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卿绝怔怔地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怀中紧拥的男人,还是回到了端木卿绝的身边,她紧紧拥着他,为他心疼,为他落泪,而他的脸孔…
那张面具…
不见了…?!
那脸上从未看清的图腾像极了狼,纵然苦楚凝眉双眸紧闭,却掩不住那生来俊美无俦的容颜,为何面具下竟是如斯一张越于完美之上的脸孔?!
为何他要将这样的面孔隐藏在冰冷残暴的面具下?!
“不要靠近他。”
端木离身后乍现迦楼的好心提醒,端木离倒抽口凉气,他竟丝毫没有察觉他靠近的步伐,却在转身之间突然双目圆睁,这极尽被摧毁的山顶,本该有的两尊棺木为何只剩一樽?
为何忘莫离重生,而不见海儿的肉身?!
“海儿呢,海儿呢?!”
端木离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不等迦楼回答,眼角的余光就扫到倒在血泊中死状触目惊心的顾玥瑶,“海儿…海…海儿…呢!!”
他拽起迦楼的衣襟,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若不是他的执意要求,他又怎会安静的呆在山脚下,“海儿,海儿呢!!”
“她已死。”
简洁不拖沓的三个字教端木离倏地收紧勒住他脖子的力道,“混账,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海儿她在哪儿?!”
那不是真的,海儿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要将海儿的身子给他的!!
“她死了。”
无情的三个字更加狠烈的撕扯着端木离的心,“不,你答应过不会让她死的,你答应过朕,要将她的身子给朕的!!”
“我答应过,但念沧海不愿活,她跳入深渊玉石俱焚,我亦无可奈何。”
迦楼面不改色,亦无色,“混账!混账!!”
端木离徒然崩溃,就只是要海儿的身子罢了,得不到她的心,就只求得到她的身子留在他的身边罢了,为何连最后的一丝卑微的期冀都要从他的手中夺走?!
“朕不接受,朕不许你那样说,海儿没有死,把她给我,不要试图将她藏起来,把她还给朕,她是朕的!!”
理智已然剥离了端木离的身子。
“不要命令于我,我不听命于任何人。”
“…”
“你若要她,那儿,从那悬崖上跳下去,或许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见到她。”
迦楼冷眉挑向那泛着死亡气息的悬崖,擦过端木离的身边走过,端木离的脸因为愤怒狰狞得扭曲,“休想活着离开,婆罗律音,朕要你一命抵命--!”
端木离转身伸出左臂用力一擒,那本该落在他掌心的人却凭空…消失了踪影…
在一眼,就连不远处的端木卿绝和忘莫离也消失了踪迹…
空旷的山顶,只听林公公从山下带着禁军跑了上来,“皇上,您无事吧?”
他一遍遍的问着,端木离怔怔木然地看着他,看着四周--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么?
一个月后
流水潺潺的小溪边,太阳当中普照,东炙军驻扎的营地中,烈北陌守在一张榻边,手边是刚为榻上女子诊脉的医师,“姑娘气息平稳,五脏无损,只要多加休息就会醒来。”
“是么,这话你大半月前就说过了。”
烈北陌冷冷应了一句,医师一脸无措和惭愧,“这…”他扫了眼榻上女子,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但根据脉象这女子当真并无大碍。
待医师走出营帐,烈北陌双眸紧紧凝着榻上女子--虽说她病态倦容,可没有睁开眼的容颜就已明艳动人,小巧精致的脸廓,如雪冰盈的肌肤,吹弹可破的细嫩,高挺挺翘的小鼻上有着一点美人痣,煞是娇媚动人,粉色的唇带着几分病怏怏的苍白却是无比的诱人一品芳泽…
浓密卷翘的羽睫,时而微微眨动,似是做了噩梦在梦中哭泣。
烈北陌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位女子,只是想不起来,怎样都想不起来了,他率军回东炙,途中在河边将她救起的,本以为她是溺水而亡,结果她还有着微弱的脉息。
更为神奇的是,烈北陌视线游移向女子微隆的小腹,医师说,她有了将近四个月的身孕…
虽是动了胎气,但是胎象平稳,胎儿安康。
“传令下去,三日内速速回到大都!”
烈北陌一声令下,行军大队立刻动了起来,要靠那个不中用的医师还是赶快回到大都为上策--
沙漠之国东炙,一望无尽的是金色沙粒,但都城大都却是沙漠中的绿林,处处花香四溢,更深中原的风情秀丽。
绿意盎然的涉猎林间,回荡着骏马奔腾和男子野性的虎吼,只瞧驾驭在马背上的男人英明神武,拉开手中弓箭,金色璀璨的日光打在赤红的身影上迸发出绚烂夺目的光芒--
咻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发,正中那及疾步无影的猎豹身躯,“大王神威!!”
