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如飞,几步便已到了棺材旁边,念沧海根本连个说“不”字的机会都没,后背轻轻触及冰冷的棺侧,浑身就打了个激灵,而他双臂一用力就要将她腾空抱起扔进棺材--
骗子!他根本就只想活埋她一个!
念沧海悄悄没入左袖的右手果断抽出根什么东西,夜色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银光,不明寒气教端木卿绝警觉的眼向怀内一扫,下一刻,张着的唇赫然一顿,“女人,你!”
整个伟岸魁梧的身子跟着呆滞原地,一只纤细如枝的巧手从他后肩松开,只瞧有根银针屹立不倒的刺在他的背上。
哼,想要她死--没门!
念沧海一个灵兔脱逃,从那如囚狱般的怀中脱开,不禁得意的拍拍手就像打了场漂亮的战,眉微挑扫了眼那诡异吓人的面具脸,眼窝深处迸出的怒光是说不出的凶残。
哎呦,她这是一步踏错,踩了魔鬼的尾巴了呢。
得好好想想如何自圆其说才行,要说她原本这针是为了洞房时用的,还不是那端木离要她守身如玉,她才想要俏俏麻醉他,以防被他染指。
谁想他那么猴急,一见面就要她死,她也只好情急下用针点穴拦住他,不过这传言中比鬼神都厉害的修罗王,是不是也太弱了点?
“王爷,消消气,妾身如此做并未有恶意,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什么烦恼,无妨和妾身说说,地府也不缺人报到,咱们就别给阎王添乱了,好么?”
念沧海打着趣,想要缓和下气氛,可听着的人却不愿笑。
“王爷,妾身真没想伤你,妾身这么做全是为了王爷你。”
念沧海眼珠子转得快,诚恳的语气倒是勾起了端木卿绝眼中的好奇,“哦?!”
“当然!王爷你想想这婚是皇上御赐,要是新婚夜妾身就枉死,皇上定会大怒,要是因此大动干戈起兵攻城,王爷岂不是得不偿失?!”
念沧海察言观色,双目毫不心虚的对着端木卿绝,她就是在和魔鬼玩一个很危险的游戏,赌注是自己的命,一个闪失肯定竖着进横着出。
嘴皮子果然利索,端木卿绝轻哼一声,冷冰冰的表情稍显柔和了一点。
念沧海瞄准时机,就是现在--
“王爷,妾身一人死不打紧,可要是连累北域千万百姓陪葬,是何等的罪孽深重?其实吧…”
她拖长了尾音,神秘兮兮的对上他的眸,似乎还有什么更容不得她死的理由要说,只瞧她踮起脚附上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妾身知道王爷不爱女人。”
端木卿绝瞳眸蓦地一收。
念沧海权当他的惊诧是被点到了软肋,“妾身知道王爷的难言之苦,知道这婚的确是皇上为难王爷了,可妾身也想王爷知道,妾身不介意,妾身性子随和,与世无争,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北域国泰民安,只要不受战乱滋扰,妾身愿为大家牺牲小我,就算王爷要妾身做小都可以,妾身绝不会干涉王爷半点儿的私事。”
呵!唇角点点勾起,诡异的光影下,是说不上来的邪魅。
端木卿绝目光“赞许”的对上念沧海的眸子,这双凤目除了明亮之外,倒是还有几分狐狸的狡黠与妖媚。
他是在思量放了她吧?!
端木卿绝的沉默激起念沧海无比的期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全身凝注的睨着那高深莫测的双目,可--
“既是北苍起兵攻城又如何,你以为端木离那小杂种能耐孤王如何?!”
面具下的眼猝然幽幽眯起,在讪笑,在哂笑,在嘲笑,笑她甚是可笑,蠢不可言。
他骂端木离是小杂种?
是她听错了,还是她看错了,究竟是那个王八龟孙子说这个男人不会笑的?!
她看他不仅会笑还会“说笑”,嗬,莫不是他立马就要杀了她,所以让她见着也不打紧?!
一个激灵从脚心窜了上来,“难道王爷就一定要逼出个你死我活?”
“正是。”
没半分犹豫,这男人是打定主意要弄死她!
“那王爷可是逼妾身玉石俱焚,可别怪毒针无眼!”手从袖口一抽又夹出三根银针,念沧海作势扎向他的脖子,“呵,你要敢杀了孤王就下手啊,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他不慌不忙,瞅着她只说不动的手,洒脱得就像在看耍猴戏,气得念沧海满面羞红…
哪有人在生死之间那么笃笃定定,真是个怪胎!
