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巷道里,一个年幼的孩子抬起头看向天空。
砰───
高墙上旗帜飘飘,一道亮白的光束划破天际,随即五颜六色的彩带在空中炸开,絮絮碎碎的落下。虽然他来到这个城市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今天的什么日子。
重明之日,举国同庆。
每年这个时候,全国上下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典,这座城市,是这个国家的都城,当然会格外的热闹。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而已,这个国家是一个小国,辉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故事了。它是一个****的国家,绝大多数的族人,都葬身在圣战末期了。
如今靠着一些血统并不纯正的遗孤,勉强支撑着。
不得不说,这么久它还存在,实在是个奇迹。
举行这样的盛大的节日,其实是全然没有必要的,大概就是一种贵族心态作祟吧,即使没落了,也要维持站立的姿态,骄傲到最后。
那年他也就十来岁,确隐约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并且,还觉得有一些难过。
他并非这座城市,或者这个国家的人,只是辗转流浪到这里,从他记事起,就去过了各种各样的地方,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比同龄的孩子,更坚强,懂得更多一些。
他拉了拉帽子,把脑袋缩回了衣服里。
那种沉稳的感觉,让人很难想象,他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这条巷子走出去,就是广场了,那里会聚集起很多人。老远就能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雕塑。那是一个年轻女子,闭着双眼,神情平静而祥和,背后有一双羽翼,通体呈现干净的白色。
听说,这就是他们国家所信仰的神。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人海,落到了她身上,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甚至是有几分鄙夷。
可惜神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哪里的神都一样,从来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庇护任何人。
“哦?她并不是,并不是神那样抽象的东西,她是一个普通的人,你会这样想,只是因为没有生在他们那个时代罢了。”他旁边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唔?”
他并不确定中年男人是不是在和自己对话。
“不是错觉,我跟你说话呢。”中年男人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烟,捻了一支点上,就那么叼在嘴里看着他,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
扯淡,那么大一对翅膀还能是人?鸟人吗?
他心下嘀咕了一番。
他没有再搭理中年男人,假装没有看见,从他旁边走过,钻入了人海里。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中年男人轻笑了一声,这让他很不安,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下意识的就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他在人群中穿梭,来来回回仔细打量着,真的是极其喧闹。他反应很灵活,但个子,却实在比这些大人们矮了好几个头,数次都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廉价的香水,粗制滥造的烟草,甚至是鱼腥味,菜油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
台上的人似乎在宣告什么,人群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浪层层叠开。
不过他没有认真去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全神贯注的去做。
废了好半天劲儿,他才横越了小半个广场。
这时他早将中年男人抛之脑后了。
小半天之后,他找了一个更为偏僻的小巷,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从衣兜里抓出了一大把东西。
他当然不会毫无理由的往人堆里挤。
那个时候,没有有告诉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切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比如,钱是个好东西,钱换到很多东西,食物,衣服,甚至是住的地方。
要得到钱,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夺走,那一把东西全是钱包,他是一个让人深恶痛绝的小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靠着这种并不光彩的手段活下去。
一个一个的拉开,像剥豌豆一样取出里面的钱。它们颜色花花绿绿,有的里面会有一面小镜子,有的简单到几笔就能勾勒出轮廓,光看这些钱包,都能大概推测出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突然,一大片阴影将他笼罩了起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一身黑大衣,懒洋洋的叼着一根烟,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你能把这技术用到其它地方,说不定会还挺厉害的。”
小孩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把一把钱塞进衣兜里,站了起来,看起来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偷东西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样免不了会被揍一顿。
最初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被逮住一次,后面才慢慢好起来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只能玩命的跑。
“我说,我跟你搭了这么多句话,能回我一句吗?该不会是听不见吧,或者是不能说话?”中年男人挠了挠头,有些气急败坏。他的关注点,完全没在钱包上面。
什么情况?小孩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人突然来了一句。
“没有。”他说的是真的,他并没有名字这东西,没有人给他取过,他自己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煤油?怎么取这么个古怪名字?”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恐怕是把“没有”两字听成了他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又补充了一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没有名字很麻烦啊,干脆我给你取一个吧,让我想想……”中年男人抓耳挠腮,正在纠结当中。
小孩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换做以往,他早就跑了不知多少次了,这次他没有,因为他注意到了。
这个中年男人很奇怪,看似懒懒散散,但他的眼神,就像是打碎的玻璃一般锐利,瞳孔呈现出鲜红的血色。小孩很在意,因为他自己的瞳孔也是红色,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和自己拥有相同特征的人。
“目……目什么好呢?她最后也没给你取个名字什么的。嗯,有了,以后你就叫目斩吧。目不斜视的目,斩首的斩,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呦,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了。”中年男人掸了掸烟灰,对他这么说。
“哦。”小孩倒是默认了,显然他不讨厌这个名字,“那你是谁?”
