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尹仁忽觉胸口钻心疼痛,“啊”的叫了一声,听的身边有人叫道:“醒了,醒了,他醒了。”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便又沉沉睡去。
待到第三次有知觉的时候,虽然全身疼痛无力,头痛欲胀,但是还是能勉强睁开双眼。
原来是躺在一张雕纹床上,丝制棉被,似是个富贵人家,窗外漆黑,该是在晚间。一张乌木花雕圆桌之上,有盏小灯,一女子正支着下颚在打瞌睡。
尹仁定睛一看,原来是婷婷,大喜之下,忙支起身体,口中喊道:“婷婷,婷婷。”刺骨疼痛传来,额头豆大汗珠直冒。“哎呦”一声,软瘫在床。
那女子被他吵醒,忙过来扶尹仁,边叫道:“醒了,醒了,他醒了。”
近了一看,原来不是婷婷,一阵失望笼上心头,不觉悲从中来,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小翠心中一惊,怕尹仁又昏了过去,忙去擦拭尹仁嘴角血渍,慌忙中又朝外喊道:“他醒了,夫人。他醒了。”
一位美貌少妇推门而进,见尹仁床前一片血迹,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对那小姑娘道:“小翠,你去给公子把药端来。”
小翠点头道了声“是。”给尹仁盖好被子,便转身出门。
少妇走到床边,见尹仁双眼空洞无神,直直的看着上面,眼角流下泪来,显是伤心欲绝。
少妇微微一叹,在床边坐了下来,拿出锦帕为尹仁擦拭泪水。
尹仁心中一动,眼珠慢慢转动,只见一女云髻峨峨,鹅蛋脸娇媚如月,淡衣素服却难掩高雅贵气。
尹仁记得当时自己是骑在马上逃走的,可是这里是那里?这个美貌夫人是谁?想要张口,只觉口干舌燥,苦涩干裂,一时发不出声来。
少妇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如乐般清妙的声音道:“我去给你倒水。”
尹仁看着她消瘦纤细的背影,慢慢挣扎的坐起来,有了刚才的经验,坐起来也不是很困难,口水润了润喉咙,努力挤出一句道:“这是那里?”声音干涩生硬,沙哑难听。
少妇回头看尹仁已经坐起,递出茶水,道:“你全身是伤,小心点儿,莫要弄裂伤口。”
少妇一说,尹仁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周身被白布裹着,里面隐隐作痛,怪不得全身不仅酸楚还有阵阵疼痛,那血战中有这么多的伤口,竟然毫不知道。
尹仁喝了口水,顿觉一股清凉甘甜直通脾胃,舒畅无比。尹仁重重的舒了口气,向那少妇道:“多谢夫人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冒昧请教夫人如何称呼,日后也好相谢。”
少妇坐在床边椅上道:“有缘相遇,公子何必客气,外子姓盛名盈。”
尹仁颔首为礼,道:“原来是盛夫人,小子尹仁,有礼了。”
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崇敬欢喜之色,看着床边悬挂的赤比剑,说道:“剑中赤比,马中赤兔。果然是天下闻名的尹卫尉和赤比剑了。”眼光缓缓移动,移过尹仁身上包扎的伤口,神往的继续说道:“此次卫尉再次名动天下,独挡千万人马,一招毙李别,力劈文录,何等神勇气概,吕布军更因此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尹仁当时只想着婷婷的离去,一腔悲愤,已然忘记生死疲惫伤痛,那里想到竟然帮助了吕布,突然心中一凛,问道:“昨晚战斗之事,夫人何以如此清楚?”若不是李傕军属便是吕布军属,不然昨晚的事,何以她如此清楚?
此时小翠奉着一盘进了房间,接口便道:“什么昨晚,你已昏迷三天了。别说我们离长安不远,就算乡间小村,此事也早已传遍天下。”
尹仁“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多三天了。”
那少妇端起盘中汤药,见上面袅袅热气,便吹着气,助它冷却。
尹仁忙道:“多谢夫人,我自己来吧。”说着伸手去拿。
少妇递过碗,道:“李傕吕布之战,天下皆知,李傕等一直在搜寻你,要为董卓和他侄子报仇。”
尹仁鼻中冷哼了一声,轻轻往碗中吹气,问道:“李傕不要攻打长安吗?有空找我?”
盛夫人轻轻一叹,道:“长安在那晚还是给攻下了。”当即说明原委。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是董卓凉州军最得力四将,四人求赦不得,聚众十余万,分四路杀奔长安而来,依照贾诩之计,李傕和郭汜前后突袭夹击吕布,而张济、樊稠则带另外人马绕道径向长安而去。
尹仁大惊,险些拿捏不住碗中汤药,立即想到了王允,和王允府中的狼女,道:“可知道司徒王允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吕布还活着吗?”