念沧海指间三根银针一动,不差分毫的落在三个穴位上,其中之一便是哑穴,端木卿绝当即就出不了声。
唇角得意一勾,要怨可别怨她,是他逼上梁山,教她覆水难收,既是跪地求饶他也不会放了她。
“端木卿绝,听着,姑奶奶不爱玩自缢的游戏,这就不奉陪了!”
念沧海顽劣的小性子起来,抡起插着火烛的银烛台,就要砸上端木卿绝的脑袋,都撕破脸皮的,不把他打晕了实在难解心头之气。
可一双眼愣生生对上那张冰冷的狼面具,手中的烛台噗通就这么掉在了地上--他…竟在笑?
念沧海转身拔腿就跑--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魔鬼的笑音赫然灌耳,端木卿绝内力一运,冲破被封穴位,双臂不过一张一览,便将那仓皇乱窜的小兔子牢牢桎于怀内--
周身一怔,浑身的血液都一瞬凝固。
被端木卿绝从后揽着,双手交叉攥着她的双腕,如蛇紧绕,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张开了毛孔,一股股阴气渗入其中,转瞬便麻痹了心,仿佛连跳动都给忘却了。
是她失策,是她小瞧了这人神皆惧的魔鬼,他早就能动了,不是?
他一直在做戏,在嘲笑她的愚蠢!
他定会狠狠惩罚她,是抬头的白绫,还是身后的棺材?“哼,成王败寇,妾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死到临头,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了。
呵,她倒是洒脱,他“喜欢”!
“爱妃,游戏是你开始的,但结束可不由你说了算!”
一声爱妃冻彻心骨,他想要做什么?!
“孤王以为,王妃是喜欢玩刺激的。”
刺激的?
他在耳边声声落下她听不懂的词汇,不出眨眼半刻,死寂如墓的殿内闪出十多个黑衣人,轻而易举就将她绑在了柱子上。
不是用麻绳而是用铁链,肩膀,腰间,腿脚,圈圈绕绕,牢牢的紧紧的,动都别想动一下。
他究竟要对她做什么?
忐忑惊恐,不安惧怕已缠满念沧海整个心头,她就这么被绑在柱子上,脚前身侧,绕着柱子堆起一圈柴火。
她俨然就是祭祀台上待火烧的祭物,“端木卿绝,你--!!”
食人魅影逼近,他举着火把,眼中散开冷漠的笑,直直扔入火堆,动作不带一丝停顿和犹豫,火焰一下子从柱子四周燃起,越燃越烈--
他是要活活烧死…她?!
柱子旁的白纱依旧在瞟,一个不小心带到火星就会擦过她的身子,直接将她焚烧。
他比想象中更魔鬼,更灭绝人性。
摇曳的光将他的身影拖得深长,犹若鬼魅,似鬼如魅。
肩上耷拉着银白相间的皮毛,前后垂地而下,就似一条雪狼的尾巴,仿佛张着双双寒戾的眼睛教人望而生畏。
端木卿绝立在那儿如同阴曹的鬼君。
初见,她遐想他面具下许是张举世温柔,倾世俊朗的脸孔,而这一刻忽暗忽明的火光交映在那张面具上,的确,他比黑暗中看到的轮廓更为惊艳,但即便那下面真装着绝美容颜,也必定只是个披着兽皮的人面禽兽。
念沧海满眸子瞪出憎恶的火光,胜过身前圈圈盛然的火焰,“端木卿绝,想要我死,就给个痛快点的!”她扫了一眼他身周三个黑衣人手中的剑,“来呀,一剑了结我,如你所愿!”
她动了一下,挑衅道。
与其被火慢慢烧死,尝尽一寸寸被吞噬的痛楚,她宁愿一剑毙命。
可有人当即好心提醒她,“小心踢着火,火星子可不长眼。”
火星子?!
灵眸晶亮一闪,勉强能动的脚丫子踢上火圈,带起一个小火星就这么冲向那“好心”的黑影,“九爷!!”近身护卫一个挥剑将火星挡去,那身手那动作之快教人称绝,而令念沧海心生余悸的却是--
那抹杵立的黑影连一小步子都没挪,张面具下的脸也未露出半分惊吓,他就这么游刃有余的攫着悠悠的笑,一动都没动过。
那冰色的眸子深得像是看不到底儿,没有畏惧,或许是不懂畏惧,就跟个没有心的人一样。
“胆敢伤九爷,纳命来!”
