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软了腿的跌坐地上,脸色苍白得可怕,一整日未进半口食粮,念沧海自己也是体力枯竭,可想要稍作停留,耳边却灌入蚀骨的“呼呼”声,回头竟是数十匹眼泛绿光,龇牙咧嘴的--野狼…
念沧海生生吞着口水,保持着一份沉着,正要俏俏扶起小幽伺机逃跑,但那轻轻一触却教小幽惧得大叫,双腿狂踢着地上,挑起半干半湿的泥土不偏不倚的袭向了那些不好惹的畜生!
“小幽,不可啊!!”
念沧海的阻止已经来不及,被砸中的野狼们发出愤怒的磨牙嘶吼,眸子凶残得泛红,后腿扒着地,猛弓一跳,齐齐扑了过来--
五六头身强体健的野狼龇着獠牙咬住念沧海双臂,她奋力甩手却连半分力都使不上劲,眼看小幽还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她索性用整个身子挡在她的身前,“起来,快跑!”
“小…小姐?!”
瞳孔中映现出五六匹狼凶狠的眼珠子,它们死死的咬着念沧海,“不要碰我的小姐,你们这些畜生,滚--滚!!”
小幽从惊恐中醒了过来,捡起地上的树干就打向那一匹匹该死的野狼,但狼儿发出悚人的怒吼,狼口紧咬着不放,还向后拖扯,念沧海不敌,一个狼疮瘫倒在地被拽出好几米远,手上,后背,双腿被划开无数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地。
艳红的红衣被撕扯得碎碎零零,“小幽--小心身后!!”
她已顾不上自己的性命,杏眼凤眸圆睁,只瞧早在小幽身后伏击的另六七匹饿狼扑了上来就咬住了小幽,“不要,小幽!!”
“小姐!!”
小幽一个转身还来不及转身举起树干就被群狼扑倒在地,血腥的狼口大开,朝着她的脖子就--
两道悲吟冲天嘶鸣,两只纤细的手使劲地向着对方伸出,却怎样也无法紧握在一起,走到这一步,谁都知道在劫难逃,然而就在此时--
笛声…
突来的笛声震天悠扬,布着夜空诡异撩人,荡漾着,似近似远,时而悦耳如歌时而悲凉低唱。
路的尽头,那一轮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唯美唯俏的影子,他吹着笛,身席白色锦服肩批墨色斗篷,月光仿若是他的奴仆,独为他照亮前路--
念沧海傻傻的看着那个人走过来,分不清是地狱而来的鬼差,还是天国而来的仙人…
他止步于她的眼前,玉笛一挥,周身迸出一股寒气,狼群们倏地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乖乖发出臣服的哀嚎一群而散。
白色的身影俯身而下,一双大掌细长如柳却相当有力,他扶起念沧海,两片菲薄如玉的唇一咧,“救驾来迟,还望王妃降罪。”
唇瓣间夺目缭绕的弧度教人不禁忽略了他说了些什么,“多谢公子搭救,敢问公子姓谁名甚,日后定当以命相报。”
“呵,王妃言重了,鄙人--醉。逍。遥。”
“不要靠近一个叫做‘醉逍遥’的人,更不相信他的笑。”念沧海耳边乍现御景秋临别前对她的警告。
只怕这醉逍遥定是个不可招惹的主儿。
醉逍遥掌心明显感觉到念沧海手臂一颤,虽然她掩饰的很好,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感激的笑,但眼眸里已布满深不见底的戒备--
流眸一眯,漂亮的长指轻轻解开身上的披肩为她披上,“天色已晚,马车已经在林外等候,王妃请随逍遥而来。”
顺势一个对眸--
这男人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脸上都带着笑,神神秘秘,柔柔暖暖,一个笑眼就能射入人的心扉,好似能将人心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攥在掌心,随意把玩。
念沧海被他搀扶起身,就在这个时候,死趴在地上的小幽听到了有人在说话,突然跳起身,“小姐,小姐我们没有死么?!”