盛夫人悻然道:“王大人忠心殉国,当晚便给李傕等逼迫而亡。”
尹仁心中黯然,默默的喝着药,别说吕布溃不成军,就算吕布能挡住李傕郭汜,长安的守备也挡不住其他两路凉州人马。可惜王允几次相救,关照有加,自己却没能保护于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尹仁喝完了药,真是良药苦口,只觉精神一振,把碗递给小翠,说道:“多谢。”
少妇说道:“小翠再给尹卫尉弄碗粥来。”小翠便又出房而去。
尹仁忙道:“多谢夫人,小翠姐姐,不必麻烦,我不觉得饿。”可是小翠早已出房去了。
盛夫人说道:“你已三天未进食了,吃饱了,对伤有好处。”
尹仁点点头,向盛夫人道:“能遇到夫人,想必我尹仁命不该绝,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盛夫人说道:“尹卫尉少年英雄,天降大任之人,即使没有遇到我们,也必能活下来。”
尹仁忙谦顺道:“夫人过奖。”
两人一时无话。
片刻,小翠捧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尹仁点头示谢,接过之后,默默的吹着热气,喝着粥,想到人生疾苦,父亲不知是否在世,婷婷水影月相继去世,狼女不知所踪,活着真是索然无味了,杀了吕布报了仇便去寻找父亲,一同回山谷,孤老一生吧。问道:“吕布还活着吗?”
盛夫人道:“吕布不知所踪,有人传闻他已死在乱军之中。”
尹仁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尹仁慢慢喝完,盛夫人站起道:“尹卫尉伤势未愈,多休息吧。”
小翠忙整理被子,服侍尹仁躺下,把被子盖好。
尹仁道了声:“多谢。”
盛夫人微微一笑道:“若有需要便喊话。”便转身出去,小翠吹了油灯,也出去了。
尹仁虽吃了药喝了粥,有点精神,但此时伤口正开始有愈合之像,正是伤势最强之时,而且高烧未退,实是累极,药效一上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尹仁觉得天气凉爽了不少,尹仁年轻体壮,伤口又都是皮外伤,治理了月余,伤口已慢慢结疤愈合。
这些天中,尹仁也跟小翠和盛夫人熟络了些,知道盛夫人闺名为留云秀,居住在蒲阳凤栖山。而此地所处在长安城外不远,是留家的产业,两人出来办事,暂时小住之地。
这天早餐和中餐皆是小翠伺候,却始终没见到盛夫人,这等成熟有韵味的美人儿,尹仁竟有丝丝想念,特别是那梨涡浅笑,更是迷人,问了才知道原来盛夫人出外办事去了,但是言语支吾,知道不想让自己知道,所以便不细问。
午后,尹仁正躺床上休息,突闻阵阵蹄声响起,节奏整齐,一听便知是经过训练的战马,尹仁心念一动:“难道是李傕发现此地了?”当即坐起,现在伤势未愈,若有大批人马,怎么都跑不掉的了,只是连累了盛夫人两人。走到窗边坐下,外面便是庄内花园,进出定会经过此园。
片刻,只见盛夫人穿着于往日简约不同,更显的华丽端庄,当先领路,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人,看两人服饰多彩鲜艳,似乎不是中原打扮。
男的身型高大粗犷,虎背熊腰,肩宽胸厚,甚是壮实,两颗铃铛般的巨目,凶蛮霸气,让人不敢靠近。那女子娇小俏丽,明眸灵动,妖媚中更带有一丝狠辣,背后还挂有五口飞刀,精光耀眼,该是锋利非凡。
尹仁摇头轻声念道:“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却背挂五口飞刀,成什么样子。”但是转念一想,:“狼女也惯使匕首短刀,便不成样子吗?”想到狼女叛出吕布后,跟着自己一直冒险,受高顺的一枪之伤后,本就十分虚弱,不知道能否逃出李傕叛军,不觉叹气一声。
此时盛夫人三人都看到了尹仁,见他又摇头又叹息的,那男子脸色一沉,便要上前,那女子忙拦住,向盛夫人道:“这位是?”脸色也颇为难看,只怕若在平时,已动手伤人了。
盛夫人尴尬一笑,道:“这位是云秀的朋友,在此养伤,两位这边请。”
那男子哼了一声,瞪了眼尹仁,三人便继续走去。
尹仁目送三人走过,懒洋洋的斜靠在窗边,阳光轻轻的洒在他的身上,如此舒服和暖和,慢慢的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