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江彬根本无力与钱宁抗衡,但有一天,一个突发事件使得钱宁与江彬二人在武宗心目中的地位有了变化。武宗体格健壮,在内宫豢养了虎豹等猛兽,命令手下武士与之搏斗以取乐。这天,武宗在豹房内一边观看搏斗,一边饮酒。几杯酒下肚,武宗胆气大壮,非要亲自下场戏耍老虎。谁知平日温顺的老虎突然兽性大发,直扑武宗。武宗忙呼身旁的钱宁救驾,钱宁畏惧不前,倒是江彬及时将老虎制服。武宗虽然嘴上逞能说“我自己能制服老虎,不用你来帮忙”,但心里却是十分感激。此后,江彬逐渐取代钱宁而得宠。武宗更是毁京城中豹房西侧的鸣玉、积庆二坊民居,大肆营建“义子府”,供江彬等人居住。
江彬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极力吹嘘边军军容之盛,怂恿武宗亲自操练兵马,想借机增加武宗对自己的信任。江彬提出的这一建议可谓正中武宗下怀,武宗对于武事超乎寻常的喜爱在此之前仅能在骑马射猎中得到些虚幻的满足,这次有了亲自统帅军队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错过。于是江彬被任命为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军的统帅,每逢操练兵马,武宗令江彬率领边军精锐为一营,自己率领宦官中精于骑射者为一营,两相对阵,或骑马击剑,或角抵赌胜。晨夕出操,呼喊声、火炮声响震京城九门。军士们身着颜色鲜艳的戎装,手持各种锐利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武宗面前列队而过。斑斓的服装、军器的寒光与宫墙的色彩交相映衬,宛如一匹匹抖动的锦缎。武宗看后得意洋洋地赞道:“好!此可名之为过锦。”从此以后,江彬掌握了京城的兵权,取代钱宁成了武宗最为信任的人。
(三)巡行宣府营建府第
江彬虽然取得了武宗的信任,但钱宁的势力仍然盘根错节,对他仍然是个不小的威胁。为了使皇帝疏远钱宁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江彬便鼓动武宗说:“皇上久居京城,多闷得慌啊!何不巡行四方,看看各地风情。宣府所在不仅风景优美,而且乐工之中美妇极多,在大漠中骑马驰射多么畅快,何必整天在宫中听那些文臣无休无止的唠叨呢?”此时武宗虽然已经御宇十一年之久,对于自己治下的这片土地,只是从地图上约略知道大致的方位和规模,从守臣们的奏章中了解一些模糊的风土人情。他很想亲自去北疆看一下那里的防卫情况,领略一下那种纵马扬鞭、奔驰千里的豪迈感觉,何况那里还有婀娜多姿的美女呢!于是打定主意要去宣府看看。
正德十二年(1517)八月的一天晚上,武宗化装成武官模样,带着江彬出德胜门北行。此事除了豹房几个近臣外,外廷朝臣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天,内阁的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三人才知道,于是三人赶紧出城追赶。巡关御史张钦听说武宗要出居庸关北去,急忙召指挥孙玺说:“近日塞上不时传来警报,皇上此时出关,若有不测,关系重大,速将关门紧闭,有事即刻报我。”关门刚闭,武宗一行人已至关门附近。武宗命一个黄衣内侍传令打开关门,张钦据理力争说:“天子出关关系重大,如果出关亲征,就请先发布诏书,明告天下。如果不是这样,仅轻骑潜行而不带扈从,那么遇到危险诸臣就无法负责。我的责任就是把守关门,陛下即使想出关,我也万死不敢奉诏。”武宗听后大怒,对江彬说:“即速派人将张钦逮来问罪。”恰好此时尾随而至的梁储等人赶到,纷纷婉言劝解道:“张钦恪尽职守,足见对陛下的忠诚。如今边警时至,陛下还宜早早回京。”武宗想到这次出行事先并未通知沿途伺候,虽然明知张钦是有意阻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在驿馆内歇了一夜,第二天悻悻回京。
