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都高城,层楼亭亭。光灯吐辉,华幔长舒。
闲夜肃清,郎月照轩。微风动袿,组账高褰。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如兰。佳人不存,能不咏叹?
窗前绿竹青青,窗后人影茕茕。
轻拨一根琴弦,在寂静的夜发出清冽的声响,淡淡渺渺,隐约迷离。
那个孩子,曾经在这琴畔,素手纤挑,浅笑吟吟。那新月弯弯的眸子璨若琉璃,能够望进人最深处的灵魂。那一刻,似乎连周身的气息都纯净许多,因为内心,玄然恬淡。
以为可以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在那个孩子的身后,可是终究还是被父皇发现了么?授予琴瑟,而莫授予情涩!父皇永远是那么睿智旁观呢!明知北国昌阳城里埋了多少刺探枯骨,却仍旧遣他任务,是历练么?或许。不过也许更多的,各人心知肚明。
右手勾起,简单的曲调流泻而出。
春草繁芜,漫溯荣翠,虬根扎壤,风过青青。
春草伴花而生,随风而落。也许春草的坚持,就是终其一生的生命去保护心中的花朵吧。不管青翠欲滴托花娇,还是枯黄干萎作花尘,都是春草甘之如饴的选择呢!
夜迷离,人迷离。水袖流裙纤腰舞,红粉桃腮娇唇启。
精致画舫,美人如斯,多少轻狂,弦歌行乐。
“易公子!”娇侬软语,满载风情。
倾城看着坐在桌畔自饮独酒的年轻公子,娇艳的两颊上浮上两抹红晕。虽然青楼女子,羞哝娇嗔为必修功课,但是遇到这位自称为“易玄”的公子,倾城却是脸情不自禁地红了。
只见那易公子邪魅神秀,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薄薄的嘴唇自然勾起,淡漠无情,却偏偏让人为他着迷。倾城走近了一些,替他饮尽的酒杯中蓄满了酒,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易玄一直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事情有些出神。却在倾城靠近的时候忽然抬头:“你会弹琴么?”
倾城一愣,随即娇颜如花绽放:“倾城略通丝竹,不知易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易玄狭长漂亮的眼眸半眯,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薄唇轻启:“渌水。”
倾城福了福,取过琴来,娇声道:“倾城献丑了。”
易玄点头,继续饮他的酒。馨香满室,丝竹绕耳,美人当前,酒不醉人人自醉。易玄妖娆堪比桃花的眼眸此刻有些茫茫,看着弹琴女子的眼睛似是蒙着层雾气,氤氲朦胧。
芙蓉发盛华,渌水清且澄。弦歌奏声节,仿佛有馀音。
桂兰浮碧水,花面两相似。莲疏香风起,莲曲使君迷。
清越雅然的音调,丝缕入耳,拨动心弦。那娇媚弹琴的女子朦胧中似乎变作了一个俊雅少年,纤指拢弦,神色恬然。那微微笑着的嘴角露出两颗白晃晃的小虎牙,一闪一闪地伴着明月般的眸子,清丽绝尘。
“居延……”易玄低低轻喃,眼底闪过一丝柔和。
倾城用心弹着渌水曲,瞥眼看到易玄脸上一闪而过的柔情,娇羞欢喜。
最后一个调子收尾,余音绕梁。倾城莲步慢移,走至易玄身前:“公子,您觉得倾城弹得如何?”
那个清丽少年对着自己笑:“翼哥哥,居延弹得怎么样?”
易玄拉起少年的手,笑得蛊人心弦:“居延弹得很好呢!”
“易公子!”倾城望着被易玄拉着的手,娇羞无限,俏丽的两颊艳如朝霞。
一声“易公子”,那个清丽微笑着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艳丽得过分的女子,正含情羞赧地望着自己。
易玄的眼眸瞬间寒冷,撇开女子的手:“离我远点!”
倾城委屈,刚刚还柔情似水的妖魅公子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呢?不甘心地娇嗔道:“易公子,是不是倾城哪儿做得不好?”
易玄自顾喝着酒,头也未抬,冷冷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滚!”
倾城咬着下嘴唇,满脸委屈的望着那个瞬间冷漠的公子,跺了跺脚,夺门而出。
红粉香软的室内,弥漫着似兰非兰的馨香。一壶酒,一个人,对酒消愁。
易玄握紧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绝然的弧度。
居延,总有一天,再没人会有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权利!再也没有!
千里之外,攘攘桓城。
居延神情肃穆,凝神静听打探的计划。步扬信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精神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燕青神色冷然,客观分析着当前的局面。李彦频频点头,偶有疑惑提出。
北国今之局势,太子顺利继位已是无望。皇帝身抱重恙,各位皇子虎视眈眈,暗屯力量。皇子之间相互倾轧,甚至暗杀活动已是屡见不鲜。北国当朝算的进考虑范围的一共有十五位皇子,其中五皇子云游四海,十一皇子长年卧榻,剔除开去,便剩十三位。
在这剩下的十三位皇子中,除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外,以四皇子、九皇子和十二皇子最为让人注意。四皇子骁勇善战,是皇帝钦封的建威将军,战场上,自有一支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军队,算是手握部分兵权。九皇子,取的王妃是当朝镇军大将军最为宠爱的幼女,且九皇子为人博识雅量,深得众官员赞叹。而十二皇子,他的母妃是当前最为得宠的淑贵妃,淑贵妃的娘家是当朝丞相,十二皇子有外戚支持,力量不可小觑。
居延静静听着燕青的分析,忽然想到救了自己的阿蓝。阿蓝也是个皇子,十三皇子,真的是不起眼的呢。怪不得连阿蓝自己都自嘲是别人吃荤他吃素了。正自有些分神,便听得燕青问道:“林居延,你是不是忘了交待一下你夜探昌阳城的经历和结果?”
三双眼睛都直直地望着自己,居延微蹙了眉,有些窘迫:“我进了昌阳城不小心被发现,后来便躲进了一间屋子。然后我威胁那屋内睡着的人让他把我藏起来,他照办了。等到第二日,他把我打扮成一个小厮,就混了出来。”居延垂着眼帘,说得有些慢,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把遇见阿蓝并且阿蓝是十三皇子这件事情说出来。
“那人是何人?”燕青凌厉的眸中分明全是怀疑。
“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是个下人吧,他住的屋子并不华贵。”居延想到阿蓝住的不那么华丽的屋子,忽然有些难过。
三个人的眼中都是疑惑,却没人再开口询问,只是步扬信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担忧,居延看在眼中,回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