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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废屋

所有空置的东西,

必是邪恶的。

不可让太阳在你们含愁时西落,

也不可为魔鬼,

留有乘虚进驻的余地!

1

八月十五之后,宿舍里其余的人都像是蹑手蹑脚的小偷,闪过传达室大爷明察秋毫的眼睛,背着大包小裹,陆陆续续地偷溜了回来。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宿舍,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陷入了一片喧嚣的海洋之中。

六个人在万籁俱寂的半夜,点起应急灯,拿出了违章电器,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围炉夜话。

“快点!把我从家里带回来的那个熏肉放到锅里!煮煮一定好吃!”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慷慨,急忙贡献出了自己的宝贝。

“我带了一只鸭子回来!”老三不甘示弱,颇有气势地从背包里翻出一包蜡纸,双手一抖,一只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的可怜酱鸭就落到了沸腾的汤锅里。

“喂!”我见状着急地阻止要往锅里扔苹果的老四,“我们今天是在吃火锅吧?火锅里能放这个东西吗?”

“那倒也是……”老四挠了挠头,恍然大悟的样子,把半袋苹果收了回去。

后来娘娘腔的老五贡献了啤酒,喜欢打岔的老二贡献了麻花,只有我一无所有。

因为他们过节都回家了,而托特异体质的福,我根本就没有回去,所以两手空空,心中也一样空落落的难受。

“没事,没事!”老大颇有大哥风范,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六郎帮我们点名来着,功劳最大了,和兄弟们客气个啥?”

“哎呀,谁说六郎没有好吃的!”老二见我伤心,献宝般地站起来,走到屋里的一个纸箱里,一下就拽出一个黄色的大口袋,“这个不是?前两天有个女的给六郎送了好多膨化食品!”

“不要啊!那个不能吃……”屋里黑咕隆咚,但是我还是看清了那个塑料袋上的标记,拼命站起来要阻止!

“唉呦,平时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小气?”老大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几下就撕开了那个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在了锅里。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惊愕之余,决定保持沉默。

“好像是麦圈哦!”

“还有点像是晒干的馒头!”

“而且很挺有嚼劲,也不知道是什么面做的,真是筋道!”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吃,被热气蒸得红彤彤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表情。

只有我一个人,一边小心地捞着锅里的菜叶,一边趁人不备,把那个黄色的包装袋揉成一团,塞到了自己的褥子下面。

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XX狗粮!

为了证明口感优质,上面还印着一只可爱的卷毛小狗,正叼着狗粮对顾客露出满足的微笑!

一个小时以后,桌子上就变成了一片狼藉,我们几个人都抱着滚圆的肚皮,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床上。活像是一只只吃撑的金鱼,翻着雪白的肚子,无助地漂在水面上。

看来无论是灵长类生灵,还是冷血动物,都会在食物面前犯低级错误!

“哎呀,真好吃!”黑暗中,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感慨。

“要我说,还是六郎的那包膨化食品最好吃!”老大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六郎,有空再去买两包,下次咱们聚餐还吃这个!”

我拼命忍住要笑的冲动,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并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要把蟑螂小姐送来的一整箱狗粮都扔到垃圾站。否则一旦被抓到证据,小命堪忧!

人说饱暖思淫欲,果然没错!吃饱喝足之后,在酒精的催化下,我们的话题很自然地就由食物转到了美女上面。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对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生进行了排名。

在一片口水声中,由校花转到了级花,又从级花转到了系花,然后再停留在班花身上打转。

毕竟那些高年级的、其他系的女生离我们太遥远,还是近距离的比较有亲和力。

不过最后倒是在系花的排名上出了问题,老大力挺一个绰号叫做“圣女”的女生,而老二还有其余的几个人则对该女嗤之以鼻。

“你那是什么眼光啊?张霏她长得倒是漂亮,好像脑筋有点问题吧?”

“张飞?”我听到这个名字,眼前开始闪现出那个满脸虬髯,杀猪卖肉的屠夫。

“不是那个张飞!”老三忍无可忍,开始对我进行普及教育,一下翻身坐起来,“就是三班那个头发很长、眼睛圆圆的女生……”

“那应该很好,听起来是个美女!”我望着他难得凝重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好什么好啊?”老三的脸明显抽动了几下,显出几分恐怖的神色,指着自己的头,“她这里有点不正常,总是嚷嚷着能见到鬼,要不就说自己是圣女投胎……”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旁边的老大爆出一声倾慕的呐喊,“那还不好,多有个性的女生啊!我就是喜欢这样的!”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颤抖的声音,非常小心地问,“老大,你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老大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虽然周围太暗看不清,但是也能想象得出,他那原本漆黑的脸膛,现在一定是黑里透红,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尴尬的气息!

“老大,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就是,和我们见什么外啊,不就是一个女生吗?我们帮你搞定!”

“女生都喜欢花,送束花过去,冰山也能融化……”

原本就闹哄哄的宿舍顿时像是炸了锅,大家都摇身一变,化身成了烈烈狼烟中那个羽扇纶巾的诸葛孔明,摇着羽毛扇,七嘴八舌地为老大出谋划策。

而老大,在一片喧嚣声中,倒像是沙地里的鸵鸟一样,用被子蒙着头,只露出一个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瑟瑟地发抖。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老大因为一言之失,转眼就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在一群八卦男的包围下,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2

但是老大的噩梦并没有到此结束。

第二天,小脑明显比大脑发达的我们,就把昨晚的臆想迅速地转化为行动,在下午的公开大课上,决定派出一名代表去和女生们拉拢关系。

但是说归说,却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大学里的男生,嘴上虽然犀利,面皮却都薄得很。

最后你推我让,折腾到几乎翻脸的地步,才决定由嘴巴稍微灵巧一点的老二出马。

老二哭丧着脸,抱着自己的书包站在台阶上,戚戚地望着坐在阶梯教室前排的一帮莺莺燕燕。

“快点过去啊!”身在后方的几个人为他加油鼓劲,“让你去聊天,又不是让你去出殡!”

老二在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一样,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

“这个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坐在后面遥控指挥的老四发出一声悲哀的长叹。因为在我们的注视下,皮笑肉不笑的老二刚刚走过去,那一排女生立刻停止了唧唧喳喳的聊天,用审视流氓的警觉目光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只有一个留着漆黑长发,身穿蓝色衣服的女生依旧泰然若素地低头看书,完全感觉不到恶狼的接近。

“就是她,那个张霏!”老三坐在我的身边,指手画脚地对我说,“是不是很怪异?”