十一天之后,武宗又带领江彬等人趁夜色秘密出京,直趋居庸关下。因为事先已派人探知张钦出巡白羊口了,所以这次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出关之前,武宗命令谷大用留下代张钦守关,嘱咐说:“若有朝臣赶来,一律不准放过。”
武宗一行浩浩荡荡来到宣府,第一件事就是营建“镇国府”。朱厚照在自称“威武大将军”之后,又封自己为“镇国公”,这座“镇国府”就是自己的府第。皇帝在远离京城的宣府营建属于自己的府第,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朱厚照给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我大明朝廷的主要敌人便是北方的蒙古,北京离前线太远,起不到前线指挥所的作用,所以需要一个临时的所在充当,宣府地当要冲,最为适合。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够响亮,但也说出了几分事实。明太祖推翻元朝的统治建立新朝,并没有将元朝的余孽全部消灭,统治了中原将近一百年的元朝残余在跑回漠北之后仍然以天子自居,并且时刻准备着反攻。这一形势使得明朝的战略防御重点完全置于北方,太祖在位期间即大封诸子,将他们布置在边防沿线,最著名的是九个藩王的所在,也就是“九边”。明成祖即位后迁都北京也正是出于防御蒙古人的考虑,并且成祖多次出兵漠北,希望一举解除明朝统治的威胁,但并没有成功,自己也死在亲征的途中。此后的历代皇帝仍坚守北方这条生命线,虽然时和时战,但防御蒙古的战略重点不变,明武宗的这一理由虽然听起来牵强,但朝臣们除了说于边外营建皇帝的府邸不合祖制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阻止武宗的这一行为,当然武宗也可以反驳说,他在宣府营建府第的真正目的是一举歼灭蒙古残部,而这正是符合祖制要求的。
不论目的如何,府第营建好了,并且自从武宗来到宣府以后,这里的风景和人物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他也越来越讨厌朝臣们对自己所做的各种规劝,于是他有了长期住在此地的打算。边外的府第,其内部设施当然无法与京城的豹房相比,于是大批的珍玩宝器、乐工美女被送到宣府的镇国府里,武宗已经将京城的官员忘得精光,连同他们不顺耳的劝谏之声。
到达宣府后,武宗每当夜间就领着一队亲信在宣府街道上游荡,遇到高门大户就闯进去,索要妇女。其部下的边兵就更加残虐,动不动就因无柴做饭而拆毁民居。这样由一位荒唐皇帝率领的虎狼一样的边兵,把一座繁华的边陲重镇搅得一团糟,原来熙熙攘攘的街道和繁荣的商业立刻冷落下来,人们白天也要把门关起来,以防不测。
(四)醉心女色淫乱无嗣
武宗即位不久就娶了夏皇后,之后又选置了几个妃嫔,然而他似乎对后宫中的皇后、嫔妃并不在意,自从搬到豹房之后,就很少回到后宫,而是将喜欢的女人都安置到了豹房和宣府的镇国府内。一个皇帝广置嫔妃算不上是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并且在特殊情况下,如皇帝子嗣不多的时候,广置嫔妃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重视国事的表现,但这有一个前提,即皇帝的嫔妃要被置于朝廷可操控的范围之内,上面提到的尚寝管理制度就是这种要求的体现。假如皇帝的私生活被限定在可操控的范围之内,并不会被朝臣拿出来作为皇帝的劣迹加以讨论,但武宗的所作所为显然离这种要求要远得多。
武宗对于规矩和祖制的抵触情绪在他的私生活方面体现得尤为突出,武宗将正统的皇后与嫔妃抛之脑后,而更乐于在宫廷之外拈花惹草,这似乎是一种对于宫廷生活的反叛,他似乎想要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祖制和朝臣对自己过多干预的不满。他每到一处都要搜罗当地的美女供自己玩弄,而他之所以来到宣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江彬鼓动他说宣府有着北京难以比拟的美妇人。