她抓着念沧海的手,又喜又惊,可这触感怎么有点奇怪--
骨架子有点大,指节有点长,低头一瞧,自己抓着的竟是只男人的手?!
“喂,你是谁,谁许你轻薄我家小姐!”
小幽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扶着念沧海的醉逍遥给狠狠推开,“小幽,这位是醉大人,不可无礼!”
“什么醉大人?”小幽追着醉逍遥就要打,回头摸不着头脑的嘟嘴嘀咕,念沧海拧了拧眉头,朝着她使了个眼神,她便机敏的点点头不再问了。
“王妃,这边请…”
醉逍遥倒也没生气,拍拍被小幽弄乱的衣衫,有礼的保持着距离,攫着绝美的笑脸,走在她们之前为她们引路--
明明还是先前那危险丛生的狼林,可毒蛇见着他们避而绕行,野狼畏惧得躲避起来,一切皆因这个男人,仿佛他一笑间就射出致命杀气,即便是冷血无情的畜生见着,都不自觉的惧怕。
醉逍遥,你究竟是个怎样的角儿…
走出狼林,马车的确已经备在了那儿,显然,比起北苍送嫁的马车,这一辆更是寒酸得让人心凉。
一路上小幽骂骂咧咧,还给醉逍遥取了个雅号“醉王八”,说他并非真心相救,指不定是想要她们命丧狼口之下。
念沧海对此一笑置之,北域向来对北苍敌对,醉逍遥敢这么做只怕也是受了那人的指令。
那人睿智多谋,会不会也猜到了她下嫁来北域是另有目的了吧…
三天三夜不停不休,一路颠簸,加之周身的伤势,念沧海一直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听到马车外熙攘吵杂才知道是到了帝都。
落地抬眸,那一座威严耸立的宫殿气势恢宏得教人顿然清醒,这儿已不是能用王府可形容,明明就是一座皇宫。
醉逍遥不见了踪影,改由一宦官领路。
迎面清风拂过,到处是小桥流水,绿意盎然,不禁让人心情舒展,四周假山湖泊萦绕,杨柳绿叶摇曳,百花齐放绽香,根本找不到丝毫炼狱的气息,倒是有几分世外仙境的味道--
不知走到了哪儿,不远处传来阵阵女子们嬉戏打闹的笑声,念沧海侧目望去,一座偌大的凉亭里,七八个美人儿身系各色纱裙,池塘边扔食喂鱼。
池塘上,三四个美人儿游船泛舟,杨柳长指舀着水嬉戏,那灵动的一幕幕美得就似天仙下凡的水墨图,且不说个个燕姿群芳的姿色,就那身段,也没一个不是细柳蛮腰,丰韵玲珑的。
只是刹那间,一双双媚眼如丝的眸齐刷刷的朝向池塘对岸的念沧海看来--
“喂,你不是说北域王见着女人就喊打喊杀的么,瞧瞧,那一个个妃子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润的,是怎么回事?”
念沧海瞟了眼小幽,小幽瘪瘪嘴,随口扯到:“也许都是男人扮得呢!”明明传闻就说北域王是个断袖癖,怎么宫里就那么多的美人呢。
“呵,你就瞎编吧。”
要说这里的女人,比美貌,比身段,比起那北苍的后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妒忌的眼神都更胜一筹。
走了很长一段路,宦官的脚步终于在一座幽禁偏远的宅子前停下,说这儿便是正王妃的寝宫,然后没有多一句的交代就转身离开了。
其实说这儿是寝宫简直能笑掉人大牙,门前一堆纵生的杂草,窗门不是破就是关不上,若不知是身处王府,定以为这是荒郊野外被弃用的废屋。
小幽刚随念沧海进屋,正拍着床榻上厚厚的灰尘,几个嬷嬷就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要将她带走,因为奴仆不得与主子同屋。
小幽自然不从,便被嬷嬷们训了一通。
所幸念沧海眼明手快,从怀间拿出一定银子就塞入嬷嬷的掌心才让嬷嬷们倏然和颜悦色。
“小幽年纪小,很多事不懂,还望嬷嬷多加提点。”
“王妃不用担心,张嬷嬷我会好生教导她的。”
小幽被嬷嬷领走后,念沧海才坐下床榻舒了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挂在脖颈间的锦囊,可这一摸,那里面就剩端木离给她的特制胭脂,却不见小幽的那瓶解药。
她惊慌的推门而出,竟和醉逍遥撞了个满怀。
原来那解药竟是被他给拾到,“王妃如此慌张,莫非是在找这个?”