“还好啦,就是胆子大一些而已!”我咬着笔,一边看着前排上演的好戏,一边打量着几乎把头塞到桌子底下的老大,只觉得好笑。

“哎呀,老二和她们搭上线了!”看了一会儿,娘娘腔的老五惊诧地叫了一声。

只见老二正坐在女主角的身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拘谨,正眉飞色舞地和她谈论着什么。

他一双小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光芒,时不时还爆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我在后面看着巧舌如簧、仿佛鹦鹉上身一般的老二,不由忧心忡忡。

要知道老二号称打岔王,如果有人说去食堂,一定会被他听成上茅房!

有着这样惊天地、泣鬼神、堪比外星人的可怕沟通能力的老二,难保不会把约会地点定在美利坚!

但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几分钟以后,老大的手机就发出了一阵愉悦的铃声。

是老二初战告捷,说是约好了明天晚上八点,在校园里的西饼屋见面,要进行两个宿舍的联谊。

我抢过手机把那条短信反复看了半天,才终于放下心来。

时间看起来没有问题,地点也是个正常的地方,估计这次老二意识到了肩负的重任,没有发挥他的打岔神功。

坐在前排的老二,见完成了任务,得意地转过头,咧着大嘴朝我们比了个“V”字!而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生,也回过头跟着打量了一下我们。

她的眼睛很大,也很黑,像是秋天里熟透的葡萄,泛着蛊惑的诱人的光芒。

但是这样美丽的眼波,在我们脸上轮流转了一圈之后,最后终于停在了我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我竟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周身无法动弹,好像手脚都被她的目光束缚。

那眼波中有一点点惊诧,还有一些了然,似乎是支灵巧的箭,以让人无法躲避的速度,迅速地钻入我的心房,洞穿了我隐藏多年的秘密。

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出我是个狼人!

我的手一抖,一直紧紧捏在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到地上,与此同时,那个女生也回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书。

周遭立刻恢复了上课前的平静,却只有我的心,似是铿锵激烈的鼓点。一下又一下,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不过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去担忧或害怕,一回到宿舍,热闹喧哗的气氛,就完全冲散了心底的忐忑不安。

初战告捷,剩下的攻势才至关重要。

为了老大的初次约会,我们使出了浑身解数。

各种电影的经典片段都被拿出来排演,老大像是一只可怜的提线木偶,被我们差来使去,马不停蹄地去理发,又去修面。甚至还跑到对面的宿舍借了一套簇新的西装,又用半个月的伙食费买了一束玫瑰,一直武装到牙齿,才终于得到了宿舍全体人员的首肯。

“太酷了!老大,你简直就是小马哥再世,许文强托生!”老五兴奋地拍着手,说着令人肉麻的溢美之辞。

而我则是看着身材魁梧,一身黑色西装的老大,只觉得脊背发冷,头皮发麻。

但是宿舍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指出这点,大家为了自身安全,都昧着良心不停地吹捧着老大。

直到约会的时间来临,我们才发现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老二,咱们学校有西饼店吗?”

“怎么没有,那个张霏跟我说啦!就在学校的花园边上的那栋教学楼后面!”老二信誓旦旦地说,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带路!

或许是新开的一家?但是那个位置很偏僻,老板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把西饼店开到那种鸟不生蛋的角落里。

八点钟的秋夜,天色已经变成如墨的漆黑,有些阴冷的天气飘着稀稀落落的雨滴。

我裹紧了单薄的运动衣,跟在众人身后,顶着绵密的秋雨,往深沉的夜色中走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风的呼吸,轻轻地召唤着我。但是刚刚想要追究它的踪迹,却又突乎即逝,让人无法捉摸。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带路的老二喊了一句,“到了,就是这里!”

我抬头往前望去,立刻目瞪口呆。

只见在阴冷的夜色中,一个破旧不堪的废弃仓库,正矗立在我们前方。没有了玻璃的窗户,在夜晚看来,像是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悄悄地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西饼店吗?”这几天一直温顺如绵羊的老大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拎起了老二!

“这……这里环境不错,多……多清幽啊?”老二哆哆嗦嗦地回答,刚刚说完,树枝上就传来几声乌鸦凄惨的叫声。

“啊,你们来啦!真是守时!”我们正在闹内讧,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只见几个全身披挂,拿着黄纸符,带着十字架和念珠的女生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起来都很面熟。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那位传说中的圣女小姐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停留在老大手中的玫瑰花上,“不是说好了帮我去鬼屋找小白吗?怎么还拿了一束花?”

雨一直在下,周围的空气冷到几乎凝结。

我们终于明白,老二果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发扬他人格魅力的机会。

结伴探险,被他听成了宿舍联谊;而荒废的鬼屋,被他听成了西饼店!

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对老二说,现在就要他去见上帝,又会被他听成什么?

3

“你……你好,我叫辛兴……”老大的神经明显比正常人迟钝,顶着绵密的秋雨,站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居然还没有忘记向自己喜欢的女生做自我介绍!

“猩猩?”圣女小姐瞥了他一眼,秀眉一皱,“不要把绰号告诉我,那样太没有诚意了!”

“是大名……”

这次他话音刚落,女生那边就有两个人发出了无法自抑的窃笑。

圣女小姐清秀的脸上也立刻现出一种扭曲的表情,显然是在动用所有的面部肌肉,来压抑即将爆棚的笑容。

老大从出生开始就顶着这么一个残疾的名字,在上大学之前,一直就被周围的人“大猩猩”、“黑猩猩”地叫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抛弃过去,才耀武扬威地做了几天的人,可怜又因为贪恋美色,再次悲惨地回归到了动物的行列中!

“这个……是给你的!”猩猩比人类少的显然不只是一条染色体,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居然执著地递出了手里的玫瑰。

“谢谢你!”圣女小姐仿佛是马戏团的观众,在接受动物明星的献花,硬着头皮从老大的手里接过玫瑰。

时间在这一瞬定格,这温馨的场面居然让我想起去年年底上演的那部感人的电影,一样是美女和野兽,主角也同样是一只猩猩!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预感居然如此的准确,在几分钟以后,《金刚》的情节就真实地上演了。

“对啦,今天是有正事要做!”在一片凄风冷雨中,圣女小姐急忙岔开话题,指着前面那栋废旧的仓库,“等下我们要去里面找小白,如果你们能陪着去就太好啦!”

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仓库,隐隐觉得不妙。

那里面好像潜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甚至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洞开的大门里传出的腥臭气息。

“那……那个,我们非要进去吗?”老五的胆子最小,开始打退堂鼓。

“那当然!”旁边的一个女生叫道,“小白是我们宿舍的宠物,前两天在校园里走丢了,最近有人说在这栋废屋的附近看到过它!”

“就是,就是!”圣女在一边附和,捏着手里的一串念珠,摆出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没有男生陪着,我们这几个女生会很危险的!”

“进去就进去!”大猩猩好不容易抓到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不就是个破房子吗?我就不信,真的会有什么妖怪不成?”

