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山,三清殿。
长清子坐于大殿正前方,而玉灵子、龙云松二人则分别坐于他的左首和右首。
一名青年弟子正对着三位师尊行礼。白衣飘飘,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若不是气宗首座弟子张潜,还有谁来?
“禀报三位师尊,西方昆仑山自有弑神剑重现人间之兆后,魔道之辈便立即蠢蠢欲动,意图染指。其中,御鬼堂、魔音谷、百药门、观音派也赫然在列!”
长清子三人似也早知如此,并未表现惊讶,长清子淡然问:“波若寺、丹阳门两派可有回音了?”
张潜朗声道:“两派听说我们凌霄派的原委之后,表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沿途肃清魔障。”
自西域昆仑山产生血光异色之后,神州大地之内,所有修真门派无不大受震动。记载于仙家古籍《仙魔记》上的弑神古剑,重现人间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普天之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修真门派,大者莫不欲夺之为己有,早已做好了与其他门派血拼厮杀的打算;小者尽管自知无力抗衡正魔大派,却也垂涎万分,渴望亲眼目睹。此时此刻,大江南北,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都在紧急组织门众,向西天御空而行,远征昆仑。
万里血色苍穹,又岂止是弑神剑重现人世的征兆!
凌霄派出动了紫睛龙、九尾金銮、玄天兕三大神兽,分别由气宗、剑宗、符宗三脉首座骑乘,率领门中数百弟子,出征西方昆仑。
万里长空,紫睛龙的吟声,九尾金銮的鸣声,响彻寰宇。玄天兕不能飞行,载着符宗首座龙云松,奔腾于苍茫原野上,踏地声如滚滚雷霆。
此番出征昆仑,波若寺、丹阳门也分别出动了自家镇派神兽,狮翼兽和黑山孔雀。狮翼兽为狮身鹰翼的巨兽,虽然是佛门神兽,但时常摆出龇牙咧嘴的凶恶姿态,恨不得杀尽天下妖魔鬼怪一般。黑山孔雀遍体羽毛浓黑如墨,两目却殷红如血,尖喙两侧还外露两颗獠牙,看起来也有几分狰狞。
云端之上,凌霄派、波若寺、丹阳门三大正派正在会晤。
凌霄派的长清子、玉灵子、龙云松三大首座,便同波若寺的虚普、虚空、虚智三大神僧,以及丹阳门的孔炎、孟傅两大元首集合在一处。双方简短的寒暄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长清子道:“魔道势力,自千年之前便已开始衰败,四分五裂,远避中原。如今弑神剑重现人世,他们无不蠢蠢欲动,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据我凌霄派探子所报,魔道中柱势力御鬼堂、魔音谷、百药门、观音派四派更是意欲染指而后快,此次几乎倾尽举派之力,远征昆仑。”
波若寺方丈虚普双手合十,一声佛号,堆满皱纹的脸上,目光冷肃却又仁慈。“阿弥陀佛!正魔之间,自古不两立,如今他等又要荼毒生灵,招致杀孽,看来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
虚空神僧拨了几颗念珠,脸色阴沉,凛然道:“出家人本应该慈悲为怀,断不可参与生杀孽业。但是魔道之辈,着实自古以来便丧尽天良,惨绝人寰,我等佛门之辈,也不得已做了这诛妖屠魔的怒目金刚了!”
长清子转脸看向兀自沉默的孔炎、孟傅二人,抬声道:“不知道丹阳门的两位道友,可有何高见?”
二人倒似乎不是很在意,脸色淡若如常,也不知道是司空见惯了,还是漠不关心,孔炎道:“魔道势力倘若真的猖獗尤甚,我们倒也不能过于顾虑正义之仁,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三大派阀,百般法宝,上千弟子,便铺天盖地一般,径直飞向西方。
西域迢迢,昆仑尚远。
晚秋光景也只是弥留之景了。飒飒西风,也渐渐变成了猎猎北风,吹着漫天漫地的肃骨寒意,便有银灰色的云,不着痕迹地弥漫于天幕之中。这云,没有乌云的阴森,没有白云的飘逸,凝着冷光,看起来,也有些令人目眩。
寒风,凛冽。灰云,惨白。
竟是有了下雪的迹象!
刚开始,只是那么几朵薄薄的、淡淡的雪花飘落,轻轻地落在人肌肤上,很快融化为雪水,泛起几丝凉意。但眼看这北风愈刮愈烈,如刀刮面,如剑刺骨,这落雪之势便越来越大。
好大一场雪!
