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一阵风吹来,尹仁脸上一凉,一睁眼,才发现天已经入黑,身体一动,正要站起来,却有一柔软物事掉在地上,低头一瞧,原来是件兽皮披风,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还有丝丝的熏香之气。
尹仁心头一热,知道盛夫人见自己睡在窗边,怕受风寒,给披了件披风。
尹仁抬头,只见一轮明月挂在天间,当即披上披风,出门慢慢在园中踱步。
想那山谷之时,常常在月下练剑,婷婷在一旁看着,然后一起抓蟾蜍,烤蟾蜍。若不出来报仇,就能和婷婷永远在山谷之中。又在不久之前,也在这月光之下,竟然轻吻了貂蝉。若不出山谷也不会遇到貂蝉,不会在月下轻吻,更不会在夜间进入她的房间。若没遇到自己,貂蝉该会跟着吕布吧,心中一叹,婷婷貂蝉的死,都与自己又关。
自从第一次见到婷婷,那第一次映入眼帘的模样,便深深的刻在脑子里,如一潭清泉温润解渴,如一泓清水可沁心脾,又如一弯明月冷艳孤傲,高不可攀,让人自惭形秽。
几年来,一直默默的在她身边,一直静静的望着她、听着她,只要有婷婷,世间万物毫无所求,若没婷婷,即使有天下,又有何用?
人生总是如此的不完美。
如今,我将往何处?
对她,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有望她时挚爱的眼神,只有见她时幸福的笑容。
可是婷婷,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可是现在,你能听到吗?婷婷,我爱你。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尹仁望天而叹,轻轻念道。
月有阴晴圆缺,死能再育,可是人呢,却已生死相别,阴阳相隔,永无再见,不禁黯然深叹。
听的身后脚步声细碎,盛夫人温柔的语音传入耳内:“尹卫尉伤未痊愈,可别着了凉了。”
尹仁回头,只见淡淡月光之下,盛夫人眉目含笑,如一朵气质华丽的百合花盛开,美艳醒目,尹仁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些天亏了夫人和小翠姐姐精心照顾,伤口开始愈合,不碍事了。”
盛夫人走近,与尹仁并立,见尹仁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心中默默一叹,道:“尹卫尉闻达天下,世人只道卫尉勇冠三军,剑法卓绝,却不知卫尉更是痴情专一的好男儿。”
尹仁忙擦拭双眼,支吾解释道:“我。。。我只是刚睡醒。”
盛夫人幽幽一叹,道:“你在昏迷之时,一直含泪叫着婷婷姑娘的名字。”尹仁昏迷之时,叫着“婷婷,我来迟了。”“婷婷,别离开我。”等,盛夫人猜测出婷婷姑娘已死,怕触动尹仁伤心之情,一直没有提起,此时小心的望着他,说道:“命运既已无法改变,就该去适应。人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尹仁点点头,认真的看着她道:“多谢,夫人。”转而又忘着天间明月,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自从遇到她后,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和她在一起。”
盛夫人不觉羡慕起婷婷来,怎样的女人才能得到这个天下闻名的男子的如此深情,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嫁个爱自己的男人,相夫教子,可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担负起本不属于女子该负的责任,更可气的是最为自己的丈夫只知道圣贤之书,全然不会帮助自己。心中实在很苦很累,若有尹仁像爱婷婷般爱着自己,又能帮助自己,自是另外一种景象。
盛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款款深情的眼神望着尹仁,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见到心仪的男子,娇羞可人的模样,浑然忘记自己是个有夫之妇。
尹仁一愣,见那双水晶般的眼睛光韵流转,这不是婷婷常常流露出的神情吗?眼前一晃,突见立于跟前的人竟然是婷婷,尹仁一时痴了。
眼前那婷婷嫣然一笑,尹仁那里还忍的住,一把把她抱住。
盛夫人刚见尹仁又惊又喜的神情,愣愣的盯着自己,不知怎么了,对着他微微一笑,想不到尹仁猛的把她抱住,微微挣扎,却被他强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从来都是驾驭别人的她,突然有种被征服的感觉,只听他在耳边呼唤着:“婷婷,我想你,我好想你。”
盛夫人心中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人也停止了挣扎。心中想着他把自己当作婷婷,让他高兴片刻也好。而内心深处也隐隐想让他抱着自己,喜欢被他如此拥抱,喜欢依偎在他胸前。
不知什么时候,四唇相接,盛夫人仅有的理智不停的告诉她,不应该这么做,但是身体却在激烈的回应着。
皓月高悬在夜幕之中,小庄园内一片祥和安逸,只是偶尔有落叶飘落的声音。
盛夫人呆呆的望着床顶,兀自流泪,身边熟睡的男人,正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若是年轻十岁,若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倒也罢了,可惜自己是个有夫之妇,竟干出这等苟且之事。
正暗自垂泪,后悔自责之际,突听门外“嘟,嘟,嘟”三声轻响,盛夫人还未听清楚,不知是风声还是人为,凝神细听片刻,又是三声轻响,知道是有人。
盛夫人怕把尹仁吵醒,不免尴尬,而且给人知道,更是不得了,轻声下床,小心的穿衣,不时向床上看,见他仍睡的很沉。
盛夫人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小翠?”
