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
孟子敬发誓,他绝不是故意在她面前绕来绕去的,他只是去药房配几副薜姑娘开好的方子,两人就五次在庭中撞见。他左右看看,幸好萧家那两兄弟今天都不在家。
紫玉撇撇嘴,这个人真奇怪,到哪儿跟哪儿,明明就不认识的。哎?不过,也可能真认识。”你叫孟子敬?”
男子点头。
“那天是你欺负的我四哥?”她只是听几个药房的人提起,说起来好久都没看见四哥了。
“嗯!“男子点头又摇头,“我没,我怎么敢在萧家地盘上欺负萧家的人呢。”
“那就好。“她哥哥可是很厉害的人呢。”哎!你真的认识我吗?我生了场病,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知道。“孟子敬摇摇头,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紫玉亦随着干笑两声,没有多作解释,转身离去,不再与他搭话。
夜深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二哥砍樵木回来也没见着人,晚饭前去找他,也不见人影。只叫药房的伙计传话说是,要连夜熏什么药物。
躺了一会,她穿戴整齐,外头凉意袭人,她提着灯笼却见一人影拿着一炭盆朝灶房走去。
”四哥。“
她唤了一声,加快步伐跟了过去。萧清回头,”怎么你也没睡?“
”那你怎么也没睡?“抬步跟上,她笑问。
”我去灶房提些炭火。“
”嗯..我、来找点吃的。“紫玉说。
两人一起进了灶屋,紫玉将灯笼挂到外头枝杆上帮着萧清装满一篓木炭。萧清道:”我也饿了,索性们一块吃了宵夜再回去吧。“
”嗯,好。“反正她也没事可做。
灶台上搁着白日买来的肉,菜。萧清洗了手,将肉块切成沫,又和了面团,准备做上两碗肉馄饨。紫玉也洗了手,站在一旁弯腰笑说,“四哥真真是个人才,能抚琴作画,还能下灶方做饭,将来谁嫁了你,可真好福气。”
“一会我擀面皮,你包。”
“好呀!”她提好裙摆在挺大的灶房里转来转去。
两人一阵小忙,便包了一大盘馄饨。
萧清添柴加水,紫玉在案几摆上碗筷。“看起来有点多哦。”
恰好来了两个在药房作事的药童,药童来提水,说是薜大夫吩咐再背一捆干柴。
原来薜神医也没休息呢,这大冷天的。
紫玉和萧清很快吃好,又用食盒装了一碗馄饨,准备给薜姑娘送去。
寂静冬夜里,哐当一声响,食盒打手上脱落,灯笼落地熄灭,笼身也被冷风吹了了老远。
响声,惊震了药房相拥的两人。
萧心看到紫玉的时候,她一脸木然却泪流满面,泪眼眸里,透出明显的失望与怨恨。
他欲抓住她颤抖的双手,被推开。紫玉的目光不由移到屋内衣衫不整薜冷平身上。
摸了一把泪,她转头离去,在萧心揽住之前加快步伐迅速逃离,那使她不是亲眼所见,永不可相信的一幕。
“紫玉..紫玉..。“
萧心焦急追上,又她一把推开。很久没有痛过的双腿麻木起来,眼前也是迷蒙一片,揪心的痛感一一袭来,脚下不稳,跌爬在冰冷的地上。
从屋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照亮那张布满疤痕的脸,脸上痛楚难掩。他蹲着想要搀扶起她,她一把打掉他满是疮痍的手,腿脚乱踢,抗拒着他的一切。
紫玉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觉得自己受骗了或是失去了一生中最最珍贵东西。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庭院中,用力推上了门。
”紫、紫玉.。。“
外头是萧心焦急的声音,他三两下就将门推开,快步走到她身边,努力想要去解释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紫玉猛然冲到他面前,歇思底里道:“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出去!出去!”
写满伤心的双眼不能接受今晚所看到的一幕,挥动双手将他往外推,从来没有这么大力过,也从没这么冲他厮吼过。
她大口吸着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色也泛着紫青,在失控中混身颤抖不已。
萧心几欲伸出双手,”紫玉,不是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出去啊,我不想看见你。“正悲伤的女子摇头。”你走好不好、好不好..“
她看着他,“眼神已从不满愤怒失望转换成了祈求,”走,好不好.“
两人对视,往日情愫甜蜜不现,萧心困难嗕动双唇,艰难的说了一个字,”好.“
好.如果你伤心能少一丝,如果你的失望能淡一些,好,我出去,我走,离开你的视线,不让你这么悲痛欲绝。
他曾以为重生的紫玉再不会有这样难过的时候,曾发誓再不让她掉一滴泪,受一丁点伤害,可是如今,却使她这般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站在屋外的萧心,无声歉意。
次日,闺阁门打开,出来的人眼眶红肿,无视在窗前忏了一夜的萧心。她一个人走到庭后,干枯木林一角,抱膝而坐,刚将脸埋进去,一件厚重衣物覆在身上。
紫玉身子往后一缩正欲推开,却见一人满目关切看着她。
”陈爙之?“吸吸鼻子,”你怎么在这?“
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亦算她的兄长。陈爙之将她扶起,”我来接你回家。“
这次,紫玉没像以前他来的时候那样避之不及,她点头说,好。
紫玉跟着义兄从后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
马车走走停停,出了京城,路上不太顺当,直颠的她混身不舒服。
她头发凌乱,眼眶红肿,衣衫皱巴,陈爙之打量了一会,叹气道:“跟你表兄吵架了?”一向视她如命的萧心怎么会把她惹成这样子了呢?
