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祭神庙建在一方广场之上,八角形的主神庙,十六座四方的小神庙,好像天上的紫薇星,金黄色的瓦砖,交错屹立的四方圆柱,仿佛耸入云天般的雄伟,教人莅临跟前肃然起敬。
广场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马车一停在广场前,成千上万的百姓唰的一声自然而然的让开一条通向主神庙的路。
端木卿绝从马车上而下,肩上的雪狼尾随风飘然,银铜面具在耀目的日照下夺目生辉,王者气息锐不可挡,四面八方传来热情高涨的欢呼,百姓们纷纷跪地朝他膜拜,“修罗王万岁,狼妖王后世嫡传,与天齐寿,与日月同辉!!”
高呼浩荡,震耳欲聋,念沧海跟在后面俨然被眼前一幕给震惊到了,那一望无垠密密麻麻的人群将眼帘填的满满当当,百姓对端木卿绝的崇敬完全超出了她的所想。
他们果真是被他崇敬为神的,这场面岂止用壮观惊人来形容。
众目睽睽的仰望着同一个方向,哪怕是跟在他的后面都觉得压迫逼人,迈出的每一步都需要深呼吸才能压下急促的心跳。
一行人带着近千人好好荡荡的走入神庙,神殿之上气氛凝重逼人,四周是诸神的神像,仰头而望,一座座高不可攀。
只是这诸神的摸样和北苍神庙里看到大不一样,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长得都好像妖魔鬼怪。
念沧海不敢看那些神像,心里惶惶不安的心跳斐然,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站在端木卿绝的身边,一切的一切逼得她就要喘不上气。
神庙很大,大的好像没有尽头,入目的只有数不尽的圆柱和千奇百怪的神像,不知走了多久,跟着端木卿绝的步伐愕然停止,身前猝然扑来一股难以抵御的气流,抬头望去是一尊伟岸高耸的妖狼神像--
妖狼神采奕奕,器宇轩昂,身披战甲,雄威凌人,他就好像浴血奋战在沙场之上的神将守卫着他的子民,他的国家,然而格格不入的是,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女子,她紧闭双眸美若天仙,却是浑身染血如风中凋零的残花…
若是没有猜错,那女子定是他最爱的那位王妃,那位身怀六甲却被活生生焚烧在宫殿里的人儿。
那双狼目凶光残暴,深处却依恋着对怀中女子的恋恋痴情。
念沧海心口猛地很痛,那是因为感觉到了悲伤…
“感到罪过了么?”
冰眸金瞳蕴得很深,他看到她脸上写满了伤感,是那样的扎眼。
蔑视的质问窜入耳朵,念沧海不屑的瞪了端木卿绝一眼,为什么她要感到罪过?!
又不是她杀了那个女子,抑或是那狼妖王。
可…她的心,的确萦绕着一种负罪感,她无法解释,仿佛因为是北苍人,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站在这神殿之上。
人们都说狼妖王是被小人迫害,那端木卿绝莫不是被阿离迫害?!
心乱的次数逐刻递增,朝圣次序井然的开始,所有人向着妖狼王神像单腿跪地,一手捂着心口垂低下头,穿着土色长袍的神使围绕着妖狼王神像开始郎佛诵经。
气氛庄严肃静的,念沧海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念着什么经文,但是能感觉到那是人们的忏悔。
深长的神殿之上,再也寻不到一丝吵杂的声响…
念诵之后,端木卿绝为首站起,走上神像前的神台,他器宇轩昂,霸气云天--
那肩头上长长拖到地上的雪狼尾和妖狼王神像中的雪狼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百姓们都说他是妖狼王的转世,此刻念沧海凝注着端木卿绝,竟然突然幻象到那银铜面具之下的脸孔是张雪狼之颜。
嗬?!
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然倒抽口凉气,念沧海被自己所看到的幻象吓得魂不附体,那就是端木卿绝不愿让她摘掉面具的理由?
他不是人,而是妖?!
疯了疯了,她怎么能有如此荒诞的念头?!
这神庙让人变得奇怪,念沧海逼自己停下胡乱的猜想,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狂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女子们的纱巾纷纷吹起,女子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牢牢抓着纱巾包裹着脸,生怕纱巾被吹开会诋毁了妖狼王,惹来杀身之祸。
混乱之中,看着端木卿绝失神的念沧海全然没有防备,身后的玥瑶却是眼露凶光,找到了教她出丑的机会,她伸出手攥住念沧海飞扬起来的纱巾一角就是猛力一扯--
“沧海!!”
那是迦楼的声音,念沧海晃过神来,一个回头才发现自己的纱巾正从自己的脸上掠过,不!!