手腕一转,掌心向上握着剑柄,护卫一个用力,手中剑脱手刺向念沧海,她猛地闭上眼,等待那一剑穿心而过,“唔唔!!”
惧怕间,鼻下泛出丝丝呻吟,可…为何一点都不痛呢?!
眼睛挣扎着张开,心口并无血无伤,再一个抬眼,只瞧那把剑横于半空,端木卿绝双指夹着剑身,未用半分力道的样子,剑身却在猛烈的颤动,突然哐锵一声,剑断两半,坠落在地。
“请九爷降罪,是奴才自作主张,以下犯上。”
护卫猛地双膝跪地,厉声请罪,即使黑布蒙住整张脸,念沧海也能从那眼中看到他为命不保的惊恐。
皇宫里的规矩她清楚得很,主子还没发话,奴才又怎能随意动手?!
“都退下。”
浑厚又磁然的声音符合极了魔鬼二字,端木卿绝的命令染着慑人寒戾幽幽散开,从没人敢违背他,退下的不止跪地的那个护卫,还有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和隐匿在黑暗中的所有暗卫。
殿宇里,这一次是真的空静死寂,就只剩下他和念沧海两个人,隔着火,仿佛一阴一阳处在永世不可及的两界之中…
莫名的,闪动的杏目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熟悉…
熟悉只是一轮微弱的涟漪,还未来得及在心湖荡漾开来,就已被疑惑所取代--
他到底要怎样,想要杀她,又救了她?!
念沧海觉得自己就像是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儿,那双冷血凶残的眼中根本没有半分的怜悯和仁慈,他暂留她一命一定有别的目的。
“武艺是谁教的?”
果然,熊熊火光下,幽幽的质问传来,念沧海对着端木卿绝的眼,他在怀疑什么,以为她知道用针点穴就当她是江湖高手,抑或…
“沧海不过一介弱质女流罢了,学个一招半式傍身,王爷就那么惊讶么?”
斜眸一瞟,念沧海放出套,那么想要知道答案是吧,可得先给点好处!
“爱妃言下之意,会点穴不过是‘纯属巧合’?”
眼眸猝然沉得寒戾,她知不知道她是在和谁玩把戏--
手快无影,一颗银珠不知从哪儿射入熊熊火焰,当即激起一股火焰蹿起,如同张着血口的猛兽直扑向念沧海--
“啊!!”只听惊叫冲梁而上,紧跟着散开的却是森冷阵阵的笑音,圈圈层层将人收拢,“端木卿绝,你不是男人!”
杏眼怒睁得澄圆,整个身子气得生生颤动,右肩被火苗擦过,烫出一块血红,可恶!!她差点被他烧死,他竟无心无血的狂肆大笑?!
“哦?”狐媚的眼角眯眯,弹指作势又一动,念沧海快一步的扫到他掌中的银珠,“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聪明!
他从未见过这么聪慧了他的女人,只是一个动作,她就英明的选择了投降,早前也这么乖的话,也不会让自己白白挨罪了,“孤王从不听废话!”
“没有人教的,会点穴不过是读过些医书,自己学的罢了。”
“当真?”金芒暗闪,冰眸中仍有怀疑。
涂得赤黑的两瓣唇勾起自嘲的弧度:“若有假,妾身就不会被绑在这儿了吧,王爷?!妾身要是真师出名门,那只怕王爷这会儿定不能这么悠然自得的喘着大气!”
小小的挑衅着,愤愤的暗怒着,那杏目闪闪熠熠,有着说不出的灵气。
那股狡黠不认输的劲儿竟让端木卿绝一个晃神,好像,和某个人好像,被记忆封存,以为早已抹去的那个人--
“九皇子又怎样,以为板着一张脸就能吓唬人,我才不怕你呢,想要我认输,打赢了我才算!”耳边响起那道久远又调皮的声音。
“莫离…”
唇动,情不禁的轻轻吐落两个字,那失神的表情,异常的温柔…
“喂,你在说什么?”
念沧海轻轻一问,某人不露声色的抹去脸上所有神色,只剩冰寒无情,逼近一步,“端木离为何选择你赐婚于我?”
