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博客的碎片,曾经唤醒记忆,装点我的世界,去读读它吧。
——侯艳
5月21日小雨
清晨出发,经过漫长的旅途颠簸,抵达西吉县石岘村演出地点时,已是傍晚。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到达后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人瞠目结舌。大家被分散安排在东庄西村一个个农户家中,农民们憨厚地争抢着提我们手里的包,不停地嚷嚷道:“去我家去我家,我家近,只翻一座山,过一条河……”
我去的这户人家把我当贵宾一样招待,热腾腾的面条虽然没有什么味道,却刻意放了不少油。老婆婆那慈祥的笑脸和热情的态度,令人不忍心再叫苦叫累,我强忍着吃了一小碗面。
饭后,我从包里拿出一把荔枝让大家吃,老婆婆看了看,想也没想就扔到嘴里。我急呼:“剥皮,剥皮!”
老婆婆赶紧吐出了已咬破的荔枝,尴尬又慌乱地说:“没吃过,没吃过……”
5月22日多云
农家院里的杏树,果实结的很繁茂。榆树枝上随风飘落的榆钱,铺散在地上融入泥土,使我想起小时候爬树偷吃榆钱的情景,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宁静的院落,只有鸟鸣犬吠。
演出之余,闲来无事,我便给房东家的牲畜都起了名字。那两头小毛驴一个叫“白靴”(蹄子上有白色的毛),一个叫“挥拳而立”(后叙)。那头猪叫“黑眸”(睫毛浓密),两只鸡分别叫唧唧、喳喳(顾名思义)……
5月23日多云
一天清晨,老婆婆把两头小毛驴放开在院子里饮水,像往常一样,等它们喝完后老婆婆吆喝它们回圈。
也许是“挥拳而立”看到我这个生人很好奇,喝完水,它和老婆婆来回兜圈子,转来转去就是不回去。老婆婆觉得在我面前很下不来台,举手冲它的后背就是一拳。
“白靴”吓坏了,抬腿就往回跑。而此时的“挥拳而立”昂着头挺着胸,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像个倔强的孩子在和大人对峙,这就是“挥拳而立”的故事。
从那天起,我开始喜欢这头“不听话”的驴子,每天都去看它,背着老婆婆偷偷喂它饼吃!它对我也很友好,每次一见到我总是摇头晃脑。
和它说话,它也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我几句独特的叫声。我想,也许它听懂了我说的话。
5月24日晴
庙堂,就建在我居住的房屋上面的土坡上。抬眼望去,便可看到善男信女们,虔诚地穿梭于庙宇之间……
不断传出的诵经声,随风飘入耳际,时大,时小。有一阵子,我险些迷惑,竟以为自己已故去,再次生还多亏超度声。
5月25日多云
房东家三儿一女,在村子里算是过得去的人家,干净,是我最初的印象。但是,穷的程度却超出我的想象。
据说,困难的时候连买菜的钱都没有,更难得有顿肉吃了。出去的孩子不愿回来却又挣不回钱,男主人热衷于佛事却又纯属义务。他们就这样在希望与失望之间,一天天矛盾地活着。
出于怜悯,或是说被这一家人的淳朴打动,我把许多零食分散给房东的孙子们,并塞给老婆婆一些钱。
老婆婆执拗不过我,手里攥着钱感动得良久说不出话来,借倒水背身的时候,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作为回报,老婆婆连夜为我缝了两双鞋垫,并在上面绣上了鲜艳的花朵。递到我手里时还再三说:“礼薄的很,礼薄的很……”
要彻底解决他们的困难我无力做到,仅仅在相处的这些天,能让他们从内心快乐起来,我这个“城里人”也会得到些许宽慰。
5月26日阴转大雨
中午的演出在一场大雨中被迫停止了,大家都在各自的“家”里等待着,不知道晚上的戏到底演还是不演!