她不可以让包着白纱的右脸落入众人的眼中--
惊恐写满了黑亮的杏眸,玥瑶露出狡黠的佞笑,念沧海却是右手机敏的一揽,攥住了纱巾的另一角掩在自己的右颊上,只露出完美无缺,天仙琼姿的左脸,顷刻间,骚乱的神殿之上,本该让所有人惊愕的容颜换来的一声声失神的惊叹--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被念沧海倾世倾国的容颜所倾倒,“美人…”
“好美的人…”
所有人都像受了蛊惑一般,傻傻的定着眸子,灵魂仿佛抽离了肉体,找不到更适合赞许念沧海的言语,只是觉得那人儿太美了,美得任何词汇都配不上形容她…
白白给了她机会向世人炫耀她的美貌,玥瑶恨得双手握紧成拳,尝尝的指甲刺入自己的掌心都不知痛,那些人的眼神还是痴痴地定格在念沧海的身上,有人缓步来到了她的身后,大手捋起那白纱为她遮上--
“王爷…?”
身子被扳过,朝向他的怀中,念沧海怔怔地凝着端木卿绝,她能看到他眼中的怒意。
就像在责怪她不安生,引起了这骚乱。
她就像只美艳的狐狸,哪怕浑身带着毒,也能诱惑得男人个个甘愿臣服于她。
端木卿绝大手不知几时握住念沧海的手,他握着的力道有些大,硬是拉扯着她转过身同他并肩而战,就好像讨厌让她对着那成百上千的人,站在他们跟前的神使也都因为端木卿绝怒然凶狠的眼神而都低下了头,谁都不敢窥探念沧海…
谁都不敢再多言一句,整个神殿之上仿佛都笼罩着端木卿绝的压迫,他的气势,他的气场,无人可以比拟,这一刻的端木卿绝不比小筑楼阁里幔帐内煽情温存的他,让人畏惧,让人颤瑟,让人不敢违抗…
朝圣继续着,大约一个时辰后结束。
一个男子来到端木卿绝的身边和他耳语了两句,同他走入了神庙的更深处。
“王妃,接下去是百姓朝圣的时辰,咱们可以去别的神殿参拜了。”
醉逍遥来到念沧海的身边,不远处,端木卿绝回过头来,精锐的眸子捕捉到了那一幕…
同端木卿绝一起离开的男人是神庙的祭司,皇族朝圣后,是百姓的朝圣,皇族可以自由参拜神庙中其他神殿里的诸神。
念沧海的身后起初总是萦绕着很多人,仿佛是想要再司机窥探她的真容,然而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引起了骚乱,一群女子将念沧海包围其中,混乱了旁人的视线,“丫头。”有人鱼龙混珠来到念沧海的身边,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拖到了隐蔽的某个暗处…
“迦楼姐姐?”
念沧海不曾想到迦楼会如此大胆,更想不到放眼都是人群的神庙里还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丫头,轻点儿,别让人听见了…”
迦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念沧海立刻压低了声音,“你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我不见了,又要引起骚乱了。”
“可人家有重要的事和你说,瞧瞧这个。”
迦楼从胸围的丰腴之中拿出一本陈旧的书籍,“这是…?”念沧海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拿过来,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而且还是那里的温度。
“色丫头,你看哪儿呢。”
迦楼顺着念沧海定定的眼神,故作羞涩的掩着胸,“掩什么掩,又不是真的!”
她不屑的努努小嘴,她就好奇他怎么会有这么水灵娇嫩的双峰?
明明男儿装时根本是个平胸嘛。
“嘿,谁说不是真的?**嘛,挤挤总会有的。”
说着,迦楼嬉笑邪佞的双手挤了挤胸,弄得念沧海一阵无语,这男人不是一般的不正常。
“好了好了,不用演练给我看了。”
念沧海从迦楼手中抽过那本书籍,翻看了几眼,“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都是梵文?”
“哎?你个小丫头看得懂梵文?”
迦楼不免一惊,随即喜笑颜开,她要是读得懂这梵文,那事情就好办了,“不懂,只是知道这些文字应该是梵文。”
“这就是易魂大法秘籍,你要是不懂,那可得找个认得梵文的人才行了,可这人要到哪里去找呢,找不好露了风声,可是会怀了你我大事。”
迦楼当即失望了起来,念沧海是听得云里雾里,这本残破的书籍就是那易魂大法?
“迦楼,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嘿嘿,不就是这神庙里,中了五箭还不捞点好处也太亏待自己了吧?”
亏他说的那么轻巧,还这么得意,他知不知道要是再多几箭,他可是连命也不保了。
“可是现在你我也都不懂这梵文,易魂的事就先搁置吧。”
“不行,耽搁不了,我要你尽快离开修罗宫--”
“王妃姐姐,王妃姐姐…”
“嘘--”
就在争执渐起的时候,玥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是看到了迦楼将她拉来这儿?
“迦楼,你先从那边离开。”
“怕她做什么?”
“你不怕我怕,你是想让她去告诉端木卿绝,我们躲在这暗角里偷会么?”
