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已经进入深秋。学校操场上的草渐渐染黄,遮挡不住视线。枫叶一片片飘落,堆满整条整条的街道。
海边回来后,安心并没有太多的尴尬,只是找尘风的次数少了很多。尘风在操场上,难得再看见原来的安心。依然是他一个人,停驻在落寞风景中。不久,他在学校周末电影院看到安心和另一个男生牵着手,有说有笑。尘风想到那个海风习习的夜晚,安心单纯的梦被他捏碎,吹散在海边。他有些隐痛,继而是些许的欣慰。
那段时间,尘风的写作有了很大变化。他大量阅读西方哲学。伊壁鸠鲁,尼采,叔本华,罗素。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文字,一篇又一篇。常做着儿时的梦,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一人划着船。古木长出新叶,盖住他用石块砌成的小平房。闲时喂马,劈柴,做饭。看缕缕炊烟冉冉升起。小婷,凉子,还有安心,都不在。
他把写好的文字装进箱子,从不投稿。他认为那些文字只是岁月长河中的证明,记录忧愁与快乐,沉淀在心里,独自享用。有时,他写下几首诗。读一遍,然后烧掉。只是个过程,不在乎结果,和无价值的留下。
压抑让尘风感到厌倦。他的血液里突然涌起了流浪的冲动,他想勇敢一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他所需要的,是让自己的灵魂飘荡起来,永不停歇。就像纸飞机,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跟着心灵的指引,向前行走。
他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妈妈没有责怪他。只是平和地说,孩子,你长大了,许多事情要自己去掌握,爸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勇敢生存。
尘风没有哭,他忍着泪水,坚强地点着头。妈,我会记着你的话。
挂掉电话后,尘风抽了一根烟。然后再打电话给安心。安心,我要走了,能出来陪我走走吗?
他们走在第一次相遇的草地上。安心突然哭泣,看着尘风。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是不是因为我的错?尘风,你别走,我害怕看不到你。尘风微微一笑。别想太多了,不关你的事。现在你有男朋友了,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安心,我只是暂时离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告诉志诚。
安心点了点头。尘风,你在外面一个人,千万要保重自己。
尘风摸着她的脸,露出笑容。从那以后,尘风便离开了学校。临走时,他叮嘱志诚,一定要好好照看安心,有事马上电话联系他。
19
尘风并未远离这个城市。他感觉到,某种宿命正接近他。那个宿命也许关于安心,也许关于志诚。他不敢消失,害怕看到宿命的结局。
他背着行李在市区某个工地落脚,找了一份搬运砖头的活干。他想体验那种接近本质的生活,与卖弄聪明无关。和众多民工一起,他也住在阴暗简陋的工地里。尘风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从现在开始,他必须适应新的生活。
工作程序并不复杂,只是将砖头从楼下搬到楼上。一天要不停地来回十多个小时。对于初次融入社会的尘风来说,劳累程度超出他想象之外。他常看到汗水在额前一滴一滴凝聚起来,然后顺着鼻梁往下落。衣服一直都是湿的。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必计较人情冷暖,不在乎你争我抢。
和尘风同住一间房的叫木头。木头比尘风大五岁,老家在安徽某个农村,几年前便来城市打工。经过多年磨炼,已完全适应高强度的劳动。有时,木头和尘风会在晚上空闲时一起去外面走走,比如溜冰场,比如台球室。尘风逐渐学会了伪装自己,抽烟,喝酒,说粗口,大大咧咧。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免被伤害。
偶尔会感觉寂寞。寂寞时,他需要烟和啤酒,把伤心往事全部弃置在烟酒当中,然后融入身体。尘风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他已经告别那个属于任性的阶段。许多事情,他需要自己去面对,没有人能够帮他。
木头有一个女朋友,在某家小工厂里做裁缝。每逢周末,女友会来工地看木头,两人抱在一起?做着情人之间略显肉麻的动作。他们并不介意尘风,尘风也不因此感到尴尬。看到他们亲热,尘风微笑地走开。他知道,木头需要和女友有进一步的亲热,他们没有太多的钱去旅馆开房。尘风一个人去外面行走,他能准确地估算时间,当他回到工地时,木头的女朋友已经离开,而木头已经买好啤酒,正笑着等待尘风回来畅饮。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木头会问尘风一些问题。他问尘风有没有女朋友。尘风说没有,过去曾经有过。木头笑了笑说,其实找个能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并不简单,有时他妈甚至会把人整成神经病。尘风问木头,看来你深有体会。木头没有回答,自己点燃一根烟,再递给尘风一根。尘风接过,两人坐在黑暗潮湿的房间,一口一口地吸着。
尘风,说起来你不信,我以前读书成绩很好,一个人在县城读中学,全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考取好大学,去大城市发展。读高二那年,我喜欢上我们村的一个女孩,她叫小翠。她没读过书,但是她真的很好,我是真心喜欢她。父母发现后,骂我没出息,逼我忘记她,说她没文化,根本不配我们家。我不理睬,继续和小翠在一起。后来父母跑到小翠家里,说了很多难听话,小翠在村里被人耻笑。一气之下,我问小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小翠哭着点了头。我说好,那我们一起去逃出这个鬼地方,去外面过自己的生活吧。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只丢给家里一封信。现在已经五年了,我们过得很好。
木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尘风一直在旁边听着,烟放在手指上忘了抽。尘风说,木头,我很羡慕你,如果当初我像你一样,就好了。木头笑了笑,难不成我们是同病相怜?尘风摇了摇头,过去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太缺乏在一起的勇气了。木头叹了口气,尘风,我们都要朝前看,我们都不要轻易失望,知道吗?