“目……”中年男人当时肯定是回答了的,目斩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在这样的阴暗巷子里,目斩觉得阳光有些炫目,空气中有气流呼啸而过,在他的耳朵中轰鸣,目什么什么,他居然没有听清楚。
而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能知道中年男人名字的机会,后来也没有人告诉他,也就是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名字。
“什么?”
“这个不重要,小家伙,看在我帮你取了名字的份儿上,回答我三个问题吧。”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目斩心下却吐了个小槽,取个名字的事情,这男人为什么能说得好像他占了多大便宜似得。结果还不等目斩拒绝与否,中年男人就开问了,“第一个,你知道术师和武者是什么吗?”
目斩点了点头,这个他的确知道,术师和武者都是一个统称,包含了很多职业,分门别类下来可以有很多。术师是利用初始公式进行能量转化,武者专研的是人类本身的格斗技巧,要说有什么共通之处,那么只有一点,打起架来非常厉害,这个“打架”囊括的意思也可以很多,小到单挑,大到国家与国家的战争。
不过在目斩看来,也就这个意思了,与他关系其实不怎么大,在他的认知中,和商人,手艺人什么的普通职业,相差不是很大。
“好,我看你骨骼清秀,必是练习此道之奇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学个两下子,你别看我这样,我怎么也算是个大神级人物,多少人跪在我面前,哭着求啊,求我收他为徒,我都不答应,今天你算是走运了。”
“……”
目斩算是明白了,这人十六八九都是个骗子,跟他说这么半天简直白费劲。
他戴上帽子,快步向巷子尽头走去。
”唉唉唉唉,你别走啊。”中年男人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着。
可惜目斩没有再搭理他,消失在了巷子转角处。
中年男人啧了一声,掐熄了烟头,往墙壁上杵了杵,神色并不是太好,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我说,这不怪我啊,我跟他说了,但是他自己走了啊。”
像是回应他一样,一道白影从高处直接跳了下来,中途或左或右,蹬在墙面上缓冲了一下。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色风衣,衣服显得有些大,双手踹在衣兜里,长长的黑发挽在后面别起,戴着红框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个医生。
不过她却做出了不像医生的举动,二话没说,一把揪住中年男人的衣领:“我次奥你大爷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干点人事儿,要点脸行吗?是个人都被你吓跑了。相信你的我一定是个****!”
“别生气别生气。”中年男人摆了摆手。
“我不生气,不生气你大爷啊!”女子一拳轰到了对面的墙上,居然砸了一凹陷出来,“那也是你的侄子,赶紧给我找回来!”
“是是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他心情现在有点复杂,他是实话实说来着,那些话都是真的,他多多少少,也真的算有两把刷
子的大神了,“哥什么身份啊,今天居然接连被小孩和女人嫌弃,世态炎凉啊。”
“赶紧的!”女子又呵斥道。
“行行行!”中年男人敷衍道,小孩是压根儿就不认识他,至于这个女人嘛,那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冲谁嚣张,也不能冲她嚣张啊,“我说,你和我一起去吧,怎么看,你也比我长得亲切一点啊。还有,你难道不想和这孩子见个面,紧张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紧张个屁,有什么好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