“哼,你小心提防着她,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知道了。”
迦楼从另一侧闪身离开后,念沧海就自自然然的从暗角走了出来,脚步来到玥瑶之后,轻轻拍了她的肩,“郡主。”
“王妃姐姐,我真的没看错了,你真的在这儿。”
“郡主找我有何事?我正在参拜神像。”
“给,这是我为姐姐求的平安符…”
玥瑶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摸样的东西放入念沧海的手心,只是那么一刹,她就闻到了诡异的味道…
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是麝香?!
念沧海机警地猜到了香囊中放着的许是麝香,她心下一惊,玥瑶果然是为她“想得周到”。
她曾从医术上看过,麝香性温,香气独特,放在身上或是寝屋中,能催男子动情,只对自己宠爱有加。
当然玥瑶这丫头又怎么会给她制造端木卿绝对她痴迷的机会?
这麝香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能使女子宫寒从而避孕甚至落胎。
她定是怕她会怀上端木卿绝的骨血吧?
这一环扣着一环的,这丫头还真是蛇蝎歹毒,给她弄了出怀孕大戏,现在还费尽心思要“弄死”她的孩子。
“呵呵…多谢郡主厚爱,沧海定会好生收着。”
念沧海不露声色,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将手中的香囊收入怀间,玥瑶见她傻乎乎的收了起来,嘴角自当不知觉地立刻上扬了些许。
“这是玥儿特意为姐姐求的,里面缝着祝福的咒文,由祭司大人念诵下得到诸神庇佑的,所以姐姐千万不可以拆开,不然平安符就失灵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九哥也知道这平安符,所以姐姐就是为了腹中的皇子,也不能拆开,知道么?”
“知道,郡主的一番心意,沧海定不会辜负。”
念沧海很清楚玥瑶的心机,其实她大可以拿着这个平安符去找端木卿绝告玥瑶一个大状,但是这样一来,端木卿绝肆无忌惮的索要下,她怀上孩子就是迟早的事。
手儿不自觉的抚上小腹,这儿…她是决不能允许怀上端木卿绝的骨血的,所以…
要想在端木卿绝的眼皮底下弄到避孕的草药,除了顺水推舟的收下玥瑶的平安符外,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别怪娘亲无情,是娘亲真的不能要你。
念沧海对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间伤感的自言自语道,就好像是在对那抹总是奇怪出现的心跳声说的…
“姐姐明了玥儿的用心就好,玥儿这就不打扰姐姐继续参拜神像了。”
念沧海视线跟着玥瑶的背影走,那丫头就这么放心她不会拆了她的平安符?
收入怀中的香囊又拿了出来,放到鼻前又闻了一闻,“的确是麝香呢…”
“王妃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念沧海平白吓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将香囊给塞入了怀内,回过身去,“醉大人。”
来人正是醉逍遥,他笑嘻嘻的打量着身前的小女人,纱巾遮挡着她的容颜,却也能看清她略显不安的眼神。
“王妃,知道么?狼是这世上最深情的动物呢。”
“哎?”
他借一步走过念沧海的手边,仰头望向跟前的蛇头人身像。
念沧海跟着回过身去仰头看着那神像,蛇头巨大,张着倒勾型的蛇牙,怎么看都惊悚吓人--
他这是又突然扯到哪儿去了?
方才她差点以为她的小伎俩要被他识破了,要是他多嘴告诉端木卿绝,她好生收着麝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知道,醉大人怎会知道?”
“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一生一世,一生一次,不离不弃;从一而终,坚贞不喻,生死与共。”
他回过头,眼神直直地凝注着念沧海,那一字一句莫名的教人动容,眼前竟不自觉地浮现端木卿绝的一颦一笑,狼儿…真的是那么深情亦痴情的动物?!
念沧海不知自己眼神深处闪动着悲恸哀切的流光,醉逍遥突然逼近一步,“不过蛇与狼不同,既是伴侣,为求独活,也能将对方吞噬下去。”
心猛地一震,念沧海眼前又闪现出狼林中,巨蟒生生吞噬马夫的画面…
“别碰我!”
脚步猝然狼疮的向后倒退数步,其实醉逍遥并没有碰她,但是方才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条蛇缠在了身上,莫名的惊恐,脑海中唯一的反应就是--逃走。
“王妃刚才是看了什么?”
醉逍遥逼近过来,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好奇怪,好可怕,念沧海只觉有张逃不开的网跟着她将她牢牢拢住,“看到什么,我能看到什么?!”
念沧海不停的退着步子,喊出的声音无不带着颤抖的惊恐。
赫然间,对着醉逍遥的视线里却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远处,空气中传来小女孩天真甜美的欢笑声。
是谁?
谁在笑?
念沧海不自觉的畏惧那道声音,有点熟悉有点陌生,她很想要从那一片白雪皑皑中找到那声音的所在,“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