武将大呼,身影一个转身,阳光折射勾勒魁梧背影,一张威武英俊的脸孔映在一片绿荫之下,勾起一轮圆月笑靥,“大王,大王,北陌殿下回宫了!”
内侍公公元滚滚拖着胖胖富态的身子大老远就兴高采烈的喊了起来。
皇儿回宫了?
马背上的男子立马攥起缰绳,策马向皇宫而去,马身一溜烟的擦过元公公的身子,吓得他圆滚滚的身子爬到在地,“大王…呜呜…”
这对父子怎么就那么喜欢欺负人,爬起胖嘟嘟的身子只得迈开步子紧追了上去,“大王,等等我,等等我!”
回到皇宫,夜焰直奔烈北陌的寝宫而去,宫外竟是没有人来迎驾,“皇儿!”
推开寝屋大门,只瞧烈北陌坐在榻边,执手拿着布巾擦拭着什么,走近一瞧才瞧见榻上竟躺着一个…女子,“父王?!”
烈北陌后知后觉,匆匆给夜焰行礼,那双暗红晶亮的瞳眸却是紧紧吸附在那女子的颜上,“她是…谁?!”
那声音浑厚感性,像拂过海面的温柔的风,榻上女子低低嘤咛,恍惚间微微睁开眼--
那一头赤红的头发,一派狂野不羁,宽厚的肩,身架子骨魁梧高大,一身挥洒的野性,竟让昏睡得浑浑噩噩的人看得失神,此时眼前却晃过另一个男人的身影教女子浑身一个震颤--
这男人身上有着和那个男人相近的气息。
“呵呵,瞧瞧,莫不是皇儿从北苍回来还不忘给父王带了美人?”
赤红的眼眸看向女子半睁的眼眸,当即就被这倾城倾国的容颜迷住了眼眸,只是一个眼神又被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怔,俊朗颜上的笑靥一滞却又很快一扫阴霾,不改邪佞道:“呵,还是买一送一?!”
男人有着一双深邃黝亮的黑眸,比黑曜石还要闪目,如深潭般能吸附人沉沦其中,就是连说笑的声音都分外的好听。
“丫头,你是在看着我么?”
烈焰突然俯下身,他察觉到女子涣散的眼神其实早有焦距,女子却被他骤然放大眼前的俊脸吓得跳坐起身,双手紧拽着自己的衣襟,向后退不停的退缩,直到撞上床头墙,始终全神戒备地瞪着他--
“父王。”
烈北陌扫了眼满是惊慌的女子,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她肯定是被父王给吓到了,想要劝阻,烈焰却是被挑起了满满的兴致--
纵然那一脸病态苍白,容颜是素面朝天,可也掩不了她出尘无染,盛颜仙姿的月眉星眼,一股鸢尾花香随那微小的动作,暗香袭来,这人儿生来就是个美人儿--
烈焰全神贯注的视线,火热又凝注,烈北陌从未瞧见过父王如此看过一个女子,奇妙的是,屋内站着的所有随从婢女都静默无声,如同父王一般视线齐齐停留在那女子的颜上。
毕竟是个美人,只是教人到了惊叹为止的地步却是世间少有。
烈北陌亦仔细端倪起女子的容貌,清眸流盼,楚楚动人,都说中原出美人,这次去到北苍,确是在皇宫中见到不少,可是跟眼前的她相比,那些美人儿都只能黯然失色--
她就像百花园中热情盛放的王牡丹,纵然满园百花齐放争鸣,却只有她能一眸摘下人心…
“你是谁?”
还没人敢不答他的问题,反将他一军。
有意思,他就是喜欢“不一样”的。
“我是你--夫、君。”
“父王?!!”
烈北陌讶异惊呼,应该说整个屋子的人都同时脱臼了下巴,他们大王是在开哪门子的玩笑?!
“夫君?”
女子眨着清澈如溪的杏眸,不可置信地舌头打结,她不记得她记得他,只是…
她自己又是谁呢?
“我…我是…谁?!”
“我是你夫君,你当然就是我娘子咯。”
烈焰朗声笑道,就这么一个玩笑轻易的就那紧张的气氛打破,着那张俊朗亦迥异的妖异脸孔,女子竟一时忘却了慌乱,不小心又看得入神。
“呵,娘子是在看夫君么?夫君可是要脸红了…”
“呃…我…”
烈焰邪佞一逗弄,女子苍白的小脸立刻浮起缕缕堂皇的绯红,那妩媚动人的娇颜比方才更惊艳四座,屋内的婢女们纷纷发出惊叹,就是内侍公公都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这女子当真美…真是应了那句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我,我没有看你,请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女子怯怯地说,声音灵动柔婉的像泉水,一屋子的人又是连连赞叹,那仙姿玉色的脸却垂了下去,她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看着,仿佛曾经也有人见着她都会这般看着她,因为她好丑,是奇丑无比--
手儿不自觉地抚上右颊,掌心下指腹下的触觉凝滑如脂,为何她会感到惊讶?