隔着火,他的表情有些朦胧。
问她端木离为何选择她,她倒是也想知道,“因为妾身脾性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样才和王爷般配,任打任骂,才能与君相伴到老呀。”
脾性好?
那小嘴真是会编,刚才是谁眼泛杀意,抡起烛台恨不得杀了他!
“那皇侄儿为了孤王还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孤王要是就这么让王妃入了土,岂不是太辜负皇侄儿的一片好意?”
念沧海狐疑得扫着端木卿绝变化无穷,捉摸不定的脸孔,他的心究竟在酝酿着什么?
“王妃是觉得可惜了?莫不是孤王会错了意,要知道那白绫和棺材,依旧为你准备,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不牢王爷费心!好死不如赖活着,妾身愿做牛做马活着侍奉王爷。”
念沧海急急抢过端木卿绝的话,魔鬼难得仁慈一回,她又岂容机会白白溜走,管他是不是有心下套,设圈套挖陷阱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逃过这一劫。
面具下的唇淡淡张开,似笑非笑。
脚步迈开,向着她,越过熊熊火焰…
一双眼瞳生生正住,他就这么脚踩火焰走过,就像再也普通不过的石板路,火焰都惧怕得为他让开了道,他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逼至她的跟前。
怎么…会有人可以活生生穿过火焰,是这一身迥异的衣衫庇体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端木卿绝扣起念沧海的下颚,惊诧错杂的双眼对上他,“活罪…?”
“呵,你伤了孤王,可想就这么算了?是谁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他记性可真好!
念沧海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到底是哪个乌龟孙子说这男人沉默寡言的,就没见过哪个魔鬼这么能言善道的,那口牙就像打了蜡一样溜。
“烦请王爷降罪,妾身领罪便是了。”
屈服是最聪明的选择,念沧海低着头默默认错,可某人并没有答,径自垂着眸,眼神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玉色通透的白颈之上,莫名的,那眼神有点危险,有点…燥热。
他倒是说话啊,干嘛干吊着。
念沧海不耐烦的微微颔首,视线就这么不巧和他的撞了个正着,整张脸竟是滚滚烧烫起来。
做什么这样看着她?!
脖子不自觉的扭动起来,可越是逃避,他的眼神就越是如胶似漆,紧紧缠绕。
心是怎么了,狂跳个不停,拜托,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还是个沉迷男色的断袖癖!
心啊心啊,你乱跳个什么劲儿啊!
可直到现在,那些个传闻也没一个靠谱的,莫不是连他喜欢男人也只是个障眼的谎言罢了?
念沧海不觉的岔了神,就在这时端木卿绝忽然握住她的左臂,推起她的袖子,白璧纤细的藕臂昭然入目,“呃,你…王爷,你这是…?”
臂上传来冰火两重天的触觉,念沧海这才惊得晃过神来,却是措不及防的口齿凌乱,不知端木卿绝睨着她的臂膀是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他…
守宫砂,女子点朱砂的位置通常都在左臂,他不让她死就立刻检查起她是不是处子?!
可她并没有朱砂痣…
“我非处子。”
她淡定言曰,深潭冰眸亦平静如水,仿佛一切早已预料之中,“呵,你倒老实。”
他给她褒奖一笑,不乏嘲讽,“不过这要试过后才知道。”
眸子诡异的眯起,不可言喻的鬼魅,就这么一句话又勾起某人心脏暴乱,跳动得简直负荷不住,可那下一句,却又冻得她心脏麻痹,“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念沧海发现这男人的思虑总是很跳跃。
扫了眼臂膀上还未消去的鞭痕,她无奈一笑,真是糗大了,他个只爱男人的男人,又怎么会关心她是不是处子?平白当了傻瓜,原来他只是好奇这些罢了。
“地上磨的。”
轻描淡写的带过,握在臂上的五指立马来了个猛然收力,念沧海痛得好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没撒谎!”
她瞪着他,这男人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怎么每一次都能看出她在撒谎?!
可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被端木离严刑鞭打逼来的,端木离交待的清楚,要她偷偷找到那样东西,偷偷离开,她又怎能还没得手就先露出了破绽。
端木卿绝仍旧不说话,握着她手臂的力道也没松开。
一双眸子迸出灼热的芒,魁梧的身子冲她下倾,靠近,不断的靠近,就连温润的鼻息都感觉得一清二楚,教她每一寸肌肤都滚滚燃烧起来…
“你这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