20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经不起变更。尘风在工地里,只有劳累与汗水。他发现,知道的东西少了,一些欲望也会随之而少。他甚至喜欢上这种生活,不计较得失。志诚来工地见过尘风两次,尘风只问他安心过得如何。听到志诚说她很好时,尘风宽慰地露出笑容。
以前,他的世界承载的东西太多,所以有时会身心告急。现在,他感觉那些东西正慢慢褪色,虽然单调,但心安理得。每天够他去忙碌,为了挣更多的工钱,他必须拼命工作。晚上就和木头聊天,然后在接近某种本质的生活里渐渐沉睡。
临近年关,工地越来越忙,每晚尘风和木头都要加班到很晚。尘风很开心,因为那样可以得到额外一笔钱。到过年时,他能拿着自己积攒的几千块钱给父母买点东西。
小翠依然时常过来看木头,带着许多水果和零食,为木头和尘风做一顿不错的饭菜。然后默默把木头和尘风的衣服洗好,扫地,整理房间,善良到无可挑剔。尘风拍着木头的肩膀说,小翠真的很好,你要好好对她。木头呵呵笑着,知道,我这辈子就认定小翠了,以后我们结婚你就做证婚人吧。尘风也哈哈笑起来,一定一定,证婚人我做定了,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到时你可不能抵赖。
可不知为何,尘风每次看到小翠和木头在一起,就会有微微的酸楚感。他忘不了凉子。他希望木头和小翠能一直幸福下去,永远也不分开。
又见凉子。
那是一个阳光不错的下午,尘风正在工地里搬运石头。他老远便看见志诚朝这边走来,身后有一个穿着白色线衫的女孩,有熟悉的味道。不会的,不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当志诚和那个女孩站在他面前时,尘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凉子,那个他最爱的女子。她比以前更漂亮,看上去依然单纯。尘风手里抱着砖头,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凉子。
凉子走上前,用手触摸尘风的脸。她露出微笑,轻轻地说着,尘风,你变了好多,头发染黄了,还打了耳洞。尘风说,你别害怕,我这样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别人看到不敢欺负我。凉子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尘风,我知道你还是你,你永远也不会变。我很想你,让我好好看看你。
凉子的手指在尘风脸孔上来回游动,像一条迷失方向的线。尘风看着她,凉子,去里面坐坐吧,我去买点菜,给你做饭。凉子摇了摇头,尘风,我马上就要走了,爸妈还在那边等我,我去你们学校找你,是你这个同学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来了又要马上走呢?