我们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

而与我们完全相反的是,那几个脑筋怪异的女生居然都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唧唧喳喳地说话,好像在玩游乐园的鬼屋。

更加奇怪的是那位圣女小姐,她左看右看,最后选择走在了我的身边。

我看了她一眼,朝她指了指前面的猩猩,示意那才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她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还是不离不弃地跟在我的身后,完全不理会我的手势。

猩猩随之发现了这一点,朝我射出两道闪电般犀利而无情的目光。

不过这目光突乎而逝,因为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阴风,吹动了那个仓库破旧的大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周围立刻传出密集的牙关打仗的声音,显然不只是一个人所为!

前面带路的老大停了一下,但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梦中情人,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屋子里面是更加深沉的黑暗,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废弃的木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啊,没有带电筒!”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废话,谁去西饼店要带电筒?”老二还在坚持他的西饼店之旅。

“等一下会不会从里面爬出一个贞子?”

“搞不好会是个断头的女鬼!”

大家的话题越来越恐怖,嘴上叽里呱啦,但是都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肯往前挪一步。

“有什么好怕?”外强中干的猩猩在故作轻松,惨白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大声说,“要是有鬼,我就一拳打得它找不到牙!”

说罢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进了废弃的仓库。

“喂……老大!”我见状急忙要阻止他,“里面好像真的有不好的东西!还是不要进去!”

“闭嘴!”猩猩已经完全把我看成了情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脚步如风,跳了几下,轻快地越过地上零落的杂物,身影转眼就被潮水般的黑暗淹没。

虽然我也很害怕,但是想到有肉无脑,像是毛驴一样生猛,从来不知迂回的老大,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灰尘的味道越来越重,几乎要遏制住人的口鼻,令人无法呼吸。

“六郎,你们快点,这里还有个楼梯啊!”走在最前面的老大遥遥地喊了一声,接着传来“咯吱”、“咯吱”上楼的声音。

“老大,你慢点走啊,等等我们……”

我的脚步比普通人轻盈,一边喊一边利落地追了上去。

屋顶的瓦片破了几块,有淡淡的光芒从稀稀落落的洞口倾泻流淌。

猩猩老大在我的头顶,轻快地几步并作一步,跳跃着跑上了那个残破的楼梯。

但是几乎就是一瞬间,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膜中,好像有某种小动物正四脚并用,倾尽全力地奔跑,似乎在逃避什么可怕的威胁。

接着就见到一团黑色的小小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迅速地穿过了老大的两腿之间,几下就跑下了台阶。

然后又一阵风似的,跑过一帮被吓得心惊胆战的人的身侧,直奔洞开的大门跑去。

“哇啊,鬼啊——”猩猩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爆出一声惊人的尖叫,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挥舞着双手几步就跑出了大门,速度比他进来的时候快了几倍不止!

我尴尬地站在楼梯下,望着刚刚才叫嚣着要给鬼怪一拳爆头的老大以堪比F1的时速绝尘而去,一时无语。

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让我头痛。

原本一直跟在后面的几个人,被老大这么大呼小叫的一吓,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异口同声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叫声,然后不约而同地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赴开着的大门,也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喂!等等我,我也很害怕啊!”眼见这帮所谓的兄弟都没有志气地跑路,我也拔脚要追上去。

但是刚刚要抬脚,就觉得旁边有人紧紧地扯住了我的袖子。

在一片漆黑之中,在这个废弃的仓库里,我好像被恶魔羁绊住了手脚,七魂六魄几乎都被吓飞了一半。

“吼吼吼——”恐惧到了极点的狼嚎,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4

“哇哇哇——”身边一个高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甚至比我那一鸣惊人的夺命狂呼还高了八度。

我这才壮着胆子心虚地望向自己的身侧,发现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无辜而哀怨地注视着我。

居然是那位号称胆子奇大的圣女小姐,但是现在她已经吓得坐在地上,一扫方才大义凛然的领导风范。

这点倒是和大猩猩如出一辙。

“你快点起来啊……”我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托着她的手肘,使出全身的力气拽她。

“我脚软……”圣女可怜兮兮地说,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

我几乎是把她身上一半的重量都放到自己的身上,带着这个吓得半死不活的女生,举步维艰地往大门的方向一点点移动。

她身上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着身体的晃动,不停地往我的身上蹭。

有香灰,有念珠,有纸符,好像还有十字架和木楔,硬邦邦的硌得我的肋骨生痛,让我不自觉地把身体往一边挪了挪。

可怜这细微的身体举动瞬间就被灵敏的圣女小姐捕捉到,刚刚还充满恐惧的眼睛一下就变得精神无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伸手摸了摸脸,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还好,没有长出狼毛来!我依旧保持着人的模样。

“你不是人是不是?我一猜就是这样……”

听到这话,我的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刚刚平复一点的神经又紧张得如张开的弓弦。

“你不要乱说!”嘴上虽然否认,但是怎么听语气里都充满了做贼心虚的恐慌。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大学里果然卧虎藏龙,居然充满着像晨曦那样的纯种!不然大家怎么都能一眼就识破我的真面目?

“因为你怕这些东西啊!”精神的力量不同凡响,圣女小姐一下就挺直腰杆,指了指脖子上挂的一大堆东西,“只有妖怪才会怕圣物!”

“那是因为刚刚有东西咯到我了!”

“你撒谎!”她完全不相信我的解释,目光犀利,“昨天我就觉得你非常变态,才答应和你们宿舍的人一起出来的!”

“你……你……”我被气得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和我走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亏我还以为自己长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刚才还暗喜了那么一下下!

“那当然!”她用一种研究异种生物般的眼神看着我,“像你这样的变态还是少有啊!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还在嘟嘟囔囔地说,我被气得浑身哆嗦,一甩手就往仓库破旧的大门走去。

真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看到这个神经的女生,我突然怀念起那个天天一脸阴沉的纯种了!

纯种,虽然你也不怎么样,但是和她比起来,你真是天使!

可是就在我小心地跨过地上的木板和水泥块,马上就要走到大门口时,突然从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人悠闲散步的脚步声。

“喂……”身后跟着的圣女小姐显然也听到了,拽了一下我的胳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那是你的错觉……”我矢口否认,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因为刚刚从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在向人们张显它的存在,大有划地为疆的意思。

但是我话音刚落,头顶的脚步声就又响了起来。在黑暗中,不徐不慢地,一步步地,走向楼梯的方位!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类,都不会在这种鬼地方散步!这个走路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和圣女小姐相互对视了一眼,第一次如此心有灵犀。

同时“哇——”的一声爆出凄厉的尖叫,顾不得脚下的障碍,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在我们高亢的男女声二重唱里,在摇摆不稳的脚步中,我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周遭的景物像是老旧的胶片,随着我的动作不停地摇摆晃动着。

胶片的底色是惨淡的黑,隐隐还有蒙蒙的灰尘。

但是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一个比夜色更加漆黑的人影,正在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先是一双长腿,然后是纯黑的衣服,再下来是头!