这天很冷,穿军大衣也不觉得暖和,屋里的炕又被煨起来。烧炕用的是柴和牛粪,随着屋内温度上升,一股怪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越来越浓,我像中了巫术一般头昏脑涨。
5月27日晴
下午演出结束,我把折叠床放在农家院里,躺在上面晒太阳。虽然已接近黄昏,但夕阳的余晖铺洒在身上,依旧暖融融的。
一阵清风掠过,树上的榆钱像雪花般飘落,不一会就覆盖了全身。一只彩色的鸟儿,飞落在房东家的土院墙上,独自吟唱着什么,声音急促而又孱弱。
远处的庙宇廊檐上,不知几时,又飞来一只大些的鸟儿,当地人叫它“姑姑等”(灰斑鸠)。它那独特的叫声,迅速淹没了那只彩色鸟儿的鸣叫。彩色鸟儿四处张望了一下,扑了扑翅膀,无奈地飞走了……
仰望着天空,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贪婪地、尽情地呼吸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虽然这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浓浓的炕火味道,我依然享受着。
5月28日晴转多云
乡下的天气真是变化无常,原本晴晴朗朗的天空,一阵大风吹过,刹那间又乌云密布。风,一个劲地刮,却不见从浓厚的云层里,倾洒出期盼已久的雨滴。气温也随着天气的变化,时高时低。我们像走秀的模特,半袖和军大衣,在身上不停地更换着……
5月29日晴
清晨,告别了石岘村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们,告别了“挥拳而立”“白靴”“黑眸”……
我们的队伍又踏上了去往红耀村演出的行程。
崎岖的山路仿佛永远没个尽头,大客车像个辛苦的老黄牛,费力地往山上爬着。演员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在颠簸的车上昏昏欲睡。
忽的,一阵锣鼓声传入耳际,我们被惊醒了。只见,一群老乡从路边涌了出来,打着锣敲着鼓来迎接我们,山路上顿时尘土飞扬……
眼前的这些汉子,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任嘴巴在脸上尽情地撕扯,直至露出那红呲呲的牙床才算罢休。农家的孩子,兴奋地穿梭于人群的每个缝隙之间。老人和妇女,远远向我们张望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鞭炮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结束了午场演出,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细细的尘土混杂在空气之中,呛得人快要窒息。听老乡讲,这里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水坝。水多时,坝里还生长着一种稀罕的五彩鲫鱼,远近闻名。后来,由于连年干旱,政府为了保障人畜饮水的问题,把流向坝里的山泉用管道引向农庄,坝从此干涸了,五彩鲫鱼也不知了去向。
站在坝滩望去,曾经被水淹没的土坡,痕迹依稀可见。地势稍低的坝中央,还保留着一片浅水。约有四五只营养不良的水鸟,在稀疏的芦苇荡中飞来飞去。一种长约两寸左右的小鱼,因浅浅的水面淹没不了它们竖着的身体,只能横着游动,远远望去,犹如漂浮在水面的死鱼。
不过,也有更加顽强的生命,那就是小蝌蚪。这些“大头娃娃”,摇晃着欢快的小尾巴,占据了整个水滩。哪怕是被牛踩踏出的小水坑里,也有它们晃动的身影,密密麻麻,甚是繁多。
一个约摸七八十岁的老爷爷,吆着七八只大小不一的羊儿向我走了过来……
奇怪,走近时,羊儿们只是站在我身后,却不肯再前行。
“哎……女子,让一下,羊要饮水呢!”老爷爷站在土坡上冲着我喊叫着。原来,我占了“人家”的地盘。
老爷爷蹒跚着走到我身边问道:“女子,你是戏子吗?演完了到家里浪走!”
那洋芋皮般的脸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又红又紫。碎乱的白色胡须就像洋芋上发出的芽,在他的下巴上自由舒展着。憨厚的笑容使他脸上的皱纹像被刀划了一般,深刻而又沧桑。
我一边应承着,一边向他打听一些当地的情况。可是,他只是不停重复着刚才的几句话语,并不理会我,独自吆着饮足水的羊儿笑着离开了。
我又继续在坝滩上缓缓行进着。
远处,一个庄稼汉子在追赶着一头饮完水的驴。从我来到,一直到返程,汉子都在漫山遍野固执地追赶着他的驴子……