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业生产激增与劳动力的不足
数年前,日本经济,常恼于失业劳动者的激增。有些御用学者,把失业劳动者的问题,当作自然的人口过剩的问题,或者认为这是因为日本的资源的不足。群盲抚象,其说不一。然而,曾几何时,失业问题,已经转化为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转化,是和一九三二年后所谓“通货膨胀景气”的发展一起开始的,故日本的工业生产,尤其是和军需产业相关联的工业生产,以一九三一年十二月金本位的停止,及“九一八”事件为契机,出现了异常的好况,不仅动员了停止未用的生产设备,而且竭力扩充新设备,以图工业生产的增加。
随工业生产的激增,雇用劳动者数也日渐增加,失业者渐次减少,这只看就可以知道。
据可知:日本工业每年大约可以吸收二十万人的劳动者。日本人口的自然增加,以一百万人来计算,在此一百万人中能从事工业生产者试假设为百分之十八,则每年只有十八万人的追加劳动力,每年还差二万人不够。而且,这种不足,只是以雇用五人以上的劳动者的工厂来计算的,如再加上不适用工厂法的小工厂的劳动者不足额,至少每年总有五万人不够。在这里,或许有人以为如利用百三十万人左右的从来的失业者,则在二十五六年内可免劳动者不足之苦。但是,吸收劳动人员的产业部门,具有各不相同的特性,决不能毫无阻碍地吸收任何劳动者,故对于问题的解决,是没有什么裨益的。
但是,到一九三五年顷为止,还没有发生劳动力极端不足的现象。然而,从一九三六年顷起,日本经济踏入准战时的统制经济组织,生产力扩充运动积极进行,尤其是因为军需工业及生产手段工业的急激扩张,雇用在这方面的劳动者愈多,其不足也越加显著。但在这里所说的劳动力的不足,主要的还是熟练工或机械工的劳动力的不足。昨年“七月”芦案发生的结果,将日本的劳动供求关系大加改变。在战事发生前,本来每年已有五万人前后的劳动者不足额,尤其是熟练工人的不足,已经使日本工业的发展,受了相当的打击。战争的爆发,把许多精强力壮的青年驱上战场,因而发生一般劳动力极端不足的现象,尤以熟练劳动者的不足为甚。
(二)熟练劳动者的不足
机械、器具、金属等工业部门所需要的劳动者,不只要健全的身体,而且还要丰富的经验与熟练的技术,这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充当的,尤其是在精密工业,技术的优劣,具有极大的作用。例如:以制造五百匹马力的摩托发动机而言,如用熟练工来做,则可做出与规定相适合的作品,而不熟练工则只做出不良品,易于发生毛病。故随重工业生产力的扩充,熟练劳动者的需要,也日渐增加,这看下揭日本银行的劳动统计,就可以知道。
据可知:日本机械工业的劳动人员指数,自一九三一年以来,增加了一倍。一九三四年以来,熟练劳动者的每年要求量,不下三万人,而实际被吸收了去的熟练劳动者,为数颇少。因一九三二至一九三四年不况时代的失业熟练劳动者,虽能供大量的使用,但自一九三五年以来,各工厂已不能获得其必需的熟练劳动者。在昨年战事爆发前,熟练劳动的不足额,统计日本全国各工厂,共约达十万人之多。这样,熟练劳动者的极端不足,一面使日本的生产手段工业,尤其是军需工业的扩充,难于实行,一面又使少数的熟练劳动者拼命劳动,陷于过劳的状态。日本当局,有鉴于此,特设许多熟练劳动者的养成机关,以资补救。但是,要养成一个熟练劳动者,决不是容易的事,这至少也要四五年才行。例如:以寿制作所(工厂名)的一例而言,第一先采用高小毕业生,使他入工业学校的机械科研究二年(预科一年,本科一年),修了后再当实习工人三年,三年实习完业后,如能通过工厂的试验,才能成正式的熟练劳动者,这至少要五年到七八年的长时间。故日本当局,虽在竭力设法养成熟练劳动者,但若假设每年能够养成二千人也好(这是日本当局所预定的养成熟练劳动者的每年最高数),要想补充十万人的不足额,还要相当长的期间才办得到。故熟练劳动者的不足,构成为日本重工业的一大缺陷;同时,这也是恼杀日本当局的一个严重问题。
