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明季士大夫,学问空疏,见解迂浅,而好名特甚。今所传三大案,惟“移宫”略有关系。然拥护天启,童昏瞀乱,遂致亡国,殊觉无谓。杨慎《大礼》一议,本朝毛西河、程绵庄两先生引经据古,驳之甚详。“梃击”一事,则汉、晋《五行志》中,此类狂人,不一而足。焉有一妄男子,白日持棍,便可打杀一太子之理?蕲州顾黄公诗云:“天伦关至性,张桂未全非。”又曰:“深文论宫阃,习气恼书生。”议论深得大体。黄公与杜茶村齐名,而今人知有茶村不知有黄公。因《白茅堂诗集》贪多,稍近于杂,阅者寥寥。然较《变雅堂集》,已高倍蓰矣。
黄蒙圣祖召见,宠问优渥。以老病乞归,再举鸿词,亦不赴试,有杨铁崖“白衣宣至白衣还”之风。《忆内》云:“静夜停金剪,含情对玉釭。数声风起处,花雨上纱窗。”《观姬人睡》云:“玉腕明香簟,罗帷奈汝何?不知梦何事,微笑启腮窝。”风韵独绝。余尝见小儿睡中,往往启颜而笑,讶其不知缘何事而喜。今读先生诗,方知眼前事,总被才人说过也。
“译文”
明朝末年的士大夫,学问空疏,见解迂腐浅薄,却特别喜好虚名。当今所流传的三大案,只有“移宫”案与他们稍有关系。然而他们所拥护的天启皇帝,像孩童般昏乱地执政,因此导致了亡国,尤其令人感到无谓。杨慎的《大礼》这一奏议,被本朝的毛西河、程绵庄两位先生引经据典,查证古今,批驳得很是详尽。与“梃击”一事类似的狂妄之徒,在汉、晋的《五行志》中多有记载,但是,哪会有一个狂妄的男子,在白天手持棍棒,就把一位太子打死的情况?蕲州的顾黄公在诗中说:“享受天伦之乐原本是人的天性,张桂并非都错了。”他又说:“用高深的文字去讨论宫廷之事,这种书生习气很是令人恼火。”这种议论真是恰如其分。顾黄公与杜茶村齐名,然而当今的人只知道有茶村而不知道有黄公。因为《白茅堂诗集》所收诗歌贪图数量,几乎接近于杂乱了,所以阅读的人寥寥无几,然而较之《变雅堂集》,读者已高出五倍。
顾黄公蒙圣祖召见,对他宠爱有加,给予他优厚待遇,后因年老多病告老还乡,再后来被推举为鸿词,他也不赴考,大有杨铁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召来又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回归的风范。《忆内》中说:“静夜中停下金剪,含情脉脉地对着玉灯。数阵风声响过,花雨溅上纱窗。”《观姬人睡》中说:“雪白的手腕在有清香的竹席上伸出,凌罗帐子不能关住你的风韵。不知你梦见了什么,腮边酒窝露出一丝微笑。”这首诗的凤韵绝妙。我曾经看到过睡梦中的婴儿,往往露颜而笑,惊讶他们不知道因何事而高兴。现在读了先生的诗,才知道自己眼前的事,总是被有才气的人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