像是警匪片中压轴的反派,带着阴冷的气息和巨大震慑力,一点点地展现出身姿!

我不敢再看下去,扭头就拔足狂奔,因为腿脚实在是灵活,几步就蹿出了大门。

外面清冷的空气像是决堤的洪水,一下就冲淡了仓库里那种难闻的诡异味道。

太好了!

我欢呼了一声,抬腿就要跑向校园里稀稀落落的灯火里。

但是天不遂人愿,我刚往前冲了一下,就突然觉得背后一沉,接着耳边传来了“吧唧”的一声闷响和“嘶啦——”的一阵长音。

我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急忙回过头去。

只见圣女小姐脸孔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大门前,手里还执著地捏着我可怜的运动服的残尸,正在戚戚惨惨地哀嚎,“呜呜呜……这该死的门……为什么还有门槛……”

“我的衣服……”我把衣服脱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整个后襟都被她撕了下来,只剩下残垣断瓦,在风中无辜地飘零。

“不要管衣服啦……快点扶我起来……”

虽然万般无奈,我还是弯腰把她扶起来,甚至还要用自己的衣服帮她擦拭身上的泥巴。

圣女小姐经受了这样的打击,一站起来就开始对着天空仰天长涕。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会有门槛……”

她显然对仇人念念不忘。

“仓库啊!都有门槛的,是为了防止进水的!”

“讨厌门槛啦,我要铲平它……”她充耳不闻,边哭边往前走去,我只好缩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但是走了几步,她就不走了,紧紧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人影,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

“喂,你怎么啦?”我好奇地问了一句,但是一抬头,我也跟着愣住。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飘零的风雨中,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和黑色裤子的人,正在朝我们微笑。

居然是那个万年逃课王,已经消失了两周的纯种吸血鬼先生!

“唉呦,六郎,好久不见!”他笑嘻嘻地朝我摆手。

“你……你好……”我结结巴巴,最近真是霉运当头,一个瘟神还没有送走,又来了一个。

“这是你女朋友啊?”他看了看满脸泥巴和泪痕的圣女小姐,“真有你的,居然选在这种地方约会!”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在约会啦!”

但是站在我们中间的圣女小姐,听到这样的话却不置可否,只是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晨曦,最后把脚步往他那边挪去,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身边!

“呀!六郎,你女朋友见异思迁啊!”纯种得意地笑,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犬齿,“看来还是我的魅力比较大啊!我果然是帅得紧啊,哈哈哈——”

我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知道那个古怪的女生是认为他比较变态才选择他的,他会不会被气得干脆化身为疯狗,在我们的脖子上一人咬一口?

老师永远正确,沉默果然是金!

5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三个并排走出了那片荒废的空地,校园中昏黄的路灯挥挥洒洒地照在身上,让人无比的心安。

“我?”晨曦回头指了一下那个仓库,“那里面好像有很可怕的怪物,所以我才进去看看!”

“难……难道……”我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想起方才楼梯上那惊鸿一瞥的人影,“刚刚在楼上的是你?”

“算你聪明哦!”他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我听到下面有人,就故意弄出脚步声吓唬一下,嘿嘿,怎么会想到楼下的人是你呢!”

“你这个变态,神经病!”我气得破口大骂,“吓死人不偿命啊!”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有大发现!”

“什么大发现?”

“当然!”晨曦得意地一拉夹克的拉链,从怀里拽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色兔子,“就是它,如果没有我,它就死定了!”

还没等我对这只兔子发出评论,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圣女小姐就“哇”的一声大叫起来,一下就扑到了那只兔子面前。

“小白,小白!这就是我们宿舍养的小白!”边说还边用手拼命地摇着那只兔子无力的身体。

我一脸无奈地望着这只在她的蹂躏下,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兔子,只觉得荒谬无比,“这就是你的发现?真是‘大’发现啊!”

“当然不是它!”晨曦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受害者,里面还有一个可怕的怪物!”

“怪物?”我愣愣地问,“这个词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除了怪物,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形容它!”

晨曦说着一把夺过圣女小姐手中的兔子,扔到我的怀里。

“你自己摸摸看,它的骨骼!”

兔子的脖子已经完全软了下来,歪着头躺在我的手中,似乎稍微一点点的动作,都能令它十分的痛苦。

我伸手摸了一下它柔软的皮毛,触手却是惊人的可怕。

完全没有任何坚硬的东西,只有软绵绵的肉和松垮垮的皮。

“这……这是……”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恐怖的感觉,我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面色沉重的晨曦,“它身上的骨头,都碎了?”

晨曦点了点头。

兔子在我的手中绝望地蹬了两下腿,就无可救药地见上帝去了!

“小白——”圣女小姐发现不对劲,又要纵身扑上来。

“这只兔子先交给我保管!”我伸手拦住她,怕她发现这个悲惨的事实。“过两天我一定医好它,一定!”

“真的能医好?”“当然!”我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胸脯,“包在我的身上,再说咱们学校的校医不就是兽医出身?”

圣女小姐点了点头,接着眼中突然燃烧起熊熊的怒火,气势汹汹地走到晨曦的面前。

“说!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我没有看清楚!”一向镇定沉稳的晨曦被问得结结巴巴,“我……我过去的时候,它已经跑了!”

“那你看到什么了!”她怒不可遏,“我要为小白报仇!”

晨曦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二楼的地上留下一条非常奇怪的痕迹!”

“什么痕迹?”我好奇地问。

“是黏液一样的东西……”晨曦伸手比划了一下,“非常大,非常长,好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留下来的!”

蛇?或者是蟒蛇?

我的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栋伫立在黑暗中阴沉沉的仓库,在我的眼中显得更加的狰狞可怕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恐怖的东西潜伏在里面?到底是真正的蟒蛇,还是某种妖怪?

夜雨的黑暗中,好像有一条弯弯蜒蜒,面目模糊的怪物,在朝我吐着鲜红的血腥!

当晚,好说歹说送走了圣女小姐,我和晨曦把那只死于非命的兔子埋葬在了男生宿舍楼下的花园里。

宿舍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在瑟瑟地发抖,因为据猩猩老大的强辩托词,他看到的不是一只惊惶失措的黑猫,而是一个可怕的,只有脚没有头的鬼怪。

但是当他们看到我狼狈不堪,拎着一件破成布条的衣服回来时,就无一例外地爆出一阵狂笑。

“哇!六郎,真有你的!搞得这么狼狈!”

