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碰！”当我感到那个与我儿子一般大的小武警战士射过来的的那颗子弹穿过我胸膛时，我就把眼睛闭上了。
不料，我没有死。
“碰！碰碰！”当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子弹穿过我胸膛时，我真的死了。
今晨张监狱长问我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说没有了。我说啥呢？我啥也不想说。
现在，我死了，真的死了，可是我眼睛还睁着。我眼睛睁着，是因为我还有话要说……
几天前，我写了一打遗书。不妨在我去奈何桥的路上给大家絮叨絮叨吧。
第一封遗书是写给我们县主抓公检法的政法委书记的。
“刘哥近好！我先走一步了。”
在县公安局刑侦科时，您是我们的科长。科长官不大（股级），可您的官架子不小，我刚上班的第一天您就跟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当时与我一起分到我们科里的还有一位从警校毕业的大学生吴同志。为了欢迎我俩，您召集全科同志召开一个临时会议。开会嘛，您坐上首我们坐下方，可我刚落座您就发话了。你说，你俩新同志站着听吧，就三句话。一是欢迎你俩，你俩的到来给我们公安队伍增添了新生力量。二是给你们强调一下公安队伍的纪律，重点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三是对陈同志说的。甭管你从哪里来，甭管你立过功受过奖当过英雄，只要踏进了这支队伍就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实实在在地干事。
我是从部队回来的。当兵的人懂得服从命令，您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我当场就向您表了决心。您非常满意，临散会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好好干，我喜欢当过兵的认，喜欢军人的作风。’
您很信任我，第一个礼拜就交给我一项特殊任务：让我每个周一开车把您儿子送到市里上学，每个周六再接回来。服从命令！这是领导对我的信任。再说干啥工作不是干，革命工作不分‘公私’。媳妇说。好吧，干就干。不干也不行呀，忘了前几天您让我夹着尾巴做人吗？不知您是因为工作繁忙还是贵人多忘事，隔三差五您总是忘了给儿子准备生活费。隔三差五都是把您儿子送到学校时，他就说：叔叔，给我一周的生活费。已好几个月了，您与您媳妇都没问过此事。一天我问您儿子，你爸妈为啥总是忘记给你带生活费？他说：他们不是忘了给我带生活费，是他们告诉我每次问你要的。我听后认为是孩子说假话，为了多弄点零花钱。一次，我故意在您跟前提起您儿子要生活费的事。当然我没有明说，我说：领导的儿子知道节俭，一周才要六十元的生活费。不知是我说的太‘含蓄’，还是您在打哈哈。您笑了笑说：这孩子懂事，从不乱花钱，也不乱要人家的钱。您还说，他跟您一样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第二天，您把我的工作调整了，从分管外勤调为分管内勤。
“刘哥，感谢您的培养。”
记得有几年您经常带我穿梭于各级领导之间，哪家领导儿子结婚，哪家领导女儿出嫁，哪个领导家上三辈下三辈直系、旁系亲戚有个红白喜事，您都把我带着。您时常教育我，要与领导多接触，要时常联络感情。只有与领导建立了感情，领导才能了解你，才帮你进步。您还真没骗我，我在您的手下干了不到四年就接了您的班。您培养出我这样优秀的人才，领导也更加看到了您的才能，让您连升两级去了招商部门担任一把手。
“刘哥，感谢您的教导。”
您调到了别的部门，但您任然没有放弃对我的培养，您把您多年的经验、教训都传授与我，让我吸取您成长进步的营养。我不是一块朽木。我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上、对下、对左、对右，纵深的、横向的……我组织了一个庞大的网络机构。我们同进取、共进步，团结就是力量。成功了，我不到十年光景就与您平起平坐混到副县长的位子。
“刘哥，我先走一步了。您是我的恩师，我不会忘记您，我会在那边等您——”
第二封遗书是写给妻子的。
“妻，我走了。”
已十年了，我俩还从来没空闲下来好好地说说心里话。你一直很忙，我也一直很忙，我们都忙呀。今天我已忙完了，就让我给你好好地唠叨唠叨吧。
我还是怀念我们刚结婚那段日子。那时我们都很单纯，无忧无虑。虽然我是一个边防军人，你是一个企业的职工，可是我们其乐融融，一年一度鹊桥会，一年一度相思情，年年度度喜相聚，年年度度恩爱人。我有理想，你有梦想，我们共同进步，不断成长，我提了干，当上了军官，升到连长，你当了企业的领导，成了一百多人的当家人。我们还有了可爱的儿子。儿子非常可爱，你说他继承了我的睿智，遗传了你的聪明，结合了我俩健康的体魄。当我们全家按部就班行走在奔向幸福大道上时，你说你的鸿运来了。你喜滋滋地告诉我，地方推行经济体制改革你将屹立在世纪的潮头，可让我们家来一个腾飞，迅速奔上小康。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信任你，尊重你，举手赞成。
你成功了。你成了中国第一批挖到金子的民营企业家。我们家富裕了，率先过上了小康生活。我在部队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我带领连队官兵屡建奇功，我也荣立了一等功，被部队树为‘模范军官’。你不满足这些成绩，你说我们家需要更大的发展，你让我转业比翼双飞占领幸福的制高点。我不愿意。你诉苦：你一个女人干事业困难重重，希望我转业后助你一臂之力。你说：当兵的迟早都要转业回到地方工作。现在还年轻转业到地方还可以大干一场，如果等年纪大了再转业到地方那是干啥都不行了，想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都困难。你还说：各单位、各部门都在精简整编，一些年龄偏大的都被‘精简’了。你看我还是没有动心，就使出女人的看家本领：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被你征服了。转业后，我分到了公安局，你说挺好的，以后有啥事就我可以让我为你出头了。一月后你让我兼任家里的‘保姆’职责，我服从了。当然你也尽量满足我，尽到了做妻子的职责。可后来却因你让我办一件我认为‘不应该办的事’没帮你办，你就整天数落我是一个‘吃闲饭的人’，啥也帮不了你的忙。你还人前人后说我没出息，就挣点死工资，说我一月的工资还不如你的一顿饭钱。你说你是养了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请客送礼都是花你的钱。你开始不尽妻子的责任了。
男人是有自尊心的。我发誓：您等着，我让你看看你老公的能耐。你不是张口闭口就是钱吗？你老公就让你看看什么是钱。我们县矿产资源丰富，煤炭、铁矿、金矿上百家。我当上科长后，就通过各种手段‘聚宝’。我找了一个哥们开了个‘保安公司’，专门为各矿主输送‘保安’，为他们看家护院，我们收取一点‘保护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各有所需。我们的‘保安’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我还通过上串下联组织‘官场’‘商场’精英成立‘共荣’合作体。
我成功了。人民币、美元、黄金……你服气了。你臣服了。你把企业转卖了，成了我们家的‘保姆’，不过你这‘保姆’比我阔气，一月打麻将、做美容的钱可以供养山区二十个孩子上大学。
“妻，我走了。儿子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你转告他：毕业后，好好工作，脚踏实地。别步我的后尘。至于你以后的生活，你不用担忧。金子上月来看我，他告诉我：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我知道你们俩曾经的关系。”
金子是一个好兄弟。
我？你放心。有好兄弟的妻子呢。
第三封遗书……
第四封遗书……
第五封遗书……
……
过奈何桥了。
不说了。可是，我还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