武宗营建豹房之后,将大量的美女安置其中,过着恣意妄为的淫乱生活,极大地满足了自己声色犬马的感官享受。这里充斥着教坊司的女乐、高丽美女、西域舞女、扬州少女,乃至于妓女、寡妇等各色女子。豹房之内到底有多少女子,恐怕连武宗自己都不清楚。那些一时无法召幸的女子,就被安排在浣衣局寄养,以备武宗不时宣召。这里既包括内臣进献的,也有武宗自己游幸各地带回来的,人数之多,难以想像。据说经常有因饥饿、疾病死亡者,宣府是武宗的另一个淫乐窝。他刚到宣府时,在这个远离国都的军镇,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武宗经常带领江彬等人强索妇女,弄得人心惶惶,家无宁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那些富有之家纷纷重贿江彬,希冀能够免除祸患。
在朱厚照玩弄过的妇女中,最为特殊的是一个在遇到朱厚照之前已经怀孕的马姓女子。此人是将官马昂的妹妹,马昂因犯罪被罚,请求江彬帮忙。江彬遂在武宗面前盛赞马昂的妹妹美貌非凡,又善骑射,娴熟胡乐。朱厚照一见钟情,大喜过望。虽然马昂的妹妹已经嫁给毕指挥并且已怀有身孕,但朱厚照对此并不在乎,将其载回京师的豹房,马昂也因此而一步登天,以皇舅的身份被越级授予后军都督府右都督之职。
马昂之妹一入豹房,外界就已盛传此事。皇上此时已25岁,尚无皇储,如果真的想有皇子,也应该广选那些士族大家女子以备妃嫔,召一个孕妇入宫不等于召来祸水吗?吕不韦进有娠之妾于秦庄襄王的故事难道不足以给予重视吗?这一次,朝臣们反对的已经不仅仅是皇帝私生活的淫乱了,他们考虑更多的是大明王朝的继承人问题。正如朱厚照的生母之谜一样,国本问题永远是这些朝臣考虑皇帝私生活时讨论的重点。虽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皇帝跟任何一个女子所生的孩子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但这只是下下策,建国以来祖宗立下的后宫制度足以保证有正统的皇子能够继承皇位,并继而保证大明朝的天下不至于落入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武宗的行为显然已经偏离这一轨道太远了,他宠幸一个已有身孕的女子,假如这个女人生下了别人的儿子之后仍然获得武宗的青睐,那么这个孩子该处于何种地位呢?再假如皇帝一直没有皇子诞生,这个儿子会不会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参加皇位继承的争夺呢?如果这一事实出现,那么整个大明朝就有不动干戈而改朝换代的危险了。
幸运的是,在这些担心成为现实之前,武宗对此女的热情就已冷淡了。有一天,朱厚照兴高采烈地跑到马昂新建的府邸中去喝酒,酒醉之后,放下脸来,要马昂的爱妾过来陪宿,马昂稍有怠慢,惹得他勃然大怒,翻了脸,甩袖子走了。马昂怕得要命,赶紧请求解任,丢了右都督的职务,马姬也由此被遗弃了。朱厚照虽然醉心女色,但终其一生却并无子嗣。要说他自己不愿意宿于宫中,与皇后和两妃相处的日子少而没有子女,还有理由可讲。但是他长期居于豹房中,其中的女人很多,在宣府的镇国府中也有掳掠来的大量民间妇女,为什么他依旧没有子女?这显然也是一个未解之谜。虽然武宗也认了不少义子,可是哪一个都不能充当法定的皇位继承人。皇族和朝臣里有一些人曾提出过建议,希望他找一个亲近侄儿辈的人充当预备太子。这个办法实际上就是说他没有儿子,找预备太子不过是过继孩子的代名词。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正当壮年就会落得断子绝孙的地步,所以对于大臣们提出的建议,他都采取拖延的办法,既不同意也不反对,直到自己撒手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