“知道的人说你去英雄救美,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遇上女色狼了呢!”

我无心理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爬到我那温暖的床铺上去睡觉了!

梦中却完全没有安心的感觉,好像自己还在那个阴暗发霉的仓库里。周围充斥着深沉的黑暗,在布满了灰尘的水泥地板上,正有一只白色的兔子,在撒开四腿拼命地奔逃。

沉重而阴冷的空间深处,传来了一丝“瑟瑟”的响动,隐约是什么体形庞大的怪兽,正在缓缓地靠近。

兔子跑了一会儿,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最后终于找到了下楼的楼梯,刚刚要纵身逃命。

却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梦魇一般从黑暗中窜了出来。一下就把那可怜的小动物的渺小身躯,铺天盖地地淹没了!

接下来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更加深沉的黑暗,和黑暗中传来的小动物濒死的“吱吱——”的叫声,以及一阵紧接一阵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拉紧绳子时发出的古怪声音。

这样可怕的情景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在楼梯下传来几个人的叫喊声,依稀是精力旺盛的学生们。

那片死亡般的阴云像是受到了惊吓,随即迅速地褪去,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只留下一只奄奄一息,无力生存的白色兔子。

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停在了它的面前。

梦境像是播放的电影,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我被吓得一身冷汗,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依稀残留着那只可怜兔子的柔软触感。

难道刚才所见的,就是那只死去的小动物,留给我的唯一的讯息?

可是里面除了骇人的恐怖,明明一无所有!

我抱膝坐在床上,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突然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那个可怕的怪物,不只是一条巨蟒那么简单!

但是真的会有那种妖怪吗?那它为什么会潜伏在那座废弃而空虚的仓库里?

第二天,我顶着堪比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背着书包去上课,在走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居然鬼使神差地拐到后面的花园里,去看一看那只被埋葬的可怜兔子。

只不过一夜,花园里的花枝和秋草,都被压得东倒西歪。仿佛被坦克履带碾过一般的狼狈。而埋葬兔子的那个地方,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土坑,松软的泥土被拨开,里面的动物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见到此情此景,不知为什么,虽然依旧害怕,但我的拳头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6

因为睡眠不足,我迷迷糊糊地睡过了两节大课,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等下课铃声一响,就背起书包往校园中那个偏僻的角落里赶去。

我要在晴空朗日下再去看看,那扇虚掩的大门背后,到底有什么惊人的玄机?

“六郎,你去干什么啊?”老二的声音又不失时机地响起。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精亮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力十足的八卦神采,不由让我浑身一冷,急忙撒腿就跑。

不过即便如此,身后还是传来老二自作主张的叫声,“我知道啦,六郎你昨天又吃坏了肚子,但是至于跑这么快吗……”

我一边任那个恶魔般的声音在身后回响,一边拼命地移动着双腿,虽然比窦娥还冤,却连个腔都不敢搭,生怕他借题发挥,说出什么更加不堪的内容。

此时正是学校的午休时间,秋日绚烂的阳光下,路上人来人往,操场上还有班级举行着热火朝天的球赛,一扫昨天的阴雨绵绵,愁云惨雾。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操场,尽量不去看那些飞舞在半空的篮球、足球、排球以及其他的各式球类,很快就走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

它依旧孤零零地伫立在教学楼后的那片空地上,浑身蒙尘,破旧的玻璃窗七零八落。

不过却完全一扫昨晚的阴森恐怖,看起来倒是有些捉襟见肘的狼狈。

因为临近期中考试,甚至还有一些喜欢清净的学生,正坐在荒僻的空地边,一边吃午饭,一边温书。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虚无的噩梦,似乎随着阳光的出现而烟消云散。

我小心地绕过那些用功读书的学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仓库的大门前,从虚掩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仓库的里面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我捂着敏感的鼻子,小心地走上了木制的简陋楼梯,一条长长的,灰蒙蒙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走廊的两边有几扇虚掩的门,也是一样的破败不堪,灰尘满布。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这个地方,看起来倒像是一栋废弃的教学楼,而不是专门用来存放东西的地方。

走廊上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是蒙尘的水泥地面上,有很多零乱的拖痕。像是有调皮的孩子拽着拖把在这里乱跑过。

我屏住呼吸,心情惴惴地看着眼前这怪异的痕迹。

我想到了晨曦昨晚说的话,想到了今早在花园中的所见。

难道真的有那么一条巨大的蛇存在?

但是,那么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又能够躲藏在哪里?

蜿蜒的轨迹像是要指点我心中的疑问,它们扭扭曲曲,像是一条条线索,全都指向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大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面透出细细的阳光,光线之中有灰尘的精灵在跳舞。

我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伸手推开了大门。

只听耳边传来“咣”的一声巨响,虚掩的门板居然应声倒下,在屋子里砸出一片尘土喧嚣。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扇看似结实的大门居然会一推就倒,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可是还没等我的心情平复,眼前飞舞的灰尘落地,就听到大门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哎呀——”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让我听了不由一愣。

但是不容我细想,紧接着就从屋子里跑出一个惊惶失措的人,跑到了我的面前,睁着一双因惊吓而瞳孔缩小的眼睛,面孔扭曲地看着我。

“嗨……”我心虚地朝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那个人一看是我,恐惧瞬间在眼仁中褪去,转化为熊熊怒火,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你个大头鬼啊!昨晚不是刚才见过!”圣女小姐把全部的火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妙语连珠,滔滔不绝,“难道你没有看到这扇大门已经寿终正寝了吗?人家正在里面看书,被你这么一吓,差点香消玉殒,芳魂归天……”

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只好挠着脑袋拼命地道歉。

一边道歉一边还要忍受她肉麻的自我褒奖。

最后我不得不承诺请她吃两天食堂里的小炒,还答应帮她打一周的开水,她才终于闭上了尊嘴。

“可是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一边卖力地把倒在地上的大门抬起来,靠在墙上,一边问圣女小姐。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她抱肩作壁上观,“当然是来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古怪!”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终于立好了大门,我拍拍手上的灰,好奇地问她。

不知道这个女生到底是胆子奇大,还是脑筋不好使,居然敢一个人来到这种荒僻的地方。但是综合她昨晚的表现,似乎后者比较靠谱!

“当然有收获!”她贼兮兮地朝我笑,原本圆圆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你看看这扇门上的合页……”

我又看看那扇报废的大门,仔细检查,才发现和门框连接的金属合页都已经扭曲变形,螺丝也弯弯曲曲,似乎是被什么体形庞大的东西挤坏的!

“我告诉你哦……”她边说边神秘兮兮地往我这边凑过来,“这扇报销的大门,再加上走廊里的痕迹,都证明曾有一条巨大的蟒蛇在这里逗留过!”

