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感觉被抱着走了很久,然后离开了那个馨软温暖的怀抱,肌肤的接触告知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抱的人非常小心翼翼,细致地避开了伤口和被褥的接触,但即便如此,床上的人儿仍然是痛得秀眉紧蹙。
努力地想睁大双眼,可是入眼是一片黑茫,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无尽的黑暗中拼命奔跑,张开嘴巴,想要呐喊,却完全没有声音的发出。有些绝望地瘫坐在地,抱着双膝,双眼空洞,却惊奇地发现视线所及的顶头开始有一个发光的白点,然后,白色的光亮越来越大,一点一点地将黑暗全部吞噬。
白光中,一个人影渐渐清晰,待得看清那人的面容,欣喜万分地奔跑过去,投入到那个中年女子的怀抱:“妈妈!”
中年女子面色柔和,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孩子,轻抚她黑色的软发:“清儿——”
有些委屈地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熟悉的书房。乳白色的天花板,繁复而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淡蓝色小花的落地窗帘,微风中摇曳的绿色盆景。
随手拿起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还是才看了一小半的《存在与时间》,正自微笑出神,便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跳跃着传来:“清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房门推开,是一张和轮椅上的少女一模一样的脸,清秀雅致却多了些生动调皮。
放下手中的书,对着那相同模样的少女淡淡一笑:“姐姐。”
少女做了个鬼脸:“清儿,怎么又在看书?”
清儿微笑:“我喜欢看书,再说,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少女拿过清儿手中的书,将包装精致的粉色盒子放到清儿手中,两眼笑得弯弯:“新鲜炖奶加提拉米苏,排了好长队呢!”
清儿浅笑接过:“谢谢姐姐了。”
少女挠挠头:“清儿干吗和姐姐这么客气啊!跟个外人似的!”
清儿淡笑不语,只是打开炖奶的盒子,喝了一小口,顿时口中奶香四溢。
少女盯着清儿恬淡的面容:“清儿,你真的不去上大学了么?”
清儿放下手中的炖奶,垂下眼帘,轻声道:“恩。反正在家里,爸爸和妈妈也能教我,很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少女咬住下嘴唇,凝视着和自己有着相同面容却又分明清寡许多的妹妹,心中的怜爱和惋惜蔓延四溢。清儿,她人如其名的孪生妹妹,一出生便是在轮椅上度过。清儿很善良,总是相信人性本善;清儿很安静,总是静静地坐在书房看书;清儿很聪明,总是能很轻易地看懂那些艰深的古文……清儿,这么美好的清儿,为何上天这般不公,给了她双腿,却不让她奔跑?
眼前的少女渐渐模糊,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姐姐!姐姐!不要抛下清儿!”然而少女的面容终究消失,眼前全是黑暗,身上的痛如烈火灼烧,刺骨窒息。忍不住呻吟出声:“痛……痛……”
“居延,居延……”很多人的声音,交缠相绕,汇成一股溪流,淌入耳中。
迷迷糊糊地转了转眼珠,便觉得身上的被子被人揭开,猛地惊醒,又是一阵剧痛。
“居延,我可怜的孩子……”映入眼帘的是方欣然闪着泪光的脸庞。
“娘!”稍稍一动,眉头就紧蹙了起来。
“居延,娘……娘对不起你……”方欣然的泪淌了下来,心痛爱怜地轻抚居延有些苍白的脸蛋。
居延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娘,只是几板子而已,居延受得住。”
方欣然替居延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柔声道:“居延,伤处让陈大夫看看,你昏迷中一直拽着被子不放。”
居延这才注意旁边站着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再想到受伤的是那种地方,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娘——”
方欣然淡笑:“居延害羞了?可是这伤,一定要看,不然恶化了就糟了。而且陈大夫是自己人,什么都不会说的。”
居延微蹙着眉,看了看陈大夫,又看了看方欣然,踌躇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任命地趴在床上,感觉到布料连着血肉撕开的痛楚,双手紧拽着被子,牙齿咬着下唇咬到发白。
方欣然在一旁看着揪心:“居延,若是疼就喊出来。”
居延闭着眼,摇了摇头。感觉到伤口被清理干净,然后是上药的清凉感。陈大夫对方欣然交待了相关事宜后,提着药箱出了门。
“娘,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居延侧着脸说道。
方欣然拿着拧干的毛巾替居延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柔声道:“你的哥哥们还有步扬信、李彦,昏迷的时候他们都在,特别是居端,那样子,怕是板子打在他身上都没有这般痛。不过你的伤口总要处理,娘便请了他们出去,居端那小子死活不愿走,还好是居朗把他拖出去了。”
居延想着居端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却是潮水般地感动。忽地记起那个抱着自己的馨软温暖的怀抱,轻声问道:“娘,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方欣然替居延擦汗的手一顿,缓缓道:“是三皇子。”
居延嘴角扬起一抹淡笑,仿佛闻到了那熟悉的似兰非兰的幽香。
方欣然看着居延的模样,轻声道:“居延,三皇子温文雅致,平日里你将其当成兄长娘也不想过问。但是居延,你要始终记着,他是你兄长的同时,他也是三皇子。而且在众人眼中,他始终是三皇子。”
居延微怔,有些愣愣,半晌,点了点头。
方欣然爱怜地抚着居延清秀的小脸,柔声道:“居延,娘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居延咬住下嘴唇,沉默不语。方欣然轻叹了口气。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然后便听到居端焦急的声音:“娘,陈大夫已经走了,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
居延听着外面的喊声,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方欣然显是有些无奈:“居端这孩子……”说着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居延微闭着双眼,片刻便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床前,带着些呜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居延——”
居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微红的眸子,那张俊逸的脸上尽数写满了担忧、愧责、懊恼还有气愤。心中一股暖流淌过,轻声道:“二哥,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