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交车上下来,她们径直回到各自的家中。这条胡同比较悠长。如今的上海,经济高度发展。很难再找到第二条像这样的小胡同。更难得的是,它能被这群外来人员长期租住下来。这片都是楼层较低的房子,而且破旧不堪。与外界的林立高楼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不是这里的主人,因此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拆迁。他们只能在这里住一天是一天。假如这条胡同真的要拆了。他们也不急于搬家。他们会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到那时,他们一定会有新的住处。
她与登卓,是在今年的元旦结的婚,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了。他们婚后在苏北呆了近两个月,就来到了上海。经人介绍才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不至于穷得连日常开销都没有保障。与在苏北务农相比,这份工作的收入还算可观。在从事这份工作的半年里,他们过得还算快乐。她非常希望能有一份工作,这样他们会有更多积蓄。她出生在苏北一个破旧的泥草房里。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苏北的经济发展十分缓慢。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泥草房改成了现在的窄小的砖瓦平房,且外观丑陋。嫁到登卓家,住的也是破房子。现在她在上海,住的仍然是破旧胡同。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住过漂亮宽敞的房子。因此,她一直希望能在附近找一份工作。那既能照顾到登卓,又能挣到一些钱。也能早日住进新房子。然而,半年过去了。始终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三个月前,她找到过一份工作。是到一家绣花厂做绣花工人。这家绣花厂在关山的某个角落里,离他们的住处和登卓工作的地方都比较远。搭车往返需要两个多小时。她在这家绣花厂干了一个星期。因为无法照顾到登卓,而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那天早上。她决定不再到绣花厂工作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她一直就闲在家里。除照自己的丈夫的饮食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别的作为。上海是一座高消费的城市。这么久了,登卓的收入只能维持基本的日常生活开销。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是不可能住上新房子的。她心里暗暗在着急。在他们这个胡同口的旁边,有一所规模不小的中介所。她每天都要去那里光顾一次,把那里所有的有关招聘的信息都浏览一次。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始终没有找到适合她的工作。她在和王玲以及其他女人的交往中,希望有比较好的机会。实际上,她们都是同一种人。也希望通过努力,使自己和家人的处境能够更好一点。但是,机会的天平从来没有向他们的方向倾斜。
没有工作。人生注定是平淡的;孤独的。尤其是在她们的亲属早晨离家后,到他们下午下班回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她们所有的人都一样,都会被难以忍受的孤独所笼罩。有时候她们会自发地走到一起,减少彼此内心的孤独。秋天的上海,秋高气爽。早晨的阳光,从楼林中穿过,照射在路旁的花坛中的花草上。花草上的露珠被阳光唤醒,形成无数闪烁着银光的水晶球。幸福地向路人微笑着。他们比某些人要幸福得多,至少它们不会感到孤独。它们在用一种比较特殊的方式,装点着这个城市。某些人也是,可命运却孑然不同。
吃完早餐,她和登卓,在家里歇着。他们的家十分狭窄,只有一间房。吃住全在里面。一张双人床紧贴着墙向外伸展着,占了房间的一半面积。床边就是一张袖珍桌子,和两张凳子。这就是他们平时就餐的地方。床头放着一对黑色皮箱,里面放着他们日常换洗的衣服。这是他们家所有的家具。虽然简陋,却被她收拾得仅仅有条。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用来搭灶台。他们只好用煤炉,将煤炉放在门外,也就是放在胡同里。用它来炒菜和烧水。用电饭煲在室内煮饭。在这条胡同里,每户都是这样。门外都放着一个或大或小的煤炉。下雨天,他们都会把煤炉提进屋。这样,室内的环境就会很差。
登卓要出去工作了,刚一离开,她就被无形的孤独所包围。屋子里太窄,已经不再有多余的空间放一台电视机。走出胡同,向左拐就有一处网吧。由于受到她小时候生活习惯的影响,她并不爱上网。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从双人床的铺垫下拿出一本很厚的书。这是从附近的书摊上租来的。看完一本就还回去,再租一本。她对文学有极大的爱好。文学虽然是小众的,但它能给她带来真正精神上的快乐。当她看完一页,再翻开另一页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了。
智苑!你在吗?王玲一边敲门一边说。
她说,我在家。她将书放到床头就去开门了。见到王玲她又说,玲姐,有事吗?