我听了嗤之以鼻,早在昨晚,我就已经得到了这个结论。

“你来看这个!”她翻了翻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五颜六色的书,指着其中一页,“好像就是这种蛇,但是它的形状是不完整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吼吼——”我只瞥了一眼那本书,就不受控制地爆出一声狼嚎。

文字完全没有来得及看,我只看到了上面画着一个圆圆的球体,依稀是地球的模样;球体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圆球,好像在表示月亮。这个还不算,下面还画了一个空心的圆圈,正环绕在这两个圆球外围。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很多大圆套小圆,小圆排排站的可怕图案。

原本就有圆形恐惧症的我,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圆圈大部队,不啻于一个正常的男生在校园里看到了妖艳的比基尼美女。

其刺激之强烈,让我除了热血上涌,浑身燥热之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急忙一把就打飞了那本书,撒腿就往楼下跑去。

眼看就又要到十五的月圆之夜了,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是也难保我不会变成一只狼!

但是圣女小姐显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回头迅速地捡起书,一边喊,一边挥舞着书本,锲而不舍地跟在我的身后。

“喂!你等等啊,你还没有看呢!你倒是看看啊,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找了一个上午呢!”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跑出废屋,跑过花园,穿过操场,还有人声鼎沸的食堂门口。因为行为太过高竿,导致人人侧目。

其间依稀还有我们系那个年轻导员的影子,只是他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呜呜呜,我一边跑一边暗自伤怀,后面还跟着一个勇往直前,不言放弃的圣女小姐。

人说傻瓜惹不得,果然是一点错都没有!

转眼我的一世英明,外加清白身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砸在了这个愣头愣脑的女生手里!

7

等我脸色惨白,腿脚虚软地跑回宿舍,迎来的却是猩猩老大杀人的目光。

“数学系系花在校园倒追男生”,这样可怕的流言比我的腿脚还快,居然比我本人先到达了目的地。

我望着猩猩怒火燃烧的眼神,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能够超越光的速度,我想那一定就是八卦!

“六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抽个时间,我们单挑!”猩猩颇为愤慨地丢下这一句,就端起饭缸去食堂打饭了。

“喂,不是那样的!猩猩,不,老大,你听我解释……”我挥舞着双手要拦住他,但是猩猩却根本不理我,横冲直撞地走出了门外。

“哎呀,六郎,你死定啦!”刚刚一直在看热闹的几个人,像是忍者一样,从窗帘后、床铺上和书桌下闪了出来,排着队在说风凉话。

“就是啊,老大号称能一拳爆头呢!”

“你还当真?他那是切PS2的水准!”

各种各样的声音纷迭而至,让我认识到了人生的凄惨,导致一天都浑浑噩噩地度过,恨不得变成一只大尾巴狼,躲到幽远的山林中去。

当晚夜色阑珊,明月如镜。

我那像个哑巴一样,万年不响的手机居然欢快地奏起了乐曲,至此把我拖向地狱的深渊。

“喂?”我有气无力地接起了电话。

“六郎,你猜我是谁?”电话里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立刻让周围的气温都跟着骤降了好几度。

“猜你个大头鬼,不就是纯种先生吗?”他那堪比冷气机的声音,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辨识度极高。

对面很久没有应答,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他白里透青的脸色。

“你下来一趟,我有急事找你!”

“不行,现在都过了十一点了,出门要留名的!”

“你到底是下来还是不下来!”他一声怒吼,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走腹黑路线的纯种也会发威,我急忙穿好了衣服,拿着书包就走出宿舍。

纯种正在楼下站在冷风中等我,他好像不用住校,因此约束比我少了很多。

确实,像他这样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家伙用不着浪费那笔可观的住宿费。

我刚刚要溜出去,却被宿舍门口看门的老大爷发现,以非常敬业的态度要我留下宿舍号、所在院系以及大名。

我叼着圆珠笔想了半天,想起了武侠小说里那些劫富济贫,却不告人名讳的大侠。

最后端端正正地在登记表上写下了几个字:614寝,2005届数学系,辛兴!

“我们要去哪里?”我写完了名字就跑向一脸不耐烦的纯种。

纯种看了看天空中缺了一角的明月,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我们去个好地方哦!”

“你该不会又想去那个废仓库吧?”同为异类,我灵敏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嘿嘿……”他阴森森地笑,露出两颗虎牙,“我发现了一点线索,我们只是去看看,保证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白天我刚刚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纯种信心满满地说,“就像我要变成吸血鬼需要鲜血,你要变成狼需要圆月一样,所有的妖怪,都是要受到某种外界的刺激才会变化的!”

不知为什么,他说的这番话居然让我想起了生猛度媲美金刚的老大,看来不光是妖怪,人类受了刺激也会变化,而且比妖怪更加可怕!

虽然万般不愿,但是之前欠了晨曦的人情,我还是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往那个废弃的仓库走去。

因为接近午夜,校园里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学生,连风里都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废弃的仓库像是午夜的梦魇,孤零零地伫立在冷风中,又恢复了前晚阴森恐怖的姿态。

“喂……”我硬着头皮走进去,小心地拉了拉身边的晨曦,“你知道里面那个是什么了吗?”

“大概有数了!”晨曦点点头,“但是它现在还是不完全状态,所以才会拼命地找活物填饱肚子!”

“不完全状态?”我一头雾水,想起了白天圣女小姐让我看的那本全是大大小小的圆圈的书,她好像也说过什么不完全状态。

“等下你就会知道了!”看来他并不打算正面回答我。

或许是两个人的缘故,又或许白天看到过这个仓库的真面目。

今晚我一点都没有害怕,脚步轻快地走过了灰尘密布,杂物凌乱的一楼,踏着几乎报废的木板楼梯往二楼走去。

虽然这里的空气依旧潮湿黏腻,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腥气,却完全没有了昨晚那可怕的威慑力。

“你看,什么都没有!”我对身边的晨曦说,“只有地上的这些拖痕,还有那扇被挤扁的门!”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个最大的房间前,拍了拍白天刚刚被我放好的大门。

“虽然这扇门好像是被什么怪物给挤坏的,但是如果真的有那样可怕的怪物的话,这个仓库根本就不够它藏身的!”

晨曦像是训练有素的警犬,伸出鼻子在大门周围闻了闻,两条剑眉皱成了一团。

“你闻到什么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寻找线索。

“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

“你故弄玄虚吧?”我小心地搬开那扇报废的门,溜进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我指着眼前几扇破旧的窗户,和透窗而入的皎洁月光,“这明明就是个空屋子,怎么会有什么另一个世界?”

