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格里拉这片神奇的高原之上,苍鹰是最为尊贵的飞禽。
世代居住在这片充满浓郁的神性色彩的雪域高原的藏族同胞,虔诚地认为,只有苍鹰才是最接近天堂的神鸟。在藏家人的心目中,鸟中王者不是传说中的凤凰,而是苍鹰,是能够翱翔于九天,又能够俯垂于大地的苍鹰。
在香格里拉高原,苍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们极有可能是这个地球上最幸运的鸟儿,无论飞翔或者栖息,绝对没有罪恶的枪弹偷觑着它,没有贪婪的罗网守候着它,在这片雪域高原,它们的生活像风一样自由。
我曾在别的地方见过猎人“熬鹰”,所谓“熬鹰”,其实就是对苍鹰的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彻底戕害。一只雷霆般的猛禽,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在经过一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会因悲愤、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成为猎人逐兔叼雀的捕猎工具。那种惨无鸟道的,对苍鹰灵与肉的摧残事件,在滇藏高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一个人的心灵到底能走多高多远,只要来到香格里拉你就会明白。在这片神秘的雪域高原,你会毫不犹豫地将心灵贴近大地和天空,就像正在你开放的视野中孤傲地盘旋着的那只苍鹰。周围是一座座伟大的雪山以及飘满经幡的尼玛堆,脚下是辽阔的草原,摇曳的细花小草。你也许会像眼前的那只苍鹰一样孤独,但骄傲、尊严。
藏族同胞的丧葬习俗,含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和严格的级别。最高的葬仪是塔葬,其次便是天葬。最接近天堂的神鸟苍鹰,是天葬仪式中最为重要的角色。进行天葬时,天葬师把肢解了的尸体让苍鹰果腹,算是一种布施。藏族人坚信,天葬的死者,灵魂能够依附于苍鹰身体,永远飞翔于故土的天空,俯瞰乡土亲人,使灵魂得到安慰和幸福,并最终找寻到通达的轮回之路。听藏族朋友介绍说,这种葬法始于十一世纪。在今天的香格里拉高原,大部分地区仍盛行天葬。葬区的佛教徒们则认为,死后把自己的遗体奉献给苍鹰,是一种无量的功德,能赎回生前的罪孽,且有利于灵魂的转世。
撇开宗教的色彩不说,鹰本来就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鸟儿。
苍鹰的飞翔是极具观赏性的,尤其是在滇藏高原这种很特别的地方。无论是在山冈或草原,我们随时都会看见悠然滑翔着的苍鹰。他们是那般的安详,那般的飘逸。明朗而洁净的阳光,把苍鹰生动的影子投射到了碧绿的草地上,便有牛羊抬了头张望。似乎为苍鹰那优美的情态而生发出了相应的心情。于是,有牛儿哞的叫了一声,有羊儿咩的叫了一声。大约那雄鹰是看见了牛儿羊儿们艳羡的目光。抑或听见了它们欣赏的欢呼,越加夸张地伸展开刚劲的双翼,矜持地、不动声色地漂浮着,倏地搏雾而下,旋即又如黑色的闪电般直冲云霄……我就从来都不曾看见过有别的什么鸟儿,也能够像苍鹰一样,在一瓦碧蓝的万里高空,无比从容地俯瞰着辽阔的草原,俯瞰着壮美的山川,俯瞰着如雪的夕阳里那金光万丈的辛雅拉雪山、梅里雪山、太子雪山以及苍凉孤傲的卡瓦博格。
的确,近万米的高度,实在不是普通鸟儿所能够企及的境界。正因为如此,世代在香格里拉高原上游猎放牧的藏族子孙,才把他们心目中真正的英雄,赞誉为雪山上的雄鹰。
蒙古族歌手腾格尔唱过许多很有穿透力和影响力的歌曲,比如《天堂》、《黑骏马》、《蒙古人》,但我更喜欢他并未作为主打歌曲的那首很伤感也很悲壮的《苍鹰》:“有一只受伤的苍鹰,受伤的苍鹰,它穿过,穿过山谷,穿过云层,那苍鹰吃力的嘶叫,回荡在天空,它的泪水依然干涸,它的鲜血却无法凝固……”未曾真正理解一只苍鹰并对它怀有深深敬畏的人,是体味不到这首歌的真正内蕴的。我觉得,如果在滇藏高原唱起这支歌,会更贴切,更有韵味。
俗语说得好:牛跑跑不过马,鸡飞飞不过鹰。其实在雄山负雪,草海扬花的夏日里,苍鹰险象环生的飞翔,还算不得它全部的真本事。在滇藏高原,一年里至少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是寒风怒吼,雪花飘飘。然而,就是在这候鸟纷纷南迁去追求温暖的日子里,唯有苍鹰才敢于亮开铁翅,傲戏凛冽的冰雪。它被呼啸怒号的狂风,肆无忌惮的翻卷着,抛甩着,时而上升,时而下跌,时而乘风飘滑,时而顶风而行,如醉了一般地快活!
是苍鹰,辽阔了我们头顶上的天空;是苍鹰,生动了我们的仰望和视野。在香格里拉这块经幡猎猎、豪气横生的雪域高原,苍鹰是我们最后的图腾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