我要出国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出国前,我向爸妈要求来这里再看你一眼。尘风,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忘了我,找个可以陪你一辈子的女人。
凉子的眼里含着泪花。尘风放下砖块,甩了甩长发,露出他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珠。他用自己粗糙的双手拭去凉子的眼泪,心里如破碎般绞痛。他终于还是笑了,对凉子说,凉子,我会记着你,记着你陪我一起走过的路,还有你对我说过的话。
木头站在旁边,问道,尘风,这是谁,是你女朋友吗?尘风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以后再也看不到凉子。凉子回头看着木头,微笑着说,是的,我是尘风的女朋友,以后在这里麻烦你多照顾尘风。木头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尘风他人很好,我们都喜欢他。
凉子递给尘风一台CD机,是他们读书时常常用来听邓丽君的那台。她给了尘风一个吻,贴着他的耳朵告诉尘风。尘风,相信我,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我永远是你的女朋友,想我的时候,听听这台CD吧。然后她转身离开,尘风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他没有语言,没有眼泪。所有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故事,真的就此结束了。凉子终究还是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个空空的席位。
那天,尘风折了好多只纸飞机,在工地建筑的最高楼放飞它们。他在楼顶坐了很久,看着那些纸飞机没有目的地飞来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那种飞翔的感觉,原来只是一个惨烈的短暂。然后他回到楼下,继续工作。他知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在乎。
21
尘风依然在工地干活,正为过年回家做最后的努力。这些日子赚的钱比平时多好几倍,工地老板急着完工,要求工人晚上都必须加班到凌晨。虽然累了点,但是能获得更高的报酬,尘风和木头因此并不感觉辛苦。
木头告诉尘风,他也打算过年回家。不管家人如何反对,他要告诉他们,他将娶小翠为妻。尘风说,那样很好,很多事情还是有必要让父母知道。经过这么些年,他们或许早已原谅你了。
可宿命总是捉弄世人,它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人们看不到它。偶尔它会探出头来,有时小打小闹,有时则让人濒临崩溃。
是一个加班的夜晚。尘风在大楼内部粉刷墙壁,木头在外面扛水泥。突然一阵巨响,尘风捂着头,耳朵被震到发麻。安静下来之后,尘风跑出大楼,才发现原来是大楼一侧墙壁坍塌,砖头、钢筋全部堆在地上。他理理头发上的灰尘,喊了喊木头的名字。没有应答。尘风加大了嗓门再喊了几次,依然没有回应。尘风有点紧张,他问工地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木头,他们纷纷摇头。尘风跑进楼里,找了个遍,也没有木头的踪影。尘风回到楼的外面,看着那堆乱砖和钢筋,他的眼皮开始颤抖。尘风发疯地趴着砖块,手指被砖和钢铁磨出鲜血。半个小时后,他看到了木头,被压在那里,肚子被几根钢筋戳穿,脸上被鲜血覆盖,面容模糊。尘风马上哭了起来,他抱着木头的头,不停地说,木头,你别死啊,求求你别死,你快醒醒。他把钢筋从木头肚子里拔了出去,血液染红了四周,木头的肠子流了出来,尘风的手指瑟瑟发抖。
处理人员抵达现场,他们把尘风拉开。尘风像发了狂,他的叫声吓住了在场每一个人。那一刻,或许只有尘风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痛苦。当现场被处理好后,尘风终于看到木头那不完整的尸体。木头的嘴巴张着,仿佛想说点什么,却永远也说不出口。尘风趴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前几天还说要回家过年的木头,就这样被钢筋砖块砸向了地狱。现实残酷,让人应接不暇,无法接受。
几个警察对尘风说,你是他家属吗?快把尸体领走。尘风看着那些警察,眼睛通红,像一串火。警察不敢再说些什么。尘风低头依然看着躺在地上的木头。不久,小翠便赶到那里。她看到木头时,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摇着头。这不是木头,尘风,你告诉我,这肯定不是木头。尘风没有抬头,跪在地上,哭声依旧很大。小翠突然拉着他的衣领,尘风,你怎么不说话?木头呢?木头在哪?尘风指了指尸体,木头在这里。
小翠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她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因为她哭不出来。她的眼神有些呆滞,表情凄凉。尘风站起身来对她说,你打电话通知一下木头的父母吧。然后他离开,径直朝工地老板的办公室走去。他把门撞开,看到那个戴着小眼镜挺着肥肚子的老板,他马上跑上前,拽住他猛打,直到鼻血四溅。那个老板大声叫喊,你他妈怎么无缘无故打人,我要告你去坐牢。尘风再给了他几巴掌,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那么危险的钢筋你不找人隔离,现在砸死人了,还幸灾乐祸,你告吧,看最后是谁坐牢。老板顿了顿,有些害怕。我有的是钱,你一个民工告不了我。尘风眼睛一横,畜生,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坐牢。
那天晚上,尘风守在木头的尸体旁,没有睡觉。小翠通知了木头父母,然后她继续哭,直到晕厥过去。那个夜晚对尘风来说无比漫长。他的心很痛。如果可以,他愿意那个被砸死的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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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父母赶到工地时,尘风再次伤心欲绝。那是两张十分苍老的脸,五年来为儿子提心吊胆,最后留给他们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木头的母亲一看到尸体,便晕倒过去。年迈的父亲忍住泪水,颤抖地站在儿子面前,看了很久很久。小翠跪倒在木头父亲前,是我害了木头,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来这里,就不会死了。父亲终于抽泣起来,他没有责骂小翠,弯腰扶起她,小翠,不关你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错。
尘风走回自己的房间,拿出自己积攒的三千块钱,递给木头的父亲。叔叔,您拿着,木头下葬需要钱。男人推辞,坚决不要。尘风硬塞给他,您收下吧,我和木头就像亲兄弟,就当我为他孝顺您吧。男人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尸体被木头父母运回家乡。尘风感觉呼吸快要停止。他用力,拼命想要去忘记,又怕心灵承担不起。他无能为力,不能挽回这个结局。
木头死了,小翠走了。工地只剩狼藉一片。尘风拿起纸和笔,写下状纸,递到法院。他要告发工地老板危险工程的行径,为木头不应该的死讨个公道。他不停奔波,被拒绝,被驳回,从不放弃。晚上,他抽着烟,想到木头的笑容,难过到泪流。胡须慢慢爬满了尘风的嘴角,瞬间仿佛成熟了多年。
终于,那个老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经法院调查核实,他被抓进了监狱。尘风得知消息,没有微笑。他安静地拿起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在离开之前,他回到了学校。他坐在音乐楼的草地上,听着楼上传来的钢琴声。一群飞鸟在灰色建筑上空盘旋,尘风望着天空,好久好久。下课铃响了,他站在路边,等着看到安心。
安心很远就看到尘风。她马上跑过去,眼睛潮红起来。尘风带她走到第一次相遇的操场上。还有那片草,树木一棵没少。安心说,尘风,你去哪了?