开口就这么问她,莫非他是知道了这药是派什么用场的?!
“方才逍遥在屋外捡着这东西,心想会不会是王妃的,看来是逍遥失礼了,还望王妃见谅。”
醉逍遥说着就将手中的药收了起来,“不,这是我的!”念沧海迫于心急,伸手就从他的掌中将药瓶夺了过来,气氛因此变得微妙起来。
“呃,我出发前感染了风寒,这些是风寒药,很管用的,日后一定还有用,多谢醉大人帮我找到了。”她临阵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那王妃得好好收藏起来,以免日后需要又找不见了,那可就得坏了事了。”
菲薄的的唇弯起神秘的弧度,那笑怎么看都让人心里发毛。
“知道了。”
念沧海点头应道,匆匆就要关上门,但醉逍遥杵在那儿,玉笛从袖口中一抽打在门上,那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合不上门,“对了,王妃的身子可安好?”
“已无大碍,未被狼儿咬伤筋骨,并没伤及实处。”
“那就好,大婚定在今晚子时大婚,修罗王特意为与王妃的大婚选的黄道吉日,吉时。到时会有人来为王妃引路的。”
子时大婚?!
念沧海心底一怔,再过几个时辰就将见着那个闻者丧胆的魔鬼?可等一下,谁家大婚会是定在大半夜的?!
杏目一扫,就见着梳妆台上摆着一本黄历,翻开二月初九那一页,上面竟然写着“忌喜宜丧”四个大字。
原来坐等时辰流走也能磨死人。
一小宦官来接她为她引路,夜色下的王府与白日全然不同,处处阴森寂寥。
来到一座宫殿前,小宦官扔下她,泥鳅似的就不见了踪影,念沧海傻愣愣的处在原地,只觉身后一股不祥阴气逼来,蓦地转身,一座空灵的宫殿扑入眼帘,那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义庄阁”。
义庄?
诡秘的两个字在念沧海的心头无限放大,殿内微弱的暗火摇摆,像是在命令她走入内。
踏在冰冷的地上,鞋底儿摩擦出嚓嚓的声响,试想夜游义庄的感觉,两排梁柱上白纱飘飘,悬梁缠着一条白绫,正前方摆放着一张棺盖大开的棺材,什么都齐了!
深处,烛台上点着两只蜡烛,暗橘色的光影摇摇曳曳,一阵怪风吹来,灭了两只烛火--
“谁?!”
“自缢抑或活埋,孤王让你选一个!”
一道浑厚低沉,苍劲有力的声音袭来,暗色下就像从地府里钻出来的召唤,教人毛骨悚然。
殿外微弱的白光照映出一轮傲姿云天的身影,那人攫着蚀骨不留痕的气魄向殿内而来。
就像真是从阴曹地府而来索命的鬼差,念沧海拔腿想跑,才发现双腿竟是长了根似的连如何迈步都给忘了。
浑身的毛孔不由的张开,手儿紧握,手心渗出层层细汗。
她明明不是个胆小的人,即使被端木离毒打行刑,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可现在,不安攀到了极致。
不能被吓倒,怎能不战而败!
念沧海一个狠心转过身去,却一鼻子撞上那坚挺的人墙,这人竟足足高她两个头?!