“这你就错了!”晨曦眼角带风得意地说,“我们已知的这个世界,并非是唯一的世界!在同一条时间轨迹中,还有很多未知的世界和我们重合,只是由于空间的扭曲,我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而已!而偶然之间,两个空间会因为某种共性产生交集,我们就会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你说的怎么像是百慕大三角?”

“其实也差不多,百慕大也只是一个通道,但是遍布于世界各地,像是那样的通道数不胜数,但是因为它面积最大,发生的消失事件最多而著名而已!”

我们说了半天,又在这个空屋子里晃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

那条留下可怕痕迹的蟒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踪影。

“回去吧,继续留下来也没有用!大概没有适当的条件,它是不会出现了!”晨曦垂头丧气地对我说。

我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往空旷的走廊走去。

黑夜依旧寂静,我们的脚步也无比的轻盈,就像夏日蝴蝶的振翼,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然而就在我走到走廊中央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吱呀——”的一声清响,好像有人推门进来。

“喂,纯种……”我紧张地望了一眼晨曦,“你说那会不会是四脚蛇啊?它怎么还会推门?”

正说着,楼下又继续传出“瑟瑟”的响声,接着是“咯吱——”、“咯吱——”的上楼声音。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条蛇也太神奇了,不但有脚,居然还会上楼?

但是还没等我想明白,突然有一股蓬勃的腥气骤然而起,如决堤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蔓延扩散。

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了这样剧烈的危险,我完全忘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急忙向身后看去。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扇虚掩的房门再次被撞飞。

从走廊黑暗的尽头,从那个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蠕动出一个庞大而慑人的黑影,像是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不停地扩散弥漫!

8

“出来了,我们快走!”晨曦急忙拉了我一把,我们撒腿就沿着空旷的走廊往楼梯跑去。

“你不是想好对付它的办法了吗?”我望着身边夺命狂奔的晨曦,大声质问。

“谁告诉你的?”他边跑边说,“我只说来看看,又没有想到它真的会出来!”

晨曦转眼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们本来就比普通人跑得快,再加上关系到自己的小命,更是快步如飞,瞬间就跑到了那破旧的木板楼梯前。

“快下去!”晨曦使劲推了我一把,阻止了我要回头看热闹的猎奇心理。

“喂……”我刚刚张嘴要骂他,突然觉得自己一脚下去,就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个东西被我一撞,发出了一声惨叫,抱着我的大腿,一个跟头就滚到了楼下。

木板不停地磕到我的头,天棚在我的眼中天旋地转,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一楼,身边还躺着一个全副武装,不停呻吟的人。

“哎呀——”那个人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腰,指着我放声大哭,“你跟我八字相克吗?我好不容易带着电筒摸到这里,刚刚爬到楼梯上,就被你一头撞了下来!痛死我啦!”

居然又是那位胆子奇大,脑筋奇少的怪胎圣女小姐。

她带着一个毛线帽,手里捏着一个十字架,胸口挂了一串念珠,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锃亮锃亮的护心镜,正坐在地上边哭边骂!

“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快跑?”晨曦灵巧地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木质楼梯上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嘎嘎——”的声音,一双巨大的、绿色的眼睛,像是两只对称的灯笼,在黑暗中盯着我们看。

圣女见了此情此景,终于停止了哭叫,愣愣地望着眼前腥气冲天的怪物。

那是一条非常大的蟒蛇,额前的鳞片正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灵光,甚至在它的周围,还有一层层的黑雾环绕,这一切都在彰显着它不是地球生物的特质。

“哇——”圣女小姐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停顿了许久之后,终于爆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可是她的叫声还未停歇,那条巨大的蟒蛇就身子一探,巨大的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着血盆大口往圣女小姐身上咬去。

我只觉得眼前卷起一阵潮湿的猩风,刮得地上尘土飞扬,本能地拉着她的手往旁边一跃。

它一下咬了个空,吐了吐红色的舌头,调整一下姿势,发起新的突袭。

我和晨曦拖着她,第二次堪堪避过。

月亮的光从仓库破旧的大门外倾泄而下,在墙上映出那条巨蛇狰狞的影子。

这一切都像是噩梦,偏偏又那么真实。

“呜呜呜,怎么办?”我抬头望着眼前狰狞的黑影,只觉得双腿发软,背后发冷。

“还能怎么办?跑吧……”晨曦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说话的声音都在不停地颤抖。

于是我们架着两眼翻白、腿脚虚软、几乎昏厥的圣女小姐,从屋子的一个角落跑到另一个角落,但是每当我们接近大门时,都会被那个该死的怪物逼回来。

如果只有我和晨曦两个人,以我们惊人的腿脚,现在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但是现在却偏偏带着一个巨大的托油瓶,吊车尾!令我们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迟缓。

“六郎,你拖住它,我带着这个女生先走……”晨曦明显是想临阵脱逃,腿脚如风,扛着接近昏厥的圣女小姐就往外跑。

“喂……”我对着他狼狈逃命的背影焦急地挥手,“你也太不够意思啦,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今日总算是让我明白了朋友的真谛!

眼看那条大蛇眨巴了一下绿色的眼睛,居然置大呼小叫的我不顾,头一偏,就又执著地往晨曦仓皇的身影袭去。

不知为什么,我或许是感受到了危机。

眼前的景物一下就在我的眼中变得清晰无比,黑暗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正午阳光的明亮。

微风都为我传来真切的讯息,脚下的土地都奏着紧张的鼓点。

我的身子一弓,像动物一样用四肢着地,接着从胸口中爆发出一种灼热的力量。

那股燥热像是喷发的岩浆,热得我几乎无法忍耐,似乎只有温热的鲜血,才能够浇熄这炼狱的火焰。

“吼——”一声凄厉的狼嚎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冲出,理智之光已经荡然无存。

接着我的后腿一蹬,身体一下就腾越在了半空中,对着那条大蛇森森的鳞甲,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我只觉得满嘴都是腥臭的味道,一股腥咸的液体,顺着口鼻不停的落到肚子里。

虽然引人作呕,但却又令我兴奋无比!

那条巨蟒在我的嘴下吃了痛,开始不停地翻滚,想要把我甩下来。

与此同时,它另一部分身体随着动作从楼上缓缓滑出来,裹着黑雾的那一端,并没有像正常的蛇一样是尖尖的尾巴,而是另一个较小的头。

只是这个头却闭着眼睛,像是正在深沉的酣睡。

“纯种——我们该怎么办——”我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这样的怪物,吓得我一下就腿脚虚软,嘴一松,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我怎么知道啊?”晨曦也瞠目结舌,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但是还没等我们想到对策,那条蛇就晃着脑袋,恶狠狠地朝我扑了过来。

显然刚才的一嘴之仇,令它非常愤怒。

“哇——救救我啊——”因为受到惊吓,我一下就丧失了方才的狠劲,挥舞着双手飞快地逃命,从屋子的角落窜到了二楼,又从二楼窜到了一楼。

但是无论我跑得多快,它就是不肯放过我,始终不离不弃地跟在我的身后。

满地的尘土都随着它的动作卷到了半空,再加上那如影随形的黑雾,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夺命狂奔。

头顶偶尔会有稀稀落落的月光流淌而下,皎洁而柔美。

我望着天空那缺了一角的明月,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够变成狼。

拥有尖利的爪子,锋利的獠牙和野兽的速度,再也不会畏惧任何东西!