外面那人也低着声音回答道:“夫人,是我。”
盛夫人听出声音是小翠,这丫头有事叫自己,不会这么神秘兮兮,该是这个丫头知道今晚的事,小翠从小跟着自己,当真了解自己,当即脸上微微一红。
盛夫人回头见尹仁仍一动不动,便悄悄开门而出,关上门后,走出几步,见小翠神色如常的跟在后面,一朵红晕飘上双颊,只是晚间却也看不见,低声问道:“什么事?”
小翠回答道:“赢侯来了。”
盛夫人秀美微蹙,道:“他怎么这么晚来?”
小翠向盛夫人所住之所蹩了眼,道:“听赢侯说,今日长安城中有尹卫尉消息,他去城中一探,才耽搁了时间。”
盛夫人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小翠跟在后面。
尹仁其实早已醒来,只是假装睡着,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寻思:有人在城中假放我的消息,无非想引我出来,却不知是谁?如今在此犯下如此大错,无颜留此,不若就此离去,去长安中找寻狼女,顺便探知下谁假放我的消息。
尹仁穿好衣物,回自己的房间拿了赤比剑,正要去马厩取马,但想盛夫人大恩,不可不告而去,回到盛夫人房间,留下字条压在茶壶之下,便出门向马厩去了。
转过花园,只见前面一房间亮着灯火,想起那赢侯是为了探查自己而耽搁时间,不知这赢侯是谁,这么在意自己,于是悄悄的向那房潜去。
尹仁在窗下,只听盛夫人说道:“如此就这么定了。”
尹仁知道最紧要的没听到,他们已经说完了。
“恩,”一个沉浑的男子声音应道,只听一字,尹仁便知道这个赢侯是赢兴,尹仁食指从纸糊上点了个小洞,探眼望进去,只见房间里有七个人,那男子果然是赢兴,想不到他是什么侯爷,该是祖龙门中的职位了,和盛夫人对面而坐,小翠立于盛夫人身后,赢兴身后站立着四个男子,各个神情肃穆,甚是恭敬。
尹仁见到四人的样貌,都是熟人,最左那人看来年纪最大,留着山羊胡子,却是沈重,其身边站着三位师弟,分别是张师弟,郭师弟和楚师弟,那张师弟正色迷迷的瞧着盛夫人。
看着这些,尹仁马上将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那晚这师兄弟要抓孙策,损失了好些人手,便让楚师弟去请师父赢兴来,然后赢兴便为了那大事来到了长安,先来接纳自己,或者让自己带他们去皇宫,那么这个大事便很明了,赢兴是要自己去拿那玉佩,也对,与其相信我这个外人,不如他们自己去拿。
赢兴继续说道:“虽然尹仁和水影月俱已失踪,能请叼横出手,再加上我四个徒弟,此事定能成功。”
尹仁听得叼横的名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盛夫人和赢兴密谋这个计划,而且是想着自己和水二哥也参加的,但盛夫人应该没把我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盛夫人轻轻啐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希望如此吧。”
赢兴站起拱手道:“如此老夫便不再打扰,告辞了。”
盛夫人站起盈盈一福,回礼道:“赢侯慢走。”向小翠道:“送侯爷出去。”
尹仁知道赢兴要出来了,忙闪到一旁的房屋拐角黑暗处。
小翠点点头,引着赢兴出门。赢兴四个徒弟向盛夫人拱手为礼,便跟着出去。
赢兴等人出去后,盛夫人也站起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回房间。尹仁怕现在就走会遇到赢兴,是以回到刚那地方,继续探看盛夫人,这个酒窝美人在房间内一会坐一会立,犹豫不决。
听得马蹄声响起,慢慢远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尹仁知道小翠回来了,又闪到边上。
小翠进了房间,见盛夫人心不在焉的坐着,向盛夫人道:“夫人,赢侯走了。”
盛夫人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仍是出神的望着桌面。
沉默了片刻,小翠给盛夫人倒了杯茶水,小心的问道:“夫人要带他回去吗?”三人都明白“他”自然是指尹仁。
盛夫人抬头望着她片刻,询问道:“你说,该不该带他回去?”
两人虽为主仆,但是小翠从小跟着盛夫人长大,聪明伶俐,盛夫人常常会跟她商量重大的事情,在无人的地方,盛夫人便要她以姐妹相待,可见对其看重。
小翠说道:“老爷被害,虽知道凶手是谁,但是苦无证据,且他们又根深蒂固,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掌势,内忧外患,只有我知道夫人的苦,尹卫尉智勇无双,年轻有为,定能为夫人分忧。”
盛夫人摇摇头,喃喃道:“我何尝不想带他一同回去,可是,可是如何面对盛哥和尹卫尉?”
小翠还未接话,盛夫人急切的接着又道:“何况他会跟我们回去吗?”听她语气,更怕的是尹仁不跟她回去。
小翠断然道:“此时他伤势未愈,孤身一人,李傕等全力搜捕,已是无处可去。”
尹仁心中嘿嘿冷笑:“尹仁岂能如你这个小丫头所料。”听两人不再说话,便转身向马厩而去。
牵出那日战场所得之马,蹬上马背,在马臀重重一拍,那战马儿久无人所骑,心中欢喜,一声长嘶划破夜空,放开四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