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丹燕
我生活在一个小镇,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要街道,笔直地穿过小镇。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条街的正中央就是我们的车站,冷清得很,偶尔才有人来,那也是探亲,绝对不是来游乐。从遥远地方赶来的人拖着各自灰头土脸的行李箱和一身疲惫,在车站门口坐上“哐当哐当”的电车,向左或者向右。车站对面则是我们唯一的一家医院,干净又整洁。这里出生的婴儿和对面车站走出的旅人一样,面临向左或向右的选择。说来也奇怪,从我出生时起,这条街,这个小镇就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道路没有翻修过,沿街的房屋也没有做过统一的立面。这些听着似乎都不可思议,但它确实是这样的。
在医院和车站的东边依次是一座教堂,一个小小的幼儿园,一个带着喷泉的广场,一些买日用品的杂货铺,一些花店、肉铺。还有一个出名的大学,里面的学生会用礼貌到吓人的口吻来买新鲜菠菜。西边依次是养老院,一个野草疯长的足球场,几幢老旧的公寓,一些仓库,一些不大使用的建筑物和一个不大的监狱。这一路的电车来来回回经过监狱、医院、车站、大学,不同的站点该有不同的故事吧。
结束一天工作后,我吹着口哨从车站里出来,搭上电车准备回家。
坐在车窗边向外看去,各种建筑在柔和的傍晚光线下模糊了形态。温热的晚风吹得我有些昏昏欲睡。电车快要开动了,我准备打个盹儿。
“等一下,请等一下!”一个老妇人着急的声音。很快,出现了一个微微驼背的老人,她有些艰难地上了车。在他人的帮助下,她的行李也被弄上了车,和她一起局促地站着。以一个车站工作人员的敏锐,我认出她是下午3点过一刻到车站的乘客。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工作时间,我也不用搞明白为什么现在她不是和家人在一块儿,而是独自一人辛苦地挤电车。
“请问,这车是不是沿着这条中央街道一直开?”老妇人擦擦额头上的汗,问那司机。
“哦,是的。这儿还有一个座位,您坐吧。”司机礼貌地回答,指指空着的一个座位。
“应该没有错了。”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坐下,像是抓到了一根可靠的稻草。
已经过了教堂,屋顶歇着几只鸽子。沿着这条大道,一直向前,过几个路口就是那有名的大学,我的公寓就在那附近。我欠欠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迷糊。隐隐约约听到人们好奇的问话和老妇人犹豫的回答。“……他不方便出来……给他送些东西来……”
等我再次醒来时,车上安静极了。人们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那个老妇人还是坐在那儿,和她的行李一起,显得有些焦急,额头有层细密的汗珠,光线一照,有些亮晶晶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竟觉得她的背更驼了,脸也有些泛红。有那么几次,她都要站起来,又不知为什么,看着窗外向后飞去的景物,又都没有站起来。她把手放进上衣的口袋,紧紧握着什么,好像是一张纸。就这样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终于站了起来,向前朝司机走去。脸上的表情我没有看懂,或许是不好意思,或许什么都不是。我说不上来。
我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司机看了老妇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后,把车停了下来,帮着老妇人下了车。
我从车窗里向后看:那老妇人慢慢地,和她的行李一起,爬上了反方向的电车,开往小镇西边。局促不安。
(该文为浙江大学第十四届校园文学大奖赛获奖作品,作者时为浙江大学外语学院2011级德语专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