紫玉摸把脸,将脸扭到一边,没好气道:“别提他。”
马车走了一天,幕色降临时,才停在一处繁华小镇上。
紫玉随即被一个年轻的侍女搀扶着,在一座看似还不小的宅院前下了车。
红墙青瓦,外头茂密枝叶从内院探出,不知名的树木冬天仍然繁华。入了玄关,青石板路边缘处还长了青苔,侍女将她扶的很紧。
“嗯,这就是陈家大院。”跟萧府比起来虽是小了点,但山石隔墙一样不少,倒显的精致。
紫玉全名陈紫玉,这是她自那场病后第一次踏进陈宅。
陈爙之给她选的地方还不错,虽然比不了落败的萧府闺阁,好在也算得上一处百年名宅。
穿过一处廊桥,陈爙之道:“这儿叫写意馆,义父在这成家立业,你母亲也是在这里跟他拜了天地,你住这儿,他们在天之灵会很欣慰。”
对于父母紫玉没有太多的印象,住在这里祭拜也算表了一份孝心。陈家遭劫,未出世的孩子没有一点消息,义兄在重重打击下一病不起,没多久,便病故了。昔日偌大陈家无后继之。陈爙之当时还是陈家收留的义子。
“你没着落的时候,我打理着陈家,如今回来了,这儿所有的一切也该物归原主了,虽然不比你父亲在世的时候风光,好歹也还能安稳度日。“
”你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直跟我说,我若不在,可问问雪娟。“
阵爙之看她满脸疲惫不再多说,又叫了两个近身照顾她的丫头便退出了写意馆。
或者是真的太累,紫玉洗把脸,躺在床上,目光暂切放空,没一会便熟睡了。
她醒来时,习惯性摸了摸床檐,光滑楠木,一层薄薄红漆,她没摸到那些刻了几百道的刀痕。一时才反应过来,刚坐起来,就有两个丫环近身,一个手里拿着里衣,一个要过来扶她。她皱眉摆手,自己穿戴整齐,马上就有丫环端了热水进来,她洗脸挽发,总能从镜中看到来来往往侍女。
她记得好像有个叫什么雪娟的,试着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个穿着青袄的姑娘走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让我们去做,缺什么少什么,我立刻去办。”
这叫雪娟的姑娘,比另几个大些,一张脸透着精明能干。紫玉看了看她,作罢,还是亲自跟义兄说吧。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到陈家大堂时,阵爙之也恰好过来,拉着她入座。面前是一张八仙桌,上头摆满了各色佳肴。
“你表兄说你爱吃竹笋棕子,我也不太清楚,你尝尝这些合不合口味。”阵爙之将筷子亲自放到她手里,将一盘翠绿笋尖摆到她面前。在萧家一向单调的紫玉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吧。”
她夹了一片笋片放到嘴里,轻咬,香溢可口,立马就多夹了几片,陈爙之盛了一碗汤,推过去,“意之,尝尝这个。”
紫玉顿了顿,有点不习惯这个名字,汤水看起清淡,小饮又香又甜,又接连几口便见了底,陈爙之很是欢喜的又给她盛了一碗。“你表兄还说你不爱吃甜,看来还是自家饭菜可口。”
“来,意之,尝尝这个。”
“这是桂花蜜,阿公不会做,我让他从天香楼预定的,你喜欢吃,就让他多买些。”
一顿饭下来,原本还生疏的两人渐渐熟落起来,只是她还没习惯一声声意之。
他说义父义母都是文秀的人,陈意之是她未出生时便想好的名字。一听是父母所想,紫玉便不再排斥,每每认真听他讲说关于爹娘生前的事。
“你原本可以过的很好的,陈家遭劫,才让你在外巅费流离十九年,以后我阵爙之在,便不会少你一两一毫。”
紫玉见他吃个饭仍是不住言说,印象里这个见面并不多的兄长是个极冷清的人,没想到熟络之后,还挺让她倍感亲切。
紫玉一手托着下巴,时不时点头付合。
“你刚回家,还不熟悉自家经营事项,过两天我带你到酒窖看看,下午去趟库房,我把母亲遗留的饰物给你找找。”
紫玉打住他,“你是男儿,这些家业既然.呃,他们即然留给你,还是你来保管吧,我终是个女儿家,将来是要嫁人的..”
一说到嫁人这个话题紫玉脸色立马顿住,眼神也黯淡了几分,幽幽叹气,食也难以下味了。
陈爙之看她突然不说话了,脸上满是不高兴,便不再多语,直直看她许久才站起来,轻拍她肩膀,“以后有什么不开心不顺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是你哥哥嘛。”
紫玉一听哥哥两字,心里更不是滋味,那夜她去给薜姑娘送夜宵,却见她最喜爱的二哥跟那薜大夫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连门都没掩。
揉了揉发痛的额,她向义兄点头示意,便转身离了厅堂。
陈爙之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不提是不愿看她难过,原本名门之女流落外头十几年,寻到的时候只残存一丝气息。鬼门关走了一遭,有意识的时候,眼睛失明,双腿无知无觉,若不是请到神医相救,怕是后半生也要毁了。
萧心估然可恨,可又甘愿万里之遥以命相抵,为药师谷寻来世上八样奇珍异物,才换得意之复明康复,陈爙之叹气,但愿苍天有眼,不再折磨这个前半生都在孤苦与折磨中度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