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南戏标志着中国戏曲艺术的成熟,而稍晚出现的北曲杂剧则使中国戏曲进入了黄金时代。北曲杂剧是在宋、金杂剧和院本的基础上,融合北方流行的音乐、舞蹈、说唱等艺术的营养,逐渐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戏剧形式。直到南宋覆灭、元朝建立后,北杂剧的光亮几乎掩盖了南戏的灿烂,特别是元贞、大德年间,北杂剧的繁盛书写了中国戏剧史上的一个黄金时代。
北杂剧的异军突起绝非偶然,元朝都城的畸形繁荣、落魄文人的沉沦失意、离乱社会的沉重黑暗造就了杂剧艺术的夺目光华。
(一)元曲结构
北杂剧在剧本体制、音乐结构、表演形式和角色行当等方面都已形成了一套颇为完整的定制,已基本上从诸多技艺混合演出的状态中超拔出来,成为一种独立而成熟的演剧形式。
北杂剧的剧本体制,大多是“四折一楔子”的结构。四折是指四个剧情段落,与故事的“起、承、转、合”相关。楔子是一种借喻,其原意是指木工为了使木器按榫处更牢固而嵌入的木片,在元杂剧中它表示衔接各折戏之间的过场戏,或是在剧本开头引出全剧的开场戏。杂剧“四折一楔子”的剧本体制是根据剧本内在的情节和情感的变化设计的,具有写意化的审美风貌。
另外,杂剧的四折同时也是四个音乐段落。所谓音乐段落,是指北杂剧剧本演唱的曲子一般分为四大套,一折戏演唱一套曲子,每套曲子都属于一个宫调。这样,北杂剧的四折,既是一种文学结构,又是一种音乐结构。北杂剧的音乐结构是一种曲牌联套体制,这种体制在诸宫调说唱艺术中就已经非常成熟了。是诸宫调在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一种既有曲调变化,又有宫调变化的联套体制,只不过这种体制经杂剧的运用,产生了更多的戏剧性效果。
杂剧是一种以说、唱、舞等多种手段扮演角色、表现故事的表演艺术,由于受讲唱艺术的影响,尽管杂剧的演唱已是角色第一人称的代言体,但仍然没有摆脱诸宫调“一人主唱”的演唱形式。杂剧中的“一人主唱”,就是在以正旦为主的戏里,只由正旦一人独唱到底;在以正末为主的戏里,只由正末一人独唱到底。其他角色都不唱,只用宾白。即使正旦、正末在同场戏里,也只有一人唱而另一人不唱。
北杂剧已经具备了一个较完整的行当体制。主要角色是正末、正旦,次要男角有外末、冲末,次要女角有外旦、贴旦,反面男角有净,反面女角有搽旦,还有孤(官员)、孛老(老翁)、卜儿(老妇)、俫儿(儿童)等角色。
对于正旦、正末的化妆采取略施彩墨的素面化妆,对反面和滑稽角色则采取夸张性、象征性的花面化妆,而对性格豪放的角色常施以勾脸化妆。这样,行当的类型化就被体现得更加清楚了。
(二)作家作品
元代涌现出一大批杂剧作家。据元中叶钟嗣成《录鬼簿》、明初朱权《太和正音谱》、明贾仲名《录鬼簿续编》、清末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可知,有姓名可考的元杂剧作家约有二百人左右,元杂剧剧目约七百三十七种,保存下来的有近二百种,保存残曲二十九种。
戏剧史家一般把北杂剧作者划分为两期。第一期作者活跃于金末至元成宗元贞、大德前后。他们大都活动在元大都一带。这一时期作家中人才辈出,名作如云,是北杂剧发展的鼎盛时期,包括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郑光祖、白朴、纪君祥等重要作家;第二期作家活跃在元贞、大德以后到元亡前后,他们的创作活动已转向南方的杭州,其创作成就也远逊于第一期作家,包括郑光祖、乔吉、曾瑞、宫天挺、秦简夫、杨梓、金仁杰、罗贯中等。
元杂剧作家成分复杂,分别来自书会才人、勾栏艺人、医生、商贾、下层官吏、名公巨卿等各个阶层,形成灿若群星的局面。他们的风格各异,为北杂剧的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对于元杂剧的题材,前人曾有过多种分类,如朱权在《太和正音谱》里把杂剧分为十二科,即:神仙道化、隐逸乐道、披袍秉笏、忠臣烈士、孝义廉节、叱奸骂谗、逐臣孤子、拔刀赶棒、风花雪月、悲欢离合、烟花粉黛、神头鬼面。虽然分类很细,但不够科学,突出了封建道德、乐道隐逸的内容。事实上,元杂剧大量作品弘扬了爱国主义理想和民族的传统美德,歌颂了反抗封建礼教、追求爱情自由、婚姻自主的民主精神,褒扬了秉公办事的清官循吏,肯定了农民的起义造反,发泄封建知识分子穷困潦倒的牢骚,全面地揭露、控诉了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和丑恶的社会现实。这些才是元杂剧的精华。
关汉卿,号已斋叟,大都人。是元杂剧创作成就最高的剧作家。据《录鬼簿》记载,他创作的杂剧剧本共有六十余部,但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只有十八部。其中最著名的是《感天动地窦娥冤》《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望江亭中秋切鱼会》《关大王独赴单刀会》《闺怨佳人拜月亭》《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包待制智斩鲁斋郎》等。关汉卿生性倜傥、宁折不弯,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并长期与艺妓们“厮混”在一起,执著于粉墨生涯。
