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直接送货上门,多贴心啊。你要是觉得贵,我给你弄个积分,可以打折的,多买多打折。”L开始变得有些生意头脑了。
但是再厉害的销售,也抵不住身边同学和朋友的钱包一天天瘪下去。L信心满满,他相信自己的销售能力,他甚至相信自己可以说服同学卖身或者卖血来买自己的产品,但同学毕竟没有接受过和L一样的洗脑啊。于是他们开始不太愿意买L的产品了,有了各种借口,比如要给女朋友买礼物,要给游戏充值。有的时候实在耐不住L的死缠烂打,就躲着他,就像避开瘟神一样。这让L和同学的关系变得有点僵。
不过L同学仍然继续着自己的人生规划,卖出多少件产品,自己就可以升一级,很快就可以做到自己养活自己,甚至能够在这个城市里买上房子买上车。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L决定要玩就玩大的。
这次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用来进货,整个寝室就像仓库一样,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室友们对此颇有怨言,毕竟这侵犯了他们的生活空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L的生意并没有什么长进,自己囤积的货还原封不动地堆在寝室角落里面,这让L有点着急。
“你们为什么不买我的东西?”L开始责怪自己的同学。
“我们是真的没钱了。”有同学无奈地说道。
“不,你们一定是在嫉妒我。你们怕我挣了钱,然后就把你们比了下去。你们是怕我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对不对?”
“对,我们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有钱,能力强,长得帅!”有同学开始不耐烦起来,干脆直接刺激L。
“我就知道!你们真是没出息,怎么就这么容不得别人好。我要是真成为比尔·盖茨了,也不会忘了你们啊,一定会伸手拉你们一把的,放心吧。”
“算了,我们现在只求你放我们一把!”
L打心底认为是别人在嫉妒自己。虽然这样的想法让他颇为得意,但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满寝室的货实实在在地堆在那里,而且由于出货太慢,自己兜里的钱也有点紧张,这让L觉得烦心不已,没事就在寝室里挤对同学两句。
这下同学们不乐意了,当年买L的产品花了不少钱,后L又侵占他们的生活空间,现在嘴上也开始找他们的茬,是可忍孰不可忍。终于,L和同学们的冲突从口头上升级到了肢体上。这下,辅导员甚至学校领导也坐不住了。
辅导员开始找L做心理工作,不过见效不大。
“老师,你不用说了,我能理解。优秀的人总是会被人嫉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不是,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认真评价一下自己。”辅导员语重心长地说。
“我觉得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你们这些大学老师,就是太保守,思想放不开啊,所以一辈子注定挣不到钱。”L一番话说得辅导员都有点自惭形秽了。
L接着说:“挣钱其实根本不算啥,我是注定要拯救世界的人。”
这个牛吹得有点大,辅导员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拯救世界?”
“没错。现在美帝国主义把全世界搞得鸡飞狗跳,让全世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最终会成为那个拯救世界的人,美帝国主义最终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话感觉像政治书上说的,但好像又不是。不过L仍然滔滔不绝,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居然已经有了详细的战略规划,挣钱、从政、建立国际组织……辅导员感觉L的脑子出了点问题。
L的思维具有很大的跳跃性,而且说话速度极快,辅导员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L这一说就说了几个小时没停下来,直到他被送进医院,嘴里仍念念有词。
L同学是典型的思维奔逸,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主要表现为思维的内容增多,速度加快,联想迅速,概念一个接一个不断涌现出来;语量多,语速快,词汇丰富,诙谐幽默。患者自诉脑子反应灵敏,转得快。
可能他刚说到冯小刚,就能扯到司马光砸缸(这个叫音联,发音上的联系),紧接着他能扯到王安石变法(这个叫意联,从司马光想到王安石)。当然严重的时候,只有患者自己才能够解释这之间的联系了,其他人只能是云里雾里,不明白他是如何从东扯到西的。
跟L交流的过程,就是一个人的自信被摧毁的过程。如果你不知道他是有精神类疾病,很可能会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感觉怎么样?”我问L。
“非常好,虽然他们把我送进了医院,但这阻止不了我。”
“阻止不了你什么?”
“我必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人。”L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表情坚毅而自信。
我没有反驳他,对于一个典型的夸大妄想患者来说,你的反驳只会增加他的自信,被他们当作嫉妒或者是故意找茬。
“你工资多少?”L开始主动问我。
“一般般吧,几千块钱。”
“我靠,几千块钱,你们是怎么混的,你们以后怎么买房子,混得太差了!”
“那你一个月挣多少?”
