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手、凝神、抚琴。窗外馨香浮动,室内清乐缭渺。
居延专注听着,果然,古人弹琴,比之现代人,别有一种风流姿态。其实问卫夫子曲名,是保险之举。因为古琴曲博大精深,自己所听也不过寥寥。此刻,聆听古乐一曲,权当净染心灵了。
翡寒衾重,两下无凭。露冷霜凝,独坐谁问?
拢捻、回手,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摊开宣纸,磨墨提笔。居延深吸一口气,微笑落笔。
“云心水情,有甚闲愁?春来花褪,怎上眉痕?云掩柴门,钟磬枕听。长清短清,离恨绝尘。”
落款收笔,离开考场。
有多久没有写这么文绉绉的东西了?抬头仰天,白云苍狗,风流云散。在现代的那么点记忆似乎都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中磨光了。诗书礼义、琴棋书画,好像是很久远的东西了。久到以为可以永不触碰,可终是,天不由人。爹爹的心里,也定是希望自己能入天班的吧,虽然他说的那般轻松……
“居延。”清淡的声音。
“呃?”居延从过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换上了大大的笑脸,“是阿彦啊,考得好么?”
“勉力而行。”李彦的话还真是清短。
“放心吧,我看好你哦!”居延拍拍李彦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
后面的宋辛城从两人身边走过,看了一眼居延搭在李彦身上的手,垂了眼帘,自顾离开了。李彦看着宋辛城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走吧,中午回去好好休息,下午可是要耗体力的呢!”居延笑,抬腿往外走。李彦跟在后面,默默不语。
“居延!”清亮的喊声远远传来。
二哥来了?居延转头:“阿彦,二哥来接我回去了,他性子急,我就先走一步了!下午见喽!”
李彦点头。
“二哥!”居延朝外奔去。
李彦慢慢走着,远远听到前方模糊的欢声笑语,不禁收了脚步,身侧的双手握成拳,指节泛出淡淡的白。
下午武试的地点是在武场,位于翰林别院的背后。
到武场时,居延已经换上一袭胡衣,上着翻领窄袖绯色锦袍,下着同色条纹小口裤,脚蹬棕色长皮靴,腰配紫色蹀带,上串两枚金属饰牌。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李彦与宋辛城皆已到场。李彦一身玄色劲装,褪去了初见之时的文静之气。宋辛城也换上了紫色祥云的束腰窄袖锦袍,手执马鞭,意气风发。
谈话间,一位身材魁梧、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武试由我测定,我姓古,单名一个风字,你们唤我古教官即可。”声音嘹远,气势如雷。
“古教官!”闻言,居延已是甜甜唤了一声。
古风如厉鹰的眸子快速地扫了一眼居延,继续道:“武场不是莺柳软侬之地,把你们的娇矜贵嫩都给我收起来!马背上,要的是铮铮男儿!现在,就把你们的男子气概都拿出来让我看看!”
“是,古教官!”话音刚落,宋辛城第一个答应,长鞭扬起。
漂亮的一个旋弧,翻身上马。小腿紧夹马肚,双手勒实缰绳。马尾肆意甩着,扬起漫天黄土。用力一收缰绳,骏马仰头嘶鸣。看准这一个空挡,取弓,瞄准,拉弦。“嗖”地没入靶心,就在离红心不远处。再次驱马奔跑,落定,射箭,正中红心。最后一次,拉弓,马突地刨土,俯仰之间,射出的箭终是偏了,插入黄土。
宋辛城怒,长鞭落于马身,马吃痛狂奔。
“够了,下来!”古风沉声呵斥。
宋辛城不甘,沉了脸,咬咬牙,甩了手上的马鞭,站到一旁。
“学生李彦,技术不精,望古教官事后指点。”李彦上前抱了一拳,身形飘逸,利落上马。马步稳健,少年专注。三箭飞出,一箭偏离半寸,两箭入心。已是极高的准头!
“啪啪啪!”居延兴奋拍掌,“阿彦你好厉害!”
李彦微微颔首,下了马,步履从容。
“不错。”古风极简单的两字,已是很高的评价。
宋辛城咬住下嘴唇,气愤的胸脯不断起伏,呼吸渐粗。
居延最后一个上场,却并不着急。柔柔抚着马脖后的鬃毛,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好马儿,待会儿我要与你合作哦!你一定会好好配合的对不对?答应的话,就把这松子糖吃了吧?”说罢,笑眯眯地伸出手,莹白的手心正摊着两颗松子糖。马儿抖了抖头顶的鬃毛,在居延的手里呵着热气,一个卷舌,将两颗松子糖都吃了下去。
“好马儿,吃我松糖,就要替我消灾哦!不能耍赖的!”居延抱着马脖,凑上去亲了一口,“好了,轮到我们上场啦!”
马儿仰头一阵嘶鸣,极是嘹亮欢快,凑着居延亲顺服帖地蹭了蹭。
居延拉着缰绳,飞身上马。马儿欢畅,少年微笑。那人那景,衬着蓝天白云,明媚如春,竟是分外地耀眼。“嗖嗖嗖”三箭,两箭擦着红心的边缘,一箭正中。居延放下弓,待马儿缓步停住,下马,回身。
“有意思!”古风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态度勾人兴致。
李彦看着从场上下来的居延,俊俏的脸蛋透着薄薄的粉,沁出细细晶莹的汗珠,配着含笑的双眼,愈发生动鲜活。
“阿彦,连马儿都觉得松子糖好吃呢,你要不要也尝尝?”居延浅笑吟吟,拿了一颗松子糖递过去。
“我不是马。”李彦皱眉。
“马儿喜欢吃,难道我们就不能吃了?”居延说着,将一枚松子糖丢入口中。
“喏,你要不要?”再拿一颗,托在手中,递到李彦面前。
看着居延期望的神情,李彦犹豫片刻,终是伸手接过,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糖的馨甜,混着松子的馥香,一并融合扩散,非常——甜蜜的味道。
“是不是很好吃?我没骗你吧?”居延一脸得意。
李彦不语,只让这种美好的味道包裹自己、融化自己。一次,一次就够了。
看着李彦沉默即是承认的样子,居延心情大好。却在转头的瞬间,注意到宋辛城铁青的脸。心中踌躇,摸了摸袋中的松子糖,走了过去。
“还有一颗,你要不要?”
宋辛城盯了居延一阵,忽地扬手,一下打掉了居延手中的松子糖。糖滚落尘土,掩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