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原路回到自己院子里,却见银欢领着一篮子的李子回来,见到她脸上立即绽开粲然的笑。“小姐,李子拿来了。”银欢摇了摇篮子,表情极为讨喜。“你吃吧。”长安轻描谈写的回道。“啊?”银欢愣怔在原地。“对了,银欢你知道那孩子的来历吗?”长安本欲进屋,想起银欢对那孩子的态度,不由得问了一句。
“奴婢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小子常偷东西吃。也不知是那个婆子的亲戚。”说完,银欢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安若有所思,轻轻说道:“是么,那孩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偷东西的啊。”说罢,便走进屋里去,折腾了这小半日,她实在是累极了。
银欢看了看手里的李子,又看了眼消失在屋里的长安,微微一笑。小姐,还挺大方的嘛……
闭上眼,长安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宁静了心神。刚一入睡,却有梦魇来袭。长安只觉得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沙漠,渴得快死了,拖着双腿好不容易找到了泉水,却在她欣喜地掬起一把时转换了画面。这回是一片浓重的黑暗,粘稠的黑褐色液体慢慢吞噬了她的双腿,腰,胸,肩,整个空间充斥着咀嚼的声音,长安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小蹄子,是谁教你将这李子拿来吃的。”珊瑚才进门便看见银欢捧了一把的李子在手里,想起那是今早她特意放进井水里的,下意识的就以为那是银欢偷吃。“珊瑚姐姐,是小姐。”银欢看着珊瑚不快的神情,瘪了瘪嘴道。
见她这个样子,珊瑚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只沉着脸道:“如今也不是偷懒的时候,就算是主子赏的,也等闲暇了再吃。”“是。”银欢低头称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珊瑚也不多说,她那表姑给的消息可真是……匆匆进了偏房,却看见长安痛苦地蜷着身子,不住的喘着粗气,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心下大惊,珊瑚上前扶住长安的肩,唤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姐?”长安正梦见自己被宋牡丹吊在房梁上,蘸着辣椒水的鞭子不住地冲她身上招呼,同样的,她拼命地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听到珊瑚的声音,长安猛地睁开眼,看见珊瑚的脸就在眼前,长安忍不住抱住珊瑚,舒了口浊气。
“小姐,你最近时常梦魇,莫不是什劳子毛病,还是禀了老爷,尽早的请大夫来瞧瞧才好。”珊瑚顺着长安的背脊,说道。
长安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此时温驯的像只打着盹的猫。听珊瑚这般说,长安摇摇头道:“哪里是什么病,只不过这几日的不快郁结在胸,睡不安稳罢了。”长安清楚,这梦魇不过是怨念太深,十六岁时这梦魇最盛,她甚至整晚整晚的不敢入睡。顾琛也找大夫来看过,大夫只开了几副宁心益气的药方,吃了后也不见得多有疗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再说她也习惯了。
“小姐,要不,我们去‘净慈寺’住几日。慈恩师太素来同夫人交好,寺里也有现成的厢房,小姐去那儿清静几日也好。”珊瑚刚说完,长安就嗤笑了一声。“小姐?”珊瑚疑惑的声音传来,“这时候可不能走啊,珊瑚,这时候要是走了,这相府就真的容不下我了。”说罢,长安离了珊瑚的怀抱,揉了揉太阳穴。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珊瑚在一旁打着扇,问道。“你日后会明白的。”长安只觉头疼,她总不能说她已试过一次,若这次离府,辛姨娘便会说服顾琛趁此退了她同韩家的亲事吧。“对了,你那表姑可有话要你带来?”长安只好转移话题。
“倒是有消息。”珊瑚将扇子放下,往外间儿看了看,接着说道:“恐怕,这回的小丫头来头不小啊。你且猜猜?”“是哪个楼里的当红姑娘?”长安笑着道,却见珊瑚瞪大了眼道:“小姐怎么知道?”“当真?”长安不过随口一说,这答案实在让她吓了一跳,当即反问道。
“我还以为小姐你睡了一觉就成精了呢。”珊瑚松了口气,说道:“若表姑没有骗我,这宋牡丹很可能是‘来盈阁’红极一时的清倌儿牡丹。”“你表姑倒是敢说。”长安把玩着纱幔上缀着的流苏,笑道。这清倌儿花魁长安也曾有耳闻,据说她接客时总是带着面纱,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只说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后来她赚足了银钱,自己赎了身,自此就不见了踪影。
“我本也不信,但她描述的牡丹的样子,同那丫头极为相像。所以……”珊瑚继续打着扇,缓缓说道。“你出去时可有人看见?”长安靠在床柱上,这天儿越来越热了。所幸不是湿重闷热,否则,暑气上身再加上伤寒未愈,自己可有好受的。