但是,多么可惜,天空中并没有满月!

9

“六郎——看这边!”就在我被那条大蛇追得一筹莫展,只有狼狈奔逃的时候,突然从楼下传来晨曦呼唤我的声音。

顺着楼梯间的缝隙,我看到了一轮圆月。

一轮蓝色的月亮,正立在大门的方位,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光辉。

大脑中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蛇怪、仓库和恐怖的噩梦,都一并消失不见。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纯净美丽的水色,水天一色净如蓝,只有一个白色的光点,正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光辉映着我的生命,照耀着我的灵魂。

我只是轻轻一跃,一下就轻巧优美地从二楼跃到了一楼,落地翩然无声,宛如秋日黄叶。

墙壁上映出我的影子,但已经不复是人的形态,而是变成了一匹凶猛的野兽。

或许自己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原本面目可憎的怪物也变得平凡无奇。

我弓着身体,脖子一扬,对着天空中发出“嗷——”的一声长鸣!宛如古战场上激烈的战鼓,充满了挑衅邀战的意味。

那条巨蟒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下,似乎非常诧异我身体上的变化。

但是下一秒钟,它就又不客气地扑了上来,无论是速度或是狠劲,一点也不比方才逊色。

不过我只是轻灵地一跃,就越过楼梯,直接跳到了楼上。

它见目标扑空,又急切地追了上来。

我们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虽然情势和刚才一样,但是我的脚步轻捷了许多,爆发力也强劲无比。

不到一会儿功夫,那条大蛇就明显现出了颓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老天!只希望它能早点跑累了,回家休息吧!

我一边夺命狂奔,一边暗自祈祷。

可是上帝或许是累了,又或者他老人家不喜欢野兽的祈祷。这个念头只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还没等我想完,就突然觉得身边卷起一阵猩风,在前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居然又多了一个血盆大口!

只是这张嘴比一直追杀我的那张小了一号,而且它的眼睛中散发的是幽幽的蓝光。

居然是那条该死的蛇的第二个头醒了!

眼见由于惯性的作用,我根本收不住手脚,只能眼睁睁地像个子弹一样冲向绝境。

那张嘴里红色的蛇信,惨白的獠牙,似乎都在嘲笑我的愚蠢。

危机之中,我急忙用力地往空中一跳,以逃脱成为别人腹中餐的命运。

可是哪想它居然比第一个头灵敏很多,脖子一摆,就又抬头来咬我。

我在空中根本就无处借力,只能绝望地瞪着四肢,希望自己不会死得那么难堪。

天棚在我的眼中天旋地转,隐约可见身后另一个蛇头也气势汹汹地追杀过来!

标准的双面夹击!

完了!完了!此命休矣!

就在我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时候,突然觉得尾巴一紧,似乎被谁狠狠地抓住了。

接着原本腾空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往旁边一拉,迅速地飞了出去,“嘭”的一下硬生生地掠过了下面锋利的獠牙,重重地摔到了水泥地上!

“呜呜呜——”我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几乎要滚到大门外。

与此同时,只见那两个长着大嘴,准备把我咬成肉沫的狰狞蛇头,居然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撞到了一起。

我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它们发出了刺耳的哀鸣,接着原本一直环绕在它们周围的黑雾瞬间散去。

像是变魔术一样,刚刚还像是游戏里的魔兽一样恐怖的大蛇居然在我的眼前凭空消失不见。

废弃的仓库里只剩下清风冷月,和一片狼藉的地面。

接着传来“嘎嘎——”的几声脆响,那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木质楼梯,终于经受不住方才重量的折磨,发出了可怜的哀叫,“嘭”的一声就砸到了地面上卷起一阵灰尘。

这是怎么回事?

我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全身酸痛。

等我想惬意地甩甩尾巴时,却发现自己的尾巴正被摔在一边,同样龇牙咧嘴的晨曦牢牢地抓在手里。

原来刚刚命悬一线之时,就是他把我从蛇口里拽了出来。

“走吧!”晨曦捂着老腰,非常没有风范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我们回去吧,那条蛇消失了!回老家了!”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我还是拿起了自己的衣服和书包,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废屋的外面走去。

外面的月光皎洁如昔,连风也变得清澈又凉爽,但是非常奇怪,天空中的明月依旧缺了一角!

那刚刚让我变成狼的圆月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于是当晚在24小时营业的饭馆里,来了三个奇怪的客人。

其中两个是英俊好看的男生,但是他们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好像刚刚打了一场恶仗。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边哭还一边拼命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伙计们一看到这三个人,都非常灵敏地想到了二男争一女的桃色八卦事件。

于是都争着为他们上菜,希望能偷听到一些八卦的消息。

第一个人开心地去了,但是很快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第二个人紧接着上场,只站了一会儿,就揉着发痛的额头落荒而逃。

第三个服务员不信邪,干脆假装打盹,坐在一边偷听,不过他也没有坚持几分钟,就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疯子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的字眼,躲到后厨,死活不肯出来。

三个伙计偷听到的内容如下:

“那到底是什么蛇啊?为什么会有两个头?”这是那个朴素又清秀的男生问的。

“好像是北欧神话中一种叫做‘尘世巨蟒’的妖怪,它一般以首尾相接的形态出现!如果不维持这样的形态,就会不停地感到饥饿,要吃活物!”另一个一身利落的黑夹克,看起来酷酷的男生回答。

“所以刚刚它首尾相接,然后就消失了?”

“对啊,对啊!”女生兴奋地说,“我今天下午就知道了,所以才指给你看,但是你居然吓得落荒而逃!”

“不管是什么,我是不想再见到它了!”清秀的男生喝了一口可乐,“真是太可怕了,差点丢掉了小命。如果不是看到了满月,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处!”

“满月和你有什么关系?”女生插嘴。

“对哦!”另一个男生阴险地笑,“六郎,你不想知道自己看到的满月是怎么出现的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个男生从身后掏出了一面锃亮锃亮的圆形铜镜,得意地晃了晃。

“你这个小偷!人家好不容易在旧货市场淘到的号称明朝将军使用过的护心镜。快点还给我。”

“吼——”一声可怕的狼嚎从那个秀气的男生嘴里突然爆出,“死纯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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