尘风笑了笑,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想看看你。
尘风,不要离开,好吗?
安心,我一定要走。有我在身边,我担心你会出事。
不会的,尘风,我不会有事的。不是你的错。
安心,你听我说,我要走。
安心拉着尘风的衣袖,眼泪唰唰掉着。尘风给了她一个轻吻。他说,谢谢你,安心,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希望你快乐,再见。
是一个下雪天,尘风回到了父母身边。妈妈看到尘风,笑着说,孩子,你回来了。尘风看着妈妈的笑容,一阵委屈,做回幼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他投进妈妈的怀抱,没有顾忌地大哭起来。雪在下,雪在下,迷路王子终于找到自己的家;大风吹,大风吹,伤心故事还有灿烂的结尾。妈妈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孩子,你长大了,爸妈为你高兴。
尘风坐在窗沿,看着慈祥的父母。爸,妈,我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过一段时间后再回来。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父母看了看他,各自点了点头。孩子,我相信你。
我觉得对不起你们。尘风声音哽咽起来。
别这么想。我们不怪你。爸爸妈妈经历过压抑的时代,知道被压抑的痛苦。我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好人,这就够了。
尘风坚强地点着头。那天晚上,他终于睡了个好觉。醒来,父母早已出去工作。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孩子,祝你一路平安。旁边是一叠钱。尘风颤抖地把它收好,准备好衣服。然后踏上列车,去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在逃跑。只能去陌生的地点,才能宽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当一个人忘记不了过去的事时,他能做的,只能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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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风讲到这里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或许是感动的缘故,我竟忘了说话。尘风朝我笑了一下,还好吧?眼睛没熬出血丝?
我也笑了笑。还好,看来今天我是上不了班了,一回到家倒上床肯定就死睡过去。
不上班?
先睡了再说,哪管得了那么多?
尘风和我一道走下天台。黎明的城市街道有种清冷,我看着尘风单薄的身体,似乎在风中经受了太多的煎熬。还有他那长长的头发,到底遮住了多少故事。
尘风,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他嘴唇撇了撇。
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后来学会忘记了吗?
那些事情,永远也不该忘记。我去了云南,沿着茶马古道到了很多地方,那里的淳朴和神秘带给我很多启示,我仿佛得到了解救。几年后,我回到父母身边,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直到现在。
你对我说过,现在你还喜欢着一个女人,恕我多嘴,她是谁?
凉子。我永远也忘不了她。
我点了点头。尘风,谢谢你的故事。我找到了自己的小说素材。我想把它写出来。
好啊。要写可以,不过先请我吃顿饭。
没问题,马上就去。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忙着写小说。尘风在报社里做得很好,同事都很喜欢他。尘风常约我一起去喝咖啡、淘碟。
淘碟店的小哲终于和他的女友结婚。结婚那天,我和尘风都受邀出席。婚礼很简陋,但有一对幸福的夫妻,这便足够。尘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该找一个女朋友了。我笑了笑,会的,听了你的故事,再看到小哲,我很想再找一个。你等着吧。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小说终于写好。我把它寄给几家文学杂志社。不久就收到了它们的退稿信。我没有再投,把稿子收好。复印了两份,一份给了小哲,另一份准备给尘风。
我和尘风再一次来到“CD鸟的手指”,一起喝着咖啡。背景音乐换了Leannrimes的How Do I L ive。有种难得的温暖。尘风接过我那厚厚的稿子,笑着说,这么多啊,写的肯定很辛苦吧?
还好。不过投给杂志社,全被退回来了。他们说我语言表达不到位,读上去很散乱,故事不逼真,虚构成分太多。
真的难为你了。谢谢你为我写故事,我想我会喜欢它的。
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我也谢谢你。有心人会喜欢它的。
(该文为浙江大学第十四届校园文学大奖赛获奖作品,作者时为浙江大学传媒学院2010级美学专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