(三)工资与其他劳动条件的恶劣
(1)工资——在上面我们已经说过,日本现刻的生产力扩充政策,主要的是在扩充军需生产力,故工业的发展是畸形的发展,而劳动市场也反映出一种畸形的状态,即重工业方面的劳动者的工资渐增,及其需要增加。但从一般劳动市场看来,劳动阶级,在一九三二年以后,急激地吸入各工业部门,失业者渐减,而劳动市场亦呈久不经见的好况。但从反面看来,定额工资的低下,劳动的强化,物价暴腾,无一不使劳动阶级的生活恶化,渐陷于穷迫的状态。具体的数字。请看:
告诉我们:日本劳动者的定额工资,自一九三二年以来,逐年减低,加以临时工人的存在,其减低程度更为加甚。为弥补定额工资的减少,劳动阶级,势必赶夜工,延长劳动时间,强化劳动,以期多得工资。劳动强化的结果,实收工资,从一九三二年的八八·一,增加到一九三七年八月的九六。但此仅系名义上的收入增加,这决不是表示生活程度的购买力的增加,日本朝日新闻社的生活费指数,在一九三二年以后急激增加,到一九三六年即从百分之一六四增加到百分之一八·五,到一九三七年,生活费指数渐增的倾向仍未停止。尤其是在五月以后,物价急激昂贵,生活费也为之激增,故劳动者所收到的实质工资,反而从一九三二年的五三·九降低到四九·四。劳动者的实质工资渐减,生活渐次恶化的事实,日本官厅的统计数字,也不能隐蔽下去,试看日本商工省所作的工资指数就可以知道。
也指示我们:名义上的工资虽已增加,而实质工资却减少下去了。
(2)劳动条件的恶劣——日本战时劳动条件的恶劣,不仅表现在实质工资的减少,而且还表现在劳动时间的延长与劳动强化上面。为弥补定额工资的减少,为适应时局的必要,早上工、迟下工、做夜工、做彻夜工等延长劳动时间的方法,早已普及各个工厂。在机械器具、金属、船舶及化学等军需工业的工厂,早已在昼夜兼行地工作,劳动时间常为十四时间或十五时间,甚至连续工作三十六时间者亦有所闻。但劳动时间的延长,总不能超过生理上的限度,故第二个方法,就是提高劳动能率。例如:本来管理两架机械者,增加为管理三架或四架,极力使劳动者在同一时间内消耗更多的劳动量。劳动强化的结果,第一是使劳动者的肉体的消耗更形猛烈,第二是使工厂内的死伤灾害率增加,至于在战时停止或缓和工厂法的适用,更使雇主可以任意剥削劳动者而无所顾忌。例如:禁止未满十六岁的少年劳动者,及妇女入碳坑的禁令的缓和,就是一个好例。在日本战时经济统制下,社会政策与工厂法的缓和或停止实施,只有使劳动条件越加恶化的。
(四)妇女劳动者的增加与半失业者的存在
(1)妇女劳动者的增加——本来,在日本轻工业,尤其是在纺织业方面,妇女劳动,要占很重要的地位。但从昨年战事发生以来,妇女劳动者在机械器具工业,化学工业方面的发展,非常令人注目。到了今年,从战事爆发以来渐趋增加的妇女劳动者的需要,在日本关东的一些主要工厂地带,竟超过男子劳动的需要。本来,在战事刚爆发的时候,使用妇女劳动者,只是利用来补充男子劳动者的不足的穷余之策,此后却因妇女作工时比较细心精密,而且工资较低,故许多企业家乐于雇用她们。例如:在今年一月征求妇女劳动者的人数,较之昨年度每月的平均数要多三倍。而妇女劳动者求职业的人数,因农村的劳力不足及难于募集,非常之少,仅达征求妇女劳动者的人数的百分之二十,即有百分之八十的需要,不能满足。在战时的日本,劳动力的不足,不能不使妇女劳动者急激增加。