关汉卿作品多产,题材广泛,风格多样,关汉卿为北杂剧作家之冠是当之无愧的。元末明初戏曲作家贾仲明予以盛赞,他说关汉卿“驱梨园领袖,总编修师首,捻杂剧班头”。这一评价是非常公正的。
在现存的关汉卿剧作中,《窦娥冤》是不朽的代表作。作者借“东海孝妇”、干宝《搜神记》的传说故事,融进现实社会生活内容,描绘了元代吏治黑暗、民不聊生的图景,反映了被压迫者的觉醒和抗争。窦娥是个善良柔弱、孤苦无依的女子。她3岁丧母,7岁被卖到蔡家当童养媳,17岁成婚;分明是张驴儿自己失手药死自己的父亲,却恶人先告状,借机诬陷窦娥。当地太守贪赃枉法,窦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被屈打成招,判了死刑。临刑前,她发下三桩誓愿:要血溅白练、六月飞雪、楚州三年大旱,以表明她的冤枉。后来,果然一一应验。
马致远,号东篱,大都人。所作杂剧十五种,今天仍能见到的有七种。主要有《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吕洞宾三醉岳阳楼》《江州司马青衫泪》《半夜雷轰荐福碑》《马丹阳三度任风子》《西华山陈抟高卧》等。其中《汉宫秋》是他的代表作。
《汉宫秋》叙述民女王昭君被选入宫后,因不肯贿赂画工毛延寿,毛故意将她丑化,使她不得召见。一次,昭君弹奏琵琶,借以排遣心头烦闷,元帝偶闻,惊为后宫第一人,倍加宠幸。毛延寿畏罪,逃至匈奴,献出昭君画像,唆使单于索要昭君,并以大军入侵相逼。百官无能,汉元帝只得送昭君和番。元帝与昭君灞陵桥依依难舍,洒泪而别。昭君行至番汉交界处,投水自尽。元帝于宫中挂起昭君画像,寄托相思之情。梦中与昭君相会,醒来却听见孤雁哀鸣,更添烦闷。后来,单于将毛延寿送回汉朝,元帝下旨杀了毛延寿祭奠昭君。此剧取材于晋代葛洪《西京杂记》中的《王嫱》一篇,又吸收集中了众多描写昭君和亲故事的精华,将汉元帝作为悲剧主角来塑造,把汉元帝与王昭君的悲剧上升到国家兴亡、民族荣衰的高度。曲词优美,情景交融,凄婉感人,是元曲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王实甫,名德信,大都人,大概与关汉卿一样由金入元。王实甫的作品共计十四种,保存完整的只有三种,其中《西厢记》是一部出类拔萃的作品。《西厢记》的题材,最早出于唐代元稹的传奇小说《莺莺传》。之后,又出现了金代董解元创作的说唱文学作品《西厢记诸宫调》。王实甫的《西厢记》在此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创造、调整,增强了戏剧矛盾,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丰满、统一,思想境界更高一筹。
他别出心裁地把男女主人公的邂逅安排在佛堂庙宇中,一个是送父亲灵柩还乡,借宿寺中;一个是进京赶考,顺道游玩。然而,两人一见钟情,都为对方所深深吸引,但是封建礼教制度是不允许青年人自主恋爱的。就在这时,机遇从天而降,叛将孙飞虎率兵围住寺庙,要抢走崔莺莺。情急之中,崔夫人宣布,寺内人等,谁能退得贼兵便将莺莺许配给他。结果,张生修书,求助于白马将军,解了贼兵之围。这样本来对崔、张两位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大喜讯,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合了。没想到,崔夫人却反悔食言,要他们“兄妹相称”。这不仅让张生和莺莺不能接受,也使行侠仗义的红娘感到不公平。于是,崔、张二人相互思念、偷偷约会;红娘也从中穿针引线、打抱不平。此事被老夫人发现后,红娘为之据理力争,说责任全在老夫人,是由于她毁约才酿成的这种后果。无奈,老夫人只好让步,答应张生考取功名后再来与莺莺成婚。果然,苍天有眼,张生高中,衣锦而归。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纪君祥,元代大都人。据钟嗣成《录鬼簿》及朱权《太和正音谱》介绍,他所编写的杂剧共有六部,它们是《冤报冤赵氏孤儿》《陈文图悟道松阴梦》《信安王段复贩茶船》《韩湘子三度韩退之》《曹伯明错勘赃》《驴皮记》。但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完整剧本只有《赵氏孤儿》。
《赵氏孤儿》是一部历史剧,它以传说中春秋时代发生在晋国的一场由宫廷延展到民间的血腥杀戮为基本故事框架,表现了一种原始的复仇精神,寄托了人民对于暴政和专制的抗争理想。故事大体是这样的:晋灵公时,上卿赵盾一家三百余口皆被大将军屠岸贾所害,只有赵盾的一个孙子,也是晋灵公的外孙,因其母是公主而得以遗腹存命。屠岸贾打算等到孩子一出生,便立刻斩草除根。数月后,赵家唯一的根脉赵氏孤儿出世,被民间医生程婴救下。先是赵氏孤儿的母亲、晋灵公的女儿,为防婴儿去向被走漏风声而自缢;继而是守门将军韩厥发现了婴儿又放走婴儿而自刎。
穷凶极恶的屠岸贾下令将全国半岁以下的婴儿全部处死。而对这一暴政,程婴无奈,与公孙杵臼合谋,以自己的孩子冒充赵氏孤儿,以自己亲生骨肉的牺牲,保全了赵氏孤儿,也为全国的婴儿换来了安全。公孙杵臼还为了把“假戏真做”,竟以自罗的“窝藏”罪触阶身亡。不知就里的屠岸贾后来竟把赵氏孤儿收为义子,取名屠成。二十年后,屠成长大,程婴向他说明了真相,屠成报仇雪恨,使二十年的血和泪没有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