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日身心俱疲,但或许因心情太过激荡之故,王九娘其实并未睡多久,便醒了过来。若是往常,丹娘、青娘不放心她独处,至少会留一人服侍在侧。但她张开眼后,却发现寝房中竟然空无一人。反倒是隔壁的中屋,隐隐约约传来啜泣与低语声。
王九娘下意识地轻轻坐起来,侧耳细听。中屋内王七郎早便遣退了无关人等,令他们都在院子外听候吩咐,自然不会刻意防备正在熟睡的她。于是,丹娘略带沙哑的声音所叙述的事情,她皆听得一清二楚。
“九娘出嫁三载,一直未有身孕,年前侍奉舅姑时,遭张家娘子暗讽,回来后左思右想,便将我们四个陪嫁侍婢中颜色最好的碧娘开脸给了张家郎君为妾。张家郎君口头宽慰九娘不必忧心子嗣之事,她仍然整日闷闷不乐。虽不见张家郎君有多爱宠碧娘,但自忖相貌出色的黛娘私下却颇有怨怼之意。婢子曾提醒九娘,早日将黛娘发嫁出去,不过九娘念着旧情,说是好歹过了年再提此事。”丹娘似是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除夕后原本一切顺遂,但上元节前,黛娘突然提起观灯之事,劝说九娘去城中几大寺庙中观灯,施舍些香油钱,尝尝那些吉祥寓意的佛门小食,也好保佑早得贵子。九娘意动,上元节便依言去了几大寺庙。”
“寺庙中灯火辉煌、人潮汹涌,到得安国寺时,更是挤挤攘攘。婢子、青娘本来一直紧跟在九娘身边,但不留神却与九娘并黛娘走散了。待我们四处寻找,终于寻得九娘时,已是过了半个时辰。而九娘那时明显失魂落魄、惊惧交加,回到家中后便称身体不适,又不肯就医,便恹恹地躺了两天。”丹娘这样徐徐说来,细节详尽,连王九娘都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听得聚精会神。她虽然不曾明说,但前身在那短短的半个时辰内所遇见的事,显然便是一切变故的根源了。
“因上元夜里只有黛娘一直侍奉九娘,张家郎君便询问她那时可遇到什么事端。黛娘巧言说人流夹裹她们走出太远,九娘受到惊吓这才病了。但是,没两日,她便悄悄给九娘递了张细白麻纸。婢子侍奉在侧,亲眼见九娘脸上血色全无,然后便勉强起了身,打点出门。”
“九娘本想只带着黛娘一人,但婢子好说歹说,她便勉强答应容婢子与青娘在侧服侍。婢子本以为,她只是去见一见故交旧友,没料到她进了一座偏僻的寺庙,出来相见的却是一个年轻男子。”
说到这里,丹娘突然沉默了。
紧接着,王九娘就听见王七郎紧捏指节发出的咯吱声,然后便是难掩怒意的冷笑:“呵,好个无耻之尤的元十九!接着说!”
元十九?听得这个名字,王九娘突觉心中一缩,又惊又痛又怒又怨的复杂情绪瞬间从心底涌出来,几乎便要将她的神智淹没了。她猛然警醒,暗地里握紧双拳,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这才恢复了平常。
看来,这名叫元十九的男子,确实和前身有旧情。然而,明知旧情人已经嫁作他人妇,却收买其贴身婢女私相授受,暗地里传信约见,人品实在太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