“这倒没注意……”珊瑚暗骂自己不小心,长安却是挑了挑眉,说道:“这消息,只能信一半。”“此话怎讲?”珊瑚边扇着扇,边问道。“我们只能将这消息理解为,院儿里的牡丹同来盈阁里的牡丹有几分神似。你表姑收了你给的银钱,必定不会给出假消息,但若她收的是两边的钱,那她放出的消息就不一定是真的了。”长安眯起眼,挪了挪身子,挑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说道。
“那,要奴婢再……”珊瑚想到那婆子竟可能骗了自己,心中一团火气。“缓一缓吧,若她真收了两头的钱,你再去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长安覆上珊瑚的手背,拍了拍,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她表侄女儿,怎么能……”珊瑚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哪有什么是不能的?”长安讽刺地一笑,淡淡地说道。
“反正这牡丹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就暂且留在院儿里,到时候寻个错处,放出去,或者熬上几年,许个人家吧。”长安说道。“也只能如此了。”珊瑚抿起唇,叹了口气。
“小姐!小姐!”银欢从外头跑进来,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若不是珊瑚过去一把扶住,恐怕就要摔个狗啃泥了。“什么事急得你这般没有体统。”珊瑚边拍着银欢身上蹭的尘土,边数落道。“哎呀,可是大事呢!”银欢汗津津的脸上写满了得意。长安弯起唇角,说道:“祖母给了那张婆子什么处置,竟让你高兴成这样。”
银欢的小脸一垮,说道:“小姐可真没趣儿,一下就猜出来了。”“你在厨房里时没少受那婆子的欺压,若她受罚,我们院儿里最高兴的还不是你。”长安看着银欢抬手抹了把脸,幽幽地说道。“那婆子竟被赶出了府,说是对主子不恭敬。”银欢凑到长安跟前,说道。
“是么。”长安却是皱起了眉,被赶出府?就算是这次刘湄真的站在她这边,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儿就把她赶出府……这件事,怕是不简单。
“银欢。”长安唤了一声,银欢睁着眼看她。“你可知张婆子在府外有没有什么宅子或者……?”长安问完,银欢便狡黠地笑了笑,说道:“小姐这就问对了~”“就你鬼精灵。”珊瑚捧了消暑的酸梅汤进来,听到银欢的话,不由得笑骂了一声。
“小姐。”珊瑚放了食盒,将那一盅酸梅汤递给长安。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汤水还冒着丝丝的凉气儿,入口是玫瑰的飘渺的清香,随后是蜂蜜的甘甜,紧接着杨梅的酸味一点点渗透出来,然后又是一点似有似无的蜜枣的甜味。层层递进,酸味甜味一路纠缠,又冰凉沁骨。酷暑之时,捧一碗酸梅汤,真是百怠俱消。
看着银欢咕咚咕咚干咽着口水,长安一笑,将酸梅汤递给了她。银欢先是不可置信地一愣,随即雀跃地接过那盅汤,极为炫耀地看了珊瑚一眼。珊瑚忍不住一笑,真真是小孩心性。
“小姐,我同你说,这张婆子这几年捞的油水可是不少,再加上她儿子如今在‘天仙楼’做账房先生,如今已在这附近购置了一套房产了呢。”银欢心满意足地喝完汤,打了个饱嗝道。这附近?珊瑚不忍咋舌,这附近一带可是繁盛之地,在这附近购置房产谈何容易。这婆子是有何等本事,竟在这附近购置了一套的房产。
长安也是震惊,赵启当年最盛也不过腰缠万贯,住的是京都的附近。这婆子竟在京都中购置了房产,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
“银欢,你最近又绣什么花样子了?”长安的问话让银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说张婆子吗?怎么又说到她了?但主子问了,她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近日绣得是水仙的样子。”“是么,且去拿来我看看。”长安看起来对这水仙样子颇有兴趣。银欢不疑有他,当即就出了屋子,去拿样子。
见银欢消失在拐角,长安唤了珊瑚走近些,说道:“珊瑚,张婆子的事,你去打探打探。”“这……”珊瑚皱起眉头,轻摇了摇头。“不愿意?”长安看着珊瑚为难的样子,问道。“自然不是,只是,珊瑚从未做过这等事,怕有负小姐之托。”珊瑚说的是实话,她虽然从小在府中长大,但她才呆了两年就被调到了长安身边,当半个小姐养着,这等人事她不懂才是正常的。
长安叹了口气,看来要将珊瑚养成她的左膀右臂之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算了,且提点提点她吧“平日里丫鬟婆子们常聚在哪里谈长论短?哪些房里的丫鬟婆子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哪些丫鬟婆子是有银钱就能支使的?又有哪些丫鬟婆子是各房里的心腹?珊瑚,这些,你都知道吗?”
“奴婢明白了。”珊瑚眼中一亮,行了个礼就下去了。看来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证明自己了,只是……罢了,总要受点挫,才能成长的更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