王玲说,有几个姐妹要我去逛街,买东西去。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她说,去。玲姐,你等等我。
她想换一件衣服在出门,在家里她的穿着太随便了。王玲在门外等着,她忙得没有时间招待王玲。走到床头打开了一只皮箱,她所有的衣服都在里面。她翻出一件很漂亮的衣服,很迅速地将其换上。再从床底的一个鞋箱里拿出一双漂亮的黑皮鞋,换上就走出家门。
王玲说,其他人都在胡同口等着,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吧?可别让她们等得太着急。
她说,嗯。那我们快走吧。说完,两人一起直奔胡同口。她一边走一边拉扯她的衣角。衣服在皮箱里叠放得太久,有些地方看起来很皱。她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她的衣角,希望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不那么皱。
到了胡同口。她就停止了那个扯衣服的举动。她们与其他人汇合了,她们现在有九个人。她们在嘻嘻哈哈地说着各自在上海生活的感受,没有迅速地离开胡同口。她们并不须要搭车,向前走半个小时就有大型的商场。里面的商品应有尽有,她们一天也逛不完商场。沿街还有无数小商品店,简直就身处在一个物质的大花园。她们人员众多,无论到那里逛,都会形成气势。
王玲问道,姐妹们!我们去什么地方逛逛呀?
有人说,哪儿热闹就去哪儿。
也有人说,随便去什么地方,反正得打发时间。
她说,干脆到外滩去。那里很热闹。
王玲说,太远了,不能赶回来做午饭。会饿着在码头上工作的人。我们还是在附近逛吧。
她说,也行。那就在附近走走看看吧。
之后,她们才离开胡同口。走在宽敞的公路上,她们不分彼此,喜笑颜开。走进一家大型的超市里,她们挑选着各自所需的商品。大到电子产品,小到日常用品和食物,这里应有尽有。她们一日三餐所需的各种蔬菜,在这里也能找得到。而且,品种也比较丰富。为了打发掉多余的时间,她们会将整个超市都逛一遍。许多商品,她们只是看看而已。直到做午饭的时间差不多了,她们就先后按顺序付钱并离开超市。提着大包小包的商品往家里走着。在她们看来,赶紧给在码头上工作的亲人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才是当务之急的事。在超市购物的时候,她们就在心中有了计划:今天中午做怎样的饭菜给码头上的亲人们送去。其实,她们大部份购得的是食物。她们花一番心思将午饭做好了,并集体送到码头上去。往返最多也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剩下来的一段时间又是特别难以打发的。许多人会选择玩牌,那样时间过得快一些。她消磨时间的方式是与众不同的,她总是准备着一本厚厚的书。更有趣的是,她的床底下还收藏着象棋,有空就找棋友下棋。说到棋友,其实都是她训练出来的。以前她还没有来的时候,这条胡同里没有一个女人会下棋。为了能够得到更多娱乐的机会,她只好慢慢培训棋友。刚开始,只有王玲一个人肯陪她。现在,她的棋友发展到了四个人,这个数字是很难得的。但是,没有人的棋艺能够超过她。
这天下午,她不想下棋,也不想看书。她想今天还没有去过一个地方,那就是中介所。她今天的心情不错,希望有奇迹出现。她步伐悠闲地向中介所走去,那是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每天,她至少会去一次。甚至有时候一天之内会去好几次。她太渴望工作了。她现在的心理是,工作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工作,她就会过得很充实。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聊、孤独、空虚。她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在她看来,每天都在重复着一种生活。
她来到中介所的大厅里,四处仔细地查看着新的用人信息。这是一家私人中介所,老板大约五十岁的样子。身材肥硕,尽显精明的商人形象。如果帮助来查看信息的人服务成功,其收费的最低线是五十元。她查看到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招聘服务员若干名。
她问道,星级酒店招聘服务员,这条消息确切吗?
中介老板回答说,当然,我能保证这里所有的消息确切。
她说,太好了!我想去试试这份工作。
中介老板说,我们帮你联系对方。至于待遇,你自己去面议。
她微笑着点点头。她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对方的安排。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中介老板的办公桌设置在一个角落里,四周用精致的模板围着。一面只留下一扇门那么宽,方便进出。看上去非常简便。办公桌上,放有一台电脑和一部电话机。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新信息和文件。每天的这个时间,中介所里除了这位老板,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其他人都外出通过各种手段寻找新的用人信息去了。被寻找回来的新信息在第二天都会被张贴在墙上,供来查看信息的社会人员参考。
中介老板回到办公桌旁边,坐下来查看了那家星级酒店的联系电话。他拨通了电话,询问一番后。就将她的情况和自身条件作了简单介绍。他挂了电话,缓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她浏览。她接过文件问道,怎么回事?对方怎么说?
他回答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他们派人过来接你。虽然那只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可你也要好好珍惜这工作。它来得太不容易了,我看得出来,你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她说,是的。我不知道这份工作到底适不适合我。但是,我会努力去适应这份工作。
他说,以后有了工作就一定要好好干。以前,我也有一段没有工作的岁月。曾经的我下海经商失败,那段岁月真是百无聊赖。后来受聘于一家中介公司,做了一名很普通的工作人员。我对工作非常认真,也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有一天,我也创办了这家属于自己的中介所。每次想到这里,我总会有一点点成就感。
她说,工作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工作能使一个人充实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