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城城门十里外,刚从林城县归来的杨晋篙领着云海郡大小数十名官吏等候在十里长亭处,鼓乐队严正以待,更有近百名士兵分列两侧,阳光下,枪锋闪耀着冰冷的寒光。
官员们三五成堆,议论纷纷,杨晋篙神情阴沉,眼眶深陷,这几日在青林县,几乎要与武强动起手来,却依旧没能找到武家作案的证据,倒是在事现场看到了杨越临死前写的那个“赵”字,震惊之下,杨晋篙很快反应那是有人故意为之,杨越的手骨断裂,是不可能在临死前写出那样的字迹,心下更肯定是武家在挑拨杨赵两家的关系了。
他很想继续在青林县以一个郡守的身份待下去,至少要继续从武强那边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为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找回一丝所谓的公道。
但是他很快就得到了奏报,一份让他不得不赶回云海郡的奏报。
朝廷派了钦差前来云海郡,处理税银之事!作为云海郡郡守,云海郡的一把手,他是必须回去迎接钦差的大驾光临,这是不能怠慢的。
杨晋篙在钦差到达之前,就从燕京过来的书信中,得知了这次钦差的人选。
这一次前来云海郡的,是明皇的堂妹,皇族中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人物,玄月郡主李轩儿。
而且他也知道,朝廷也为李轩儿配了一位副手,户部侍郎杨静敏。
……
远处的天幕下,一队车马缓缓出现在云海郡官员的视线里,那高高举起的旗子上,“李”字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于是官员们顿时列阵跟在杨晋篙的身后,向车队迎过去。
苍穹之下,四驾马车在近百名铁甲军士的护卫下缓缓而来,护卫们的穿着,显示着他们的身份,正是京城御林军五大营之一的“武战营”。
京城御林军五大营,“武战营”是其中之一,三千“武战营”猛士,就是玄月郡主李轩儿手中的王牌,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武战营”指挥使,皇族中掌握着兵权的少数人之一。
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华贵而宽敞,两匹高头骏马一同拉着,车轱辘巨大,车厢金质金边,显示着里面人物身份的尊贵。
车马停下时,杨晋篙领着云海郡的大小官吏跪拜下去,齐声道:“下官恭迎郡主,愿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边一名护卫立刻上前掀起了车厢的锦帘,很快,一名身着白衣如雪的贵人从车厢中出来,她的长相竟是极美,美中,透着一股子阴柔的气息,眉目间甚至带着一丝妩媚的气息,而她的肌肤完全没有因为身着白色的衣裳而被映衬下去,反而更显雪白。肌肤胜雪,甚至是让人认为那是一种病态的白。她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陪着玉穗,右手的中指带着碧油油的碧玉扳指,扳指在娇嫩的手指映衬下,更显碧绿,幽幽泛光。长发飘飘,柔顺无比。
“都起来吧。”李轩儿脸上带着笑,声音有些细:“都迎到这里来了,可是辛苦你们了。”
“不敢!”众官齐声道:“郡主路途颠簸,才是辛苦。”
杨晋篙领着众官起身,一挥手,鼓乐队立刻奏起乐来,热闹非凡。
车队重新开拔,杨晋篙和赵振华等极少数官员倒是坐着轿子,大部分官吏就只能跟在队伍后面,一直走回碧月城了。
这一次随同玄月郡主前来云海郡的有四辆马车,一驾是玄月郡主座驾,一辆是户部侍郎杨静敏座驾,不明情况的却不知另外两驾马车之中是谁,低声询问,便有熟悉的官员低声解释:“那里面可不是人,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包括刷洗器皿,铜镜衣裳,就连玄月郡主出恭用的马桶也在里面哩。”
“路途遥远,玄月郡主带着这些做什么?”官员低声询问,好生疑惑:“咱们云海郡难道少了那些东西?”
“郡主爱干净,出门在外,都要带上自己的东西。她用不惯别处的东西,这些都是随时要用之物,她就更要用自己平日里用习惯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郡主还有这种癖好!”
“嘘。想死吗?慎言,慎言!”