(2)半失业者的存在——在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在日本战时经济统制下,军需产业虽昼夜兼行,盛极一时,但和平产业,因不适合时局的需要,却异常衰沉。自芦案发生后,在和平产业方面,工厂的闭锁、事业的缩小、工作时间的缩短等现象,层出不穷,其中,尤以日本对华输出的断绝,使中小工业受极深刻的打击。因此,从事于此种产业的劳动阶级,也不能不发生一个新的问题。例如:根据最近日本兵库县的调查,自昨年七月至十一月初旬,不能不缩小事业或缩短工作时间的工厂,共有三百三十八家;临时停业或闭锁工厂者,共有六百四十家。这种现象,决不限于兵库县,这已经普及日本全国各地,是毫无疑问的。本来,日本输出品的一大部分,是由中小工业,或在家庭工业的经营下生产的,战事的影响,使这些工业颇难于获得原料,因而在这方面工作的劳动者,陷于半失业状态者相当的多。加以日本当局抑制土木业、建筑业,及民间的新事业的停止,今年度各府县的事业费减少,此后失业者一定会还要增加的。
这样,以军需工业为中心的时局产业方面的劳动者,因订货的激增及生产的繁忙,其劳动强化,已达想象以上的程度,然而和平产业或非时局产业(尤其是对华关系的中小工业)方面的劳动者,却沉沦在半失业的状态。在劳动问题方面,劳动者的过劳与半失业者的大量存在,也指示我们,日本产业的发展,是怎样畸形的,不健全的。
(五)劳动争议,劳动运动及其将来
日本的劳资争议,从一九三二年以后到一九三六年,已呈比较的减少的倾向。但是,到一九三七年,因公债的增发、增税、关税改正、限制输入等缘故,使渐次昂贵的物价,更加速度地往上涨贵。物价的急腾,生活费的昂贵,使劳动阶级受极大的痛苦。所以,反映这种生活困难,要求增加工资的争议,到了五月(一九三七年)即开始急激增加。
观察,应注意的地方有几点。一九三七年九月止的数字告诉我们:参加劳资争议的劳动人员急激增加(从六万八千人增至二十万人以上),而且要求工资增加的件数,也从一九三六年的三八五件增至九四三件。
其次,值得我们注目的是,这些争议大半以增加工资为目标,其间极少阶级斗争的社会主义的背景。因为日本的劳动运动,以一九三二年为转换期的境界线,已经开始从阶级斗争转向到劳资协调。此后,随国际政局的险恶化,日本国内法西斯运动的进展,日本生产党、日本国家社会党、勤劳日本无产党、昭和神圣会、维新恳话会、三六俱乐部等法西斯工会,雨后春笋似地继续出现,而工会的指导原则,也越加带着国家主义的色彩。这个倾向,到了一九三七年更形显著。例如:在日本劳动运动上有很大的势力的社会大众党,在一九三二年后,已经渐次涂上国民主义、民族主义的色彩,昨年“七月”战事的爆发,更使他们更加法西斯化,从他们的党纲中完全除去了阶级斗争的观念,而变为日本军部的御用品之一。
社会大众党创立时的党纲
(一九三二年)
一、本党是为拥护劳动者、农民及一般劳动民众的生活而斗争。
二、本党以打倒资本主义解放无产阶级为宗旨。
社会大众党新党纲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五日)
一、本党根据国体的本义,冀图日本国民的进步发展,以期人类文化向上。
二、本党代表劳动大众,改革资本主义,以期产业的计划化与国民生活的安定。
社会大众党的新党纲,暴露了该党已放弃其应有的阶级立场,背叛“勤劳大众”,而转向国家主义的劳资协调。
其次,全日本劳动总同盟,在一九三七年的全国大会上,也宣言了放弃罢工;东京交通劳动组合,也同样地从阶级斗争转向劳资协调。这样,到一九三七年以来,日本的工会运动,都急激地转向到劳资协调、国家主义,因而工会的指导原则,也染上浓厚的法西斯色彩,尖锐的阶级斗争的思想的背景,也隐蔽了下去。然而,我们决不能够因此否认日本社会革命的可能性。日本战时经济统制的矛盾越加深刻化,勤劳大众的生活愈痛苦,侵华战事与大陆政策的进展愈发生困难,则日本社会革命的危机越加浓厚。此时,如对外军事行动遭受致命的打击,则日本社会革命的烽火,将激起潜伏在该国内部的革命怒潮,冲毁支配阶级的一切防垒。那时,日本当局虽仍用强权压制,威胁利诱,也无济于事了。
一九三八年的劳动情形,恐与昨年没有什么大的差异。不过,随军需工业的进展,劳动市场的畸形性将更趋深刻;随公债、租税的激增,物价的昂贵,劳动阶级的生活将越加恶化,而劳资争议,也只有增加而无减少的道理,这是我们敢于预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