,也只好继续吃起苹果来。几个小家伙找到了四棵高大栎树,在树下厚厚的枯叶上坐了下来,沉默不语地吃了一会儿苹果,便躺在叶子上睡着了。
小矮人和孩子们一个个睡着了,最后只剩下了露茜。露茜没有其他人那么累,她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很不舒服。而且让她更苦闷的是,杜鲁普金睡起觉来鼾声如雷。既然睡不着,露茜也不打算勉强自己了。于是,她干脆把眼睛睁开,漫无目标地向四周望去。正对着露茜的是一片树林,透过树枝的空隙,河道里清澈的河水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银光。她翻了个身,浩瀚的星空映入眼帘,露茜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往事。对她来说,纳尼亚的星空是那么熟悉而迷人,在她还是纳尼亚女王的时候,无论她何时睡觉都是可以的,没人管得了。露茜躺在那儿,看着夜空中的三个夏日星座:轮船星座、铁锤星座和猎豹星座。“哦,我亲爱的猎豹。”她轻声感叹,那种语气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意味深长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
这下子,露茜更睡不着了,她感觉自己甚至比平时更精神——那种如在梦境般清醒的感觉十分奇怪,只有在夜里你才能感受得到。茂密的森林将空中的明月遮住了,尽管露茜看不到,但亮如白昼的海湾仍能让她感受到月色的皎洁。此时此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在呼唤着她,那是整片森林在渐渐苏醒的声音,与此同时,她也一下子苏醒过来。露茜像是着了魔一样,迅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静悄悄地走出了宿营地。
夜色撩人,凉爽清新的空气里,散发着阵阵幽微的花香。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夜莺的歌唱,露茜闲庭信步,慢慢向前面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走去。不久,她来到一个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在月光的映照下,树木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刚刚时唱时停的夜莺,似乎终于找准了调子,开始高声歌唱起来。
待了一会儿,露茜对这里的光线渐渐适应后,便开始观察起身边的花草树木来,这更加深了她对过去那段日子的思念与向往。在古时候的纳尼亚,所有的树木都会说话,不仅如此,它们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露茜心里依然觉得这些树木都是很有灵性的,她甚至认为它们可以化作人形。先说说那棵棕色的银桦,那细长的树干,看上去就像一位苗条的姑娘。她长着棕色的披肩长发,而且,这位姑娘一定有着优美的舞姿和清脆圆润的音色。接下来是一棵老栎树,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它一定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粗糙的双手青筋毕现,但看起来却充满智慧,而且十分慈祥。旁边还有一棵山毛榉,就像一位美丽、端庄、高贵、安详的森林女神!
“哦,亲爱的,我的树神老朋友们!”露茜显然有些情不自禁,“林中仙女,水族仙女,你们睡着了么?快醒来吧!难道你们不记得我这个朋友了么?我真是太想念你们了,快来看看我吧!”
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如泣如诉,露茜身旁的树一齐摆动起来,可这林子里根本没有风。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夜莺的歌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它似乎也在侧耳倾听着什么。露茜以为自己能够与树木对话,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又过了一会儿,树叶的沙沙声消失不见了,夜莺也再次引吭高歌起来,露茜彻底绝望了。她站在那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不停地责问自己——难道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无论如何,她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折腾了这么久之后,露茜有些疲惫了,她转身返回营地,躺在苏珊和彼得中间,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阵阵凉风将大家唤醒了。从草地上坐起来,大家都感到浑身酸痛没有力气,也提不起精神。灰蒙蒙的晨曦透过树枝照到林子里(现在太早了,太阳还没升起),四处都是一片潮湿和脏乱的景象。
“我说,大家快来吃苹果吧,香脆可口的大苹果!”杜鲁普金怪里怪气地喊大家来吃苹果,他自己先拿起一只,可却不知道怎么放进嘴里,最后只好皱着眉头把它放下了。
孩子们极不情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软绵绵的样子,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们使劲地摇了摇头。接着,他们四处打量了一下,可望不到多远,茂密的树林便把视线遮住了。
“你们应该对接下来的路程很熟悉了吧?”小矮人问道。
“不,反正我是不知道怎么走,”苏珊说,“事实上,我觉得咱们应该沿着河道向上游走,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些树林。”
“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晚吗?”彼得的心情糟糕透了,说起话来语气有些尖锐。
“算了,别问她了,”爱德蒙说,“反正她也不知道。彼得,我记得你有一个袖珍指南针,现在我们得指望它了。好,只要有它就没问题了。我们应该径直朝西北方向走,穿过那条叫拉什或者什么的小河,你们是这么叫的吧?”
“你说那条小河与大河交汇的地方吗?叫柏卢纳渡口。”彼得说,“不过,DLF管那儿叫柏卢纳大桥。”
“没错,就是那儿。从桥上过去,顺着山麓向上爬,那里离石桌,也就是DLF说的阿斯兰堡垒已经很近了,九点左右就能到达。我猜凯斯宾国王一定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在等待我们!”
“要是那样的话可太好了,”苏珊说,“不过,我对这里的地形没有任何印象,你确定要那样走吗?”
“瞧瞧,我总说女孩子就是这样,”爱德蒙对彼得和小矮人说,“她们一点儿也不记路,脑子里根本没有放地图的地方。”
“那是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东西要记在脑子里。”露茜反驳道。
在爱德蒙的带领下,大家出发了。起初十分顺利,他们都觉得爱德蒙领大家走的路是正确的。不过,对森林有些基本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么一条道理,很多时候,在森林里行走的人们会被自己想象出来的道路所迷惑:他们总以为自己走的路是对的,可没多久脚下的路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这时,他们会望向其他的出路,并把这条路当作刚才那条的延续。可走了一会儿后,这条路也到头了。最后,当他们发现已经无路可走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幸运的是,彼得、爱德蒙和小矮人都习惯了在森林里行走,在他们的带领下,大家并没有绕多少弯路。
走了约半个钟头,大家都气喘吁吁了。尤其是两个男孩和小矮人,他们昨天划了一天的船,现在还十分疲惫、浑身酸痛。就在这时,杜鲁普金突然小声对大家说了一声:“停!”大家立即停了下来,气氛有些紧张。
小矮人继续低声说道:“我觉得咱们被跟踪了,或者可以这么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我们平行前进——就在左边的林子里。”孩子们顺着小矮人手指的方向望去,良久,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大家都十分紧张。
“不如让我和DLF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以防万一。”苏珊提议道。大家都很赞成这个办法,于是两个人把箭搭在弓上后,才又安心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