漫天簌簌飘舞的雪花,犹如天使抖落的羽絮,渐渐给一棵光秃无叶的老树披上了一件洁白的羽衣。
风雪中俏生生地伫立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淡紫色的貂皮外衣,厚实地裹住她娇小的身躯。披着雪花的枯树下,一身雪白素衣,翩然转回。
笑靥如花。
风雪乱人眼。
“姑姑,你也要随谷主及夫人他们远征昆仑么?”
“紫灵,姑姑想把这两件东西送给你。”
白衣女子掏出了一管碧色琉璃箫,一枚紫玉环佩。
“姑姑,这不是你贴身的东西么,为什么要给我?”
熟悉的笑容,此刻却蒙覆了一丝悲伤。
“也许姑姑回不来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离去的身影,带着漫天风雪,铭成心底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风雪交加,天地一色。
纵然是修真名门,仍有不少道行稍欠的弟子忍受不住这冰冷之意,纷纷寒颤起来。
长清子等师尊一辈,头发、衣襟上也尽是零落的雪花,长清子道:“此处虽然与凌霄山相距不过五十里地,但地势偏高,却是比凌霄山一带要寒冷得多,寒冬时节便也要早一些啊。”
他们都是道行颇高的修真前辈,纵然不惧至寒至暑,但此刻寒雪纷纷落在他们身上,也显得几分狼狈。
波若寺方丈虚普问道:“长清子真人,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冒着风雪继续西行?”
长清子遥望西天,面无表情,若说是胸有成竹也无不可。“我们倒是无妨,但是弟子们却未必个个都能抵御这彻骨之寒。若是我们贸然前行,只怕弟子们会疲累不堪,到时候就正中魔道人士下怀了。”
这时,丹阳门门主孔炎倒是插了一句:“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就近停顿,休整一番。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那些行事谨慎的魔道中人也会略作停顿,等待这场风雪过去。因为,此时此刻,若是贪功冒进,必定会被其他人以逸待劳!”
事实上,正也应了孔炎所言。几乎所有魔道派阀,都在这场大风雪之前,选择了停顿原地,韬光养晦。
只有少部分小门小派,其领袖远见不足,意图捷足先登,因此不顾风雪之威,继续前行。这自然会被停留下来的其他门派投以冷笑。此中之意,不言自喻。
往东南九里,皑皑白雪之中,孤独地伫立着一个小镇。
一轮圆月,飘雪纷纷。
几家灯影,烛火幢幢。
庭院之中,孑然站立着一名披着黑色大氅的中年人。
漫天飘落的白雪,犹如抖落的羽絮,悠悠地洒向人间。屋顶上早已覆了厚厚的一层雪,院子中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北风猎猎呼啸之中,夹杂着产妇撕心裂肺的嘶喊声。
他眉头一皱,便看向了那间屋子。灯火通明,炉火灼红--那是为了给产妇御寒而专门准备的。这两种火光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暖意,本来该让人心安无比。可是,偏偏产妇的嘶喊声如此惨烈……
黑衣人心头一躁,便快步走向了那间房的门前,却被守候于此的大夫给挡住了。大夫道:“谷主万万不可莽撞,此刻正是分娩非常时期,产妇不得受任何外界干扰!”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夫人她可有性命之危?”
正在这时,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两名丫鬟端着脸盆匆匆跑了出来。
大夫忙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一名丫鬟匆忙应答:“夫人难产,出了好多血,孙大夫叫我们出来拿热水!”言罢,便一溜烟消失在了回廊另一端。
大夫闻言一怔,眼珠也瞪大了几倍。
头罩的一片阴影之下,黑衣人忽然射出了犀利的凶光。“若是你们夫妇二人不能让他们母子平安的话,你会知道后果的!”
飘雪继续纷飞,寒风继续恣肆。
呜呜的风声,仿佛有几只精灵,在这雪夜小镇之中,追逐嬉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中终于传来了婴孩落地的呱呱啼哭。然后,房门再次打开,负责接生的女大夫脸上同时挂着疲惫、喜悦的神色。“回禀谷主,母子平安,母子平安了!”
黑衣人便忍不住冲了进去。大夫夫妇二人也跟着进入了房间。此刻,黑衣人从女仆手中接过了襁褓,目光落向兀自啼哭不止的婴孩。那一生沧桑桀骜的脸庞之上,竟也多了几分为人父的仁慈喜悦之色。
手指轻轻触到婴孩白嫩的脸蛋,然后是微微的颤抖,他喃喃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等了两百年,我终于要当爹了!”
女大夫及众丫鬟纷纷道喜。房间里欣喜雀跃。
黑衣人哈哈大笑:“此婴儿哭声如雷,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必然聪慧绝顶,惊才绝艳,远胜于我!”
男大夫忽然向黑衣人伸出了双手,微笑道:“恭喜谷主!贺喜谷主!可否让老朽看看这孩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