“两三万吧。”L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知道L虽然在做些小生意,但他的收入绝对不会超过3000块。
“你们别干工作了,没前途,把我放出去,以后跟哥混!”L对我说。
“呵呵,等我哪天干不下去了,我就来找你吧。”我回答,“你现在还是好好配合我们吧。”
“没问题。”在这点上,L倒是出乎意料地配合。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评价,90%的人的自我评价都会高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所以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但如果对自己的评价过分脱离实际,几乎与所有人的评价都不搭时,那么很可能就是夸大妄想的症状。
一般人分不清爱吹牛和夸大妄想的区别,其实只要掌握了妄想的特点就很好理解了。妄想是一种错误的推理,特点是患者对此坚信不疑。
吹牛的人虽然牛皮吹破天,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吹牛。一旦人们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撕破他的牛皮的时候,他们多半会感觉到很没面子,脸红心跳,十分尴尬。偶有煮熟的鸭子嘴硬的那种,即便你驳倒了他,他也会坚持己见,看起来像是被激怒的公牛,只为给自己挣回几分面子。
但夸大妄想就不同了。他们并不怀疑自己所说的话,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吹牛,只是在说出一些事实而已。即便你跟他争论,他可能也只是当做这是你对他的一种嫉妒而已。
后来通过治疗,L恢复得不错。对于当初说过的话,L有点羞赧地报以一笑。他仍然相信,只要通过努力,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当然,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断努力,多少都会有些成就的。
【科普时间】夸大妄想
夸大妄想常出现于躁狂症、精神分裂症(偏执型)中。有夸大妄想的人往往比较自负,认为自己远远超过其他人,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有超人一等的能力;有的时候对自己的外貌极端自信;有的时候他们兜里一毛钱都没有,还觉得自己富甲天下,甚至只能以伟大来形容自己。精神分裂症中的夸大妄想有时候会达到荒诞的程度,直接违背各种物理学定律,比如他们认为地球绕太阳转,是因为自己施加的影响力,只要哪天自己不高兴了,你们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这类患者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即便你用事实来反驳他们的错误信念,他们也只是把它当作是别人对自己的嫉妒,或者采取一种完全不“鸟”你的态度。
【拓展阅读】我们都是自恋的人
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幽默作家盖瑞森·凯勒在其作品中虚构了一个小镇——乌比冈湖小镇。在描述不存在的小镇乡亲时,凯勒说:“那里所有的女人都很好强,所有的男人都很好看,所有的孩子都不同凡响。”
虽然是开玩笑写的,但凯勒的描述反映了一个重要的心理原理,就是人的一种总觉得什么都高出平均水平的心理倾向,即给自己许多方面的打分高过实际水平,用另一种通俗的说法,就是自我拉抬偏差,现在被称为乌比冈湖效应。研究表明,人们对于自身的性格和能力抱有不切实际的乐观态度。94%的人认为,他们的幽默感高出普通人的平均水平;80%的司机说,他们比一般的司机驾驶技术更娴熟(包括那些因交通事故躺在医院里的司机);75%的商界人士认为,自己比一般商人更有正义感;70%的人认为,自己比一般人更富有责任感、协作能力和内涵,更可靠、独立、体贴、友好、礼貌。这就是乌比冈湖效应。
如果我问你:“你的恋人选择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大多数人都会给出诸如“自己人品不错,值得信赖”“自己对恋人关心体贴”等答案。而当一个你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一般会认为,原因是“那人比我有钱,比我家庭条件好”“那人比我长得更帅(漂亮)”。
心理学上有种名为“归因谬误”的认识偏差。人们对自己的成功总是能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证明自己的成功是理所当然的;而看到别人的成功时,则认为他们要么是靠背景,要么是靠运气。因此,也就产生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的现象。
人们的心理总会净化成能够自我保护的状态。每个人都是有自恋倾向的,除非是遭受过重大或者长时间的挫折的人,比如自卑者,他们不能很好地适应环境,不能够自我保护。人本质上都自恋,这能够使人产生自我认同和价值感,很好地保护自己,这样才会在进化上取得遗传优势。
但有时候这种心理却会产生不利影响。以前我闲得蛋疼的时候,喜欢当月老,给人牵线搭桥。很多在他人眼中看起来比较般配的一对,却往往是相互看不上对方,正因为两人实际状况差不多,自己又多少有点自恋,所以往往看不上眼。估计这也是社会上流行“鲜花插牛粪”“帅哥配河东狮”的原因。一般“牛粪”和“河东狮”这类人群,在恋爱问题上技术较高超,会满足爱人的自恋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