傲然的身躯魁梧挺拔填满两只惊呆的眼,她颔首向上,冷不丁的向后退了两步,明明碰不着他的身子,却逃不开他的影子,始终被紧紧的拢着,教她都要喘不过气来--
视线缓缓攀上他的脸孔,一张慑着寒气的面具遮着大半张脸,逼得人倒抽口凉气。
面具的形状像极了狼,只露出一张嘴两瓣唇,小半点儿的左颊,左眼脸下好像还有着什么奇奇异异的图形,但脸部轮廓却是好得惊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明明殿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竟顺着那轮廓想象面具下的五官,心口因此悄悄的漏了一个拍子。
猛地,那凹陷的眼窝镂空处迸出妖冶诡异的金芒,犹若目露凶光,顶峰之狼,一下子就慑住了人的魂魄。
念沧海都不敢相信那是人的眸子,眼瞳是金色的,却绽放着绝世罕有的冰蓝色,像覆着一层极冷的寒冰,深处又好像是一片荒漠,蕴着沉寂千年的孤独和苍凉。
念沧海怔怔地扫着端木卿的容颜,不知他亦蹙着眉打量着她--
虽然早早知道她的容貌奇丑无比,可也未曾想到丑到如斯田地,教人过目都难忘。
一身黝黑如碳的肌肤,右颊还有块大红瘢,五官平庸无显都被融在了那丑陋之中,独独那双眼,还算是明亮。
这身子亦骨消弱无肉,前胸贴着后背,没半点曲线可言,若是去掉这一身红衣,换上素服,倒是和阉人无差。
“回答。”
冰色的唇翕动,口气咄咄逼人,挺拔的身子跟着倾下,肩上耷拉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触到了她的鼻尖,痒痒的,吓人一跳!
回答什么?
念沧海脑海里傻傻的跳出几个字,完蛋了,她竟忘了他这是在逼她自缢!
头上是白绫,身后是棺材,怎么着也是个死,“王爷,这婚是皇上钦赐的,王爷可知抗旨不尊的后果?”
念沧海脱口而出,她本想是好好与他商量的,可这男人看着像是能好好商量的样子么?
“人头落地,斩首大罪。”
答得的是那个轻巧,唇勾起悠哉的弧度,似笑非笑。
不是说他从不笑的么,笑起来竟是这么…好看…
“白绫自缢死得快,痛苦少,活埋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气,还要忍受潮湿阴气,毒虫滋扰,怎么样,打定如意了么?”
长指幽幽的指了指顶上的白绫。
念沧海头皮一阵发麻,这男人敢情拿她的威胁当空气,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还好心的给她建议。
“多谢王爷提点,妾身选定了。”
灵眸一转,一个鬼主意在心下打定,念沧海欠身行礼,脸上丝毫没点儿惧怕的痕迹,倒是让面具下的眉一拧,弄不出清楚她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选哪个?”
念沧海指了指棺材,端木卿绝便要开口应允,岂料她打断的时机相当秒,“王爷就不想知道妾身为何要选棺材?”
杏眼凤眸在暗色下明亮得特别,端木卿绝一个走神,竟脱口而问:“为何?”
“因为棺材能睡下两个人,白绫挂两个怕是会断了,得不偿失。”
“两个?”
“王爷和妾身啊,难道不是王爷厌世疾俗不再留恋人世了么?夫妻乃是同林鸟,妾身得皇上令嫁于王爷,便是王爷的人,在生与君共伴,死时与君共眠,既然妾身嫁来的不是时候,妾身也认了。”
“哈哈哈哈--”
哀怨的话音一落,邪狂怒张的笑声就填满整座空寂的大殿,冰色的眸子如狼兽紧攫着念沧海,别说她这张脸嫉妒丑陋,这小嘴倒是厉害得可以,他要她死,她倒敢拉着他一道做伴,翻来覆去不就是为了个活口,那小杂种送来的女人倒是有点意思。
端木卿绝长袖一挥,行步如飞,一个眨眼过半就一手攥住了念沧海的后领,就跟拖着小鸡一样,朝向棺材而去,“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呵,咱们躺棺材闹洞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