她又为何无端端会抚弄右颊像是在寻找什么…
“捉弄?为夫作何捉弄,你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若不是我娘子,那你肚子里的孩子该是谁的?”
烈焰长臂伸来,不等女子回神就握住她的手腕将那羸弱小小的身子揽入自己宽大的怀中,他一手抚上她微隆的小腹,那柔情蜜意的温柔一笑简直把屋内的婢女们都羡煞得不能自已。
“哎?!”
一颗心小鹿乱撞,因为紧贴他胸膛的温度让她惊慌,而他口中的那一句更是让她迷了方向,“孩…孩子?”
女子对着烈焰的眼神,一手抚上小腹,掌心却猛力一记胎动,吓得她收回手,“我…我…”
她惊得说不上话,这感觉骗不了人,她能感觉到腹中另一道小小却强悍的跳动,她真的怀有身孕?
那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夫君?!
女子靠在烈焰宽厚的肩上抬起头,两双好看的眸子相撞,女子下意识的心口一跳,对于这样一张俊美无暇的脸孔她好像一点都没有抵御力,好熟悉…
总觉得在哪儿曾这般彼此深深凝注过…
那轮想不起是谁的身影,莫不是就是眼前的他,不是两个相似的人,只是一个人罢了?
晃神间卸下了防备,脑袋轻轻地靠在烈焰的肩头,煞是奇怪,她就像只受伤的小鹿,一个小眼神一个小触碰就能激发男人原始的保护本能。
“好生休息,为了咱们的孩子…”
“…嗯。”
女子乖乖应声,完全没了方才惶恐不安的踪影,顺着烈焰的安抚躺了下来,然而他才要从榻上站起身,她小手突然抓住他,“夫…夫君…”
她羞赧低声地唤道,烈焰心口悸动地一颤,亦惊亦喜的眼瞳很快又铺上一层温情蜜意,“娘子想说什么?”
“我叫…什么名字?”
女子殷切渴盼地看着烈焰,看得出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连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是谁了,他又何从知晓?
烈焰眼神不改温情,忽地眸光落在女子折射出点点闪光的脖子上,她颈上带着一条链子,链坠子是个同心锁的摸样,毫不别致,方才就 瞧她时不时的摸着脖子,那一定是她煞是宝贝的东西,所以…
“心锁,你的名字叫做‘心锁’。”
“心…锁?”
“嗯。”
“那夫…夫君的名字呢…?”
夫君二字总是让她娇媚的脸上红润羞赧,她像是努力在依靠着名字追寻着记忆的痕迹,“为夫名讳‘烈焰’。”
“烈焰?”
烈心锁毫无顾忌地喊道,惊坏了一屋子里的人,身为一国之君,就是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得直呼他的名讳,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然而烈焰唇瓣的笑意加深着温柔的轮廓,一点都未有动怒的意思。
仅仅就是初面,大王是突然转性了么?
纵然大王向来和其他的君王不同,个性爽直,是个性情中人,但他的威严龙威可是万民畏惧的,就是再亲的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为何对这女子却是千般的疼楚,万般的放任…
烈心锁躺下休息后,烈焰还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被吻的人惊惶了一下,看着她被吻的人也齐齐惊愕。
烈北陌随烈焰走出屋子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父王可知这么做对那女子很是不公?”
“哦?父王为你母妃‘守寡’多年,现在给你找个后生的娘亲,还送个弟弟,你就不为父王高兴么?”
烈焰脚步停下,转过身不改一脸邪肆的笑靥。
这…
是在说笑吧,父王一定是在说笑吧?!
同一时间,北域,皇宫--
天空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微雨从天而降,滴滴答答的拍落在一杵立湖边的挺拔身躯上,男子背着身,望着天,任凭雨点拍打在俊美的颜上,完美如神祗的轮廓被雨水勾勒出煞是凄美的轮廓…
没有冰冷的面具…
脸上的温度却未因此温暖…他摊开掌心接着雨水,却只能看着它从指间流失,握紧五指也无法将它挽留…
心中慢慢绽开一股痛,隐隐的,却是铭心刻骨的痛…
他闭上眼仿若在“享受”这份痛苦,忽地,顶上拢来一道阴影,睁开眼是有人为他撑起了伞,他垂下眸,“莫离…”
“卿绝,这雨越下越大了,还是回屋了,不然该着凉了。”
忘莫离温婉浅笑,一手轻拍端木卿绝肩头的雨珠,那大手冷不丁都将她握住,她心口一颤,对上他凝注而来的眼神,没了狼形面具的阻隔,他的眼神比当初更为炙热深情。
只是他像是要说什么,眉宇间微微一蹙,大手又忽地放开,眼间滑过一缕忧伤,就像是他认错了人。
他又抬起头望着天,毫不留恋的走出她的伞下--
他是在凝注的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