车队最终在众官的簇拥下进了碧月城,城中的百姓在赵家大家主派人事先的通知下,早就布满城中的大道,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为钦差的到来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车行辚辚,车队最终在气派的郡守府前驻马停下。
李轩儿掀开帘子,在护卫的扶持下,走下了车子,先是看了看气派的郡守府,然后左右看了看,露出笑容,向杨晋篙问道:“是了,杨大人,本郡主回头在哪里歇息?”
“回郡主,下官已在府中收拾了一处宽阔雅致的院子,郡主不弃,可在那里歇息。”杨晋篙恭敬地道。
李轩儿皱了皱眉头,微一沉吟,才道:“政务司赵振华赵大人到了吗?”
赵振华立刻出列,跪下道:“下官在,见过郡主!”
李轩儿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立刻上前亲自扶起赵振华,温言道:“赵大人果然如传言之中那般温文儒雅,仪表堂堂。”
“不敢不敢!”赵振华谦逊道:“名不符实,下官惭愧!”
李轩儿拉着赵振华的手,亲切地道:“本郡主在京城听说过,赵大人自小就是碧月城有名的美男子,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四周官员心中都有些错愕,郡主怎地一下车就论起相貌来?
赵振华只是恭敬自谦。
“赵大人府上可有本郡主容身之地?”李轩儿声音柔柔地道:“这衙门里,官气太重,本郡主只怕是住不惯。”
赵振华立刻道:“能得郡主下塌,三生有幸,下官立刻令人回府准备。”
“好!”李轩儿微笑点头,轻轻拍了拍赵振华的手:“打扰了。”
杨晋篙皱起眉头,李轩儿的这一举动,如果没有其他原因,显然是在对赵家示好,这样一来,却是将杨家置于尴尬之地了,但是李轩儿既然主动提出,自己又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从后上来一人,身着官服,身形瘦弱,年近五十,虽然看起来颇有些精明阴沉,但是那一双眸子却没有神采,脚步虚浮,看起来就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摇摇晃晃上前来,众官立刻行礼:“下官参见侍郎大人!”
这气色极差脚步虚浮的小老头,正是钦差副使,官居户部侍郎的杨静敏,在户部尚书的部下办差。
大明国六部,都并非由哪一个家族掌控,中间大小官吏各世家互相掺杂,就是怕家族独权,若是没有了互相的掣肘,只怕连内阁有时候都不好控制了。
杨静敏是杨家家主当今杨太师的亲弟弟,与他身为太师的哥哥相比,这个弟弟无论是才干还是为人那都是差了太多。
他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摆了摆手,道:“都别拘礼了。”转向赵振华道:“赵大人,本官也不习惯住在衙门里,若是能腾下地儿,给本官也安置一个屋子。”
“下官从命!”赵振华立刻道,但心中却颇不情愿,毕竟赵家的后花园子里,还有一个深藏的秘密,这两个家伙住进去,至少也有几日时光,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杨静敏瞥见一旁的杨晋篙,神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你干的好事。”惊得杨晋篙打了一个哆嗦。
“赵大人,这些物事儿,就劳烦你让人先运到你的府上。”李轩儿柔柔笑道:“安置屋子时,都用上就是。”
“是!”赵振华答应一声,立刻吩咐部下将李轩儿的东西先行运至赵府,更派人去通知赵夫人,赶快收拾两间院子出来,给郡主李轩儿和户部侍郎杨静敏暂住。
赵府占地面积极广,即使腾出十间八间院子也不在话下,更别说区区两间院子了。
李轩儿率先进了衙门,她的步子很轻盈,很柔,行走的动作,是一个极有修养的贵族女子。
衙门正堂早就摆设好桌椅,李轩儿坐上正座,众官吏又参拜一次,这才在李轩儿的示意下,该站的站,该坐的坐。
“诸位,本郡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等也是心知肚明。”李轩儿带着柔柔的笑,绝美的脸庞有一股妖艳的感觉,有一种怦然心动的妖艳,她的声音细而温柔:“圣上听闻云海郡税银被劫,当真是龙颜大怒,你们云海郡连区区税银都保不住,圣上让我问问诸位,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堂上一时寂然一片,只听闻云海郡官